“都讓開,讓他去。”唐妙筠淡淡道。
正手忙腳亂阻止唐澤的一幫下人,見她來了,不由自主讓出了一條道。
唐妙筠走到唐澤跟前,看着他通紅的雙眼:“你不是要去東宮嗎,怎麼不去了?”
“長姐,我……”唐澤不由結舌。
“如果你要去殺太子,誰也不會攔你。不過他貴爲太子,府中暗衛自然多如牛毛,只怕你還沒傷及他半根毫毛,就白白送了命,死後還要連累唐家上百口爲你這番愚蠢的舉動陪葬。”唐妙筠挑高了眉,恨不得將他打醒纔好。
太子欺人太甚,顯然與賢明二字沾不上邊,這些,京城的百姓都看在眼裡。失了民心,就算林蒼漠與爺爺依舊按兵不動,他那太子之位又能坐穩幾年?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伍雲燕無辜枉死,有朝一日,她定要讓太子和唐詩若血債血償!
聞言,唐澤的神色變得古怪起來,壓低聲音道:“長姐……”
唐妙筠忽然嗅到一絲辛辣的氣味,怔了怔:“你……”
“走,長姐,我們進去說。”唐澤的面色只一瞬就變得異常平靜,絲毫不像方纔那般要死要活。
四周的下人,也均是走的走,散的散,各忙各的去了。有的還時不時回頭看唐妙筠幾眼,嘴裡也不知在議論些什麼。
見此情形,唐妙筠站在原處瞪圓了眼睛。
她……這是被耍了嗎?
吸吸鼻子,方纔那股氣味似乎濃郁了幾分。
唐澤笑得溫潤:“長姐,這辣椒水果然名不虛傳,現在我眼中還辣得慌。”
竟是辣椒水?
唐妙筠的眉梢幾乎挑到了眉梢:“你在演戲?”
唐澤一愣,察覺了不對:“長姐,這不是你特地囑咐的嗎?”
“囑咐什麼?”唐妙筠雖然疑惑,但心中已有了幾分計較。
守菊抓藥之後並沒來過這裡,聽聞伍雲燕香消玉殞,就立刻回了漠王府。如此,唐澤又是從何人口中得知她的“囑咐”的?
“你託人傳話給我,說雲燕只是假死,要我趁祖父這幾日去雍城赴宴,在雲燕下葬之後與她一同離開此地。”唐澤解釋道。
這次又輪到唐妙筠詫異了,她的確是想用這種法子讓唐澤與伍雲燕遠走高飛。但守菊分明未將能致人假死的藥送入太尉府,伍雲燕又怎會……
“你被人算計了。”唐妙筠揉了揉眉心,看着唐澤,“伍雲燕極有可能真的死了,這人用我的名義告訴你這些,或許是想引你帶她的屍首離開京城,再率人將你抓獲,如此便可罪證確鑿,不僅徹底損了伍雲燕的聲譽,還能讓你這輩子都淪爲衆人的笑柄。”
“什麼?”唐澤渾身一顫,臉色頓時變得死灰一般。
“不過事情或許還有別的轉機。”唐妙筠輕咬下脣,“如果伍雲燕真的是服毒而死,我也許能查出究竟是誰害了她。”
“這還用查?會對雲燕下這等毒手的,除了唐詩若還能有誰?我這就去太尉府驗屍,不報此仇我誓不爲人!”唐澤幾乎是低吼出聲。
唐妙筠手腕一轉,兩根纖瘦的指頭點在了唐澤的膻中穴上:“這件事你不便露面,還是我去爲好。”
此時她也是有些惱火了,可細
細想來,總覺有哪裡不對,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
離開相府後,她本打算去太尉府驗伍雲燕的屍首,哪曉得胡二很快打探來一個消息:伍家竟匆匆忙忙就將伍雲燕給葬了!
雖說服毒自盡這種死法的確有損伍家顏面,但事發至今不過區區一個時辰而已,伍家這般迫不及待,究竟是在隱瞞什麼?
“守菊,你替我找一個人。”她皺眉。
半個時辰後,一人戰戰兢兢來到了唐府。
“漠王妃,不知……您又有何事要我去辦?”何氏結巴着問。
“什麼叫‘又’?”唐妙筠隱約猜到了什麼。
“漠王妃,先前你不是要我快些將雲燕葬了嗎?”何氏見唐妙筠露出這般神色,也是有些膽戰心驚,“你派人送來的毒藥,我已經給雲燕服下了,你吩咐的我也都做了,你可千萬……千萬不要殺我滅口!”
唐妙筠看着她膽小如鼠的模樣,頗有些頭疼,即便這真是她所爲,也斷不會讓何氏經手。這人並不聰慧,而且心術不正,顯然不是合適的人選。
看來唐詩若這次佈局頗深,竟連這些細枝末節都未放過,恐怕不僅打着除去伍雲燕的主意,還想將此事栽贓在她頭上,來個一石二鳥。
此番用心,簡直堪稱良苦……
“你說話的聲音大可再響亮些,別說唐府,就是街邊的路人也能聽個一清二楚。”唐妙筠撇嘴。
何氏這才怯怯地收了聲,看着唐妙筠,欲言又欲止。
“第一,我沒有讓人給你送毒藥;第二,也沒有吩咐你辦過什麼。”唐妙筠知道同她說這些也無益,思忖着問,“你是否還記得,給你送藥的人長什麼模樣?”
