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那巫族人來到了客棧之中。
果然不出唐妙筠所料,巫主願與他們一同聯手對付唐一空。只不過……卻是多了一個條件。
“巫主說,尋來的殘章務必交到他手中,至於寶藏,也只能歸他所有,絕不容旁人染指。”那巫族人一邊說,一邊留心着唐妙筠與林蒼漠的神情,似乎生怕二人斷然拒絕。
林蒼漠輪廓分明的臉上,浮現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妙筠,你可想要那長生不老藥?”
“一輩子紛紛擾擾就已足夠,我才懶得變成個千兒八百歲的老妖怪。”唐妙筠挑了挑眉,彷彿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
話音未落,那巫族人就已瞠目結舌。
巫主最爲擔憂的,無非是漠王與漠王妃要與他爭奪那長生不老藥,哪曉得,這二人竟絲毫沒將那藥放在心上!
世間何人不想長生不老?
漠王與漠王妃,這是着了魔還是中了邪?
“不過,若你想將藥送給我,我是不會拒絕的。”末了,唐妙筠淡淡補充。
“漠……漠王,你呢?”那巫族人轉而問林蒼漠道。
林蒼漠看了一眼唐妙筠:“聽聞那長生不老藥只有一顆,本王當然不能獨享。”
要他撇下唐妙筠,獨自一人活上成千上萬年,他如何能夠做到?
不等那巫族人從詫異中回過神來,唐妙筠便問:“接下來,是不是該讓我們同你那巫主見上一面了?”
雖然心中狐疑,但那人還是點了點頭,牽來了兩匹快馬。
漠王言必行、行必果的性子,在池國早已人盡皆知,在這樁事上,大抵也不會違背承諾……
花了數日,三人終於來到巫族境內。
巫族人與尋常匈奴人無異,均是短衣胡服,住着帳篷。巫主所住的帳篷,四周十分空曠,時不時有巡邏的隊伍經過,守衛甚是森嚴。
走進帳篷,裡頭的擺設倒也簡單,並不像是頭領居住之處。
一人坐在矮桌前,桌上放着一盞熱氣騰騰的茶,見幾人來了,微微擡起頭,滿頭的銀絲下是一張光滑無比的臉,沒有一絲一毫的皺紋,雖是巫族之主,但面色平平,不露半點鋒芒,無端端令唐妙筠想起了遠在京城的唐一空……
此人不僅周身氣息與唐一空極爲相似,就是呼吸也與唐一空出一轍的遲緩,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紫煞曾經說過,上一處藏寶地中,也有一枚長生不老丹,當時巫族與匈奴起了爭執,導致此丹下落不明。如今看來,這丹藥十有八九落入了巫主之手。
她在第一個銀盒中得到的羊皮卷軸,不僅是一卷藥籍,而且記載了不少蠱術,與許多不爲人知的機密。
譬如……這世間並無真正的長生不老藥,每一顆都有其致命的缺陷,有的能使人一生無法入眠;有的僅能維持數十載的藥效,數十年後,服用之人會在一夜之間變得佝僂如鬼;還有的可讓容顏永駐,卻不能令身體臟器停止衰老……
想必這巫主服用的,應當是最後一種,否則氣息怎
會這般孱弱?
如此名不副實的“長生不老藥”,她與漠爺何必苦苦追尋,倒不如安然過完這一世,將南兒和邦彥、函月撫養長大,白髮蒼蒼之際回想起來,心中至少無悔……
那人打量了唐妙筠與林蒼漠一番,吩咐身後的下人道:“給漠王與漠王妃上茶。”
“是。”下人點頭出去了。一時間,帳篷中只餘下了唐妙筠、林蒼漠與巫主三人。不過,四周倒藏了不少暗衛,影影綽綽,幾乎察覺不到半點氣息。
巫主將目光投向林蒼漠:“聽聞,你是來同我族結盟的?”
“沒錯。”林蒼漠微微點頭。
“我如何信得過你?”巫主正色。
“時至如今,你已別無選擇……”林蒼漠的語氣並不生硬,卻帶着一股令人無法抗拒的威嚴,“你讓司徒青殺死越國九公主一事,本王已命人傳揚開來。”
“什麼?”那巫主的臉色終於一變,滿頭銀髮似乎也隨之一抖,“你可知我立刻就能讓你二人葬身於此!”
此事一旦穿幫,百翠國與池國定會聯手剿滅巫族,而匈奴怎會看不出巫族這是有另投他主之意?故而十有八九隻會袖手旁觀,而不會領兵相救,到那時,除了投靠漠王,他哪裡還有別的路可走……
“殺了本王,你便拱手送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林蒼漠面色依舊不驚,眸光沉沉,如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帳中是死一般的沉寂,時光一分一秒流逝,着實有些令唐妙筠擔憂。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巫主徐徐開了口,聲音低得有些可怖:“你要如何結盟?”
“借兵。”林蒼漠吐出二字,從袖中拿出一卷池國的輿圖,攤在桌上,緩緩壓平,指着其中一條線路道,“你派出一千人,直奔京城,從西門入,引出那鎮北大將軍的兵馬。我的人則從東門入,將那些兵馬一網打盡。”
短短一句,聽得那巫主臉色頗不好看:“如此簡單的方法,真能對付老奸巨猾的唐一空?”
聽聞漠王文武雙全,乃經世奇才,怎麼竟這般兒戲?
“北軍是唐一空最大的籌碼,纏住這些人,本王即可將京城全部打下。”林蒼漠道。
那巫主聞言愈發不悅:“北軍足有五萬人,我巫族僅僅一千勇士,哪會是他們的對手?”
“不必與他們正面交鋒,只要讓他們誤以爲,這一千勇士是本王的人