“王妃恕罪,我並未瞧清楚。”何氏面上不說,心中悱惻:漠王妃這不是在說笑嗎,事情辦妥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伍雲燕現被葬在何處?”唐妙筠又問。
“城外的楓林旁。”何氏答。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唐妙筠擺了擺手,吩咐一旁的守菊,“去拿鏟子來。”
守菊看着何氏走遠,又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確信無人才小聲道:“王妃,難道……難道你要去掘那伍小姐的墳?”
“爲何不可?”唐妙筠並不覺得此舉不妥,掘墳只是爲了查明真相罷了,又不是要鞭屍什麼的,她可不是野蠻人。
守菊硬着頭皮咳了一聲:“那……奴婢能不能不去?”
“不能,”唐妙筠正兒八經地搖了搖頭,“如果你再自稱奴婢的話。”
這夜子時,楓林旁的墳地,一道纖瘦的影子飄過,形同鬼魅。
“伍家還真是謹慎,竟連墓地都派人看守了起來。”唐妙筠自言自語地喃喃。
若這幫人真的心疼伍雲燕,爲何不把她厚葬,而要將她埋在這片亂墳崗裡?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或許也是受了自己的“吩咐”纔會如此……
沒走幾步,月色下忽有一物閃着光,刺痛了她的眼。
離得近了,她才瞧見那是根玉簪,看起來很是眼熟,應當是伍雲燕平素戴的。
彎腰撿起玉簪,她脣角噙起一絲笑。
唐詩若還是這般心思細膩,生怕月黑風高之下,她找不着伍雲燕的墳墓,就特地
放了根玉簪作記號。
玉簪旁是一座新墳,沒有立碑。
一陣古怪的聲響傳來,似是佛堂中的木魚聲,在寂靜的墓地裡顯得格外詭異。
這聲音近在咫尺,唐妙筠聽了卻絲毫不覺膽怯,反而心中一喜:“伍雲燕?”
遠遠跟在她身後的胡二,見此頭皮有些發麻。
“胡二,還愣着做什麼,快來幫忙。”唐妙筠轉身喊道。
胡二怔了怔,他這一路分明沒有發出半點響動,王妃是怎麼發現的?
“你真以爲我不知道?”唐妙筠皺起了眉。
胡二既已被察覺,便藏身從大樹後出來了,看着那座砰砰直響的新墳,面露謹慎道:“會不會是太子妃派人埋伏在其中,想要藉機刺殺?”
唐妙筠點了點頭:“這倒像是她的做法。快點,我們開始挖吧。”
胡二一愣,取下腰間長刀,以刀爲鏟挖了起來。畢竟這裡若真有埋伏,憑王妃的輕功也足以遁逃,以他的本事留下斷後綽綽有餘,如此定能護她周全。更何況楊三就守在楓林外,一旦墓地傳出什麼動靜,立刻就會趕到……
挖了一陣,土層下露出了赭色的棺木,砰砰聲也愈發大了,顯然是從棺材內傳來的。
“伍雲燕?”唐妙筠低聲喚道。
那響動停了一瞬,隨即,是一道有力無氣的聲音:“漠……漠王妃?”
胡二不再遲疑,一掌將棺蓋劈飛,扶起了被困在其中的人。
這人果真是伍雲燕,氣息微弱,但性命無礙,穿着一身寬大的壽衣,臉色白得嚇人,活像剛從地下爬出的女鬼。
“唐澤少爺呢?”她眼裡盡是希翼,亮若星辰。
“被我點了穴道,關在相府了。”唐妙筠說着,轉目朝胡二道,“我先帶她回相府,你把這座墳歸爲原樣,不要被人看出破綻來。”
環顧墓地,四周彷彿有無數雙眼睛,正藏在暗處悄悄窺探……究竟是什麼人,能將她的心思摸得如此之準,竟料到她爲求真相,會深夜掘墓?
“漠王妃,若非你傾力相助,雲燕今日恐怕真要下了黃泉。”伍雲燕顯然也以爲這是唐妙筠想出的計策,滿心滿眼都是感激。
“這件事和我無關。”唐妙筠搖了搖頭,“不管是誰暗中幫了你和唐澤,他的目的都還沒顯露,所以你們今後或許會有麻煩。”
伍雲燕詫異了一瞬,也覺得匪夷所思:此事竟不是漠王妃的主意,那究竟會是何人所爲?
不多時,二人已到了相府。
時值三更,府中黑漆漆的,沒有半點燈火。
“你和唐澤今後打算去哪兒?”唐妙筠問。
“打算先去雲上庵避上一陣,待此事被人淡忘了再離開京城。”伍雲燕的臉上寫滿希翼。
雲上庵坐落於雲山山巔,極少有人前往,那裡的道姑個個與世無爭,有的甚至從未下過山,定不會知道他們二人的身份。即便太子的人察覺她“死而復生”,也會以爲唐澤與她早已遠離京城,想不到他們藏身於那荒涼之地……
“雲燕!”唐澤得知消息趕了過來,懵了片刻,欣喜若狂,“你竟沒有死?”
“唐……唐公子。”伍雲燕雙頰飛起兩朵紅雲,低下頭不敢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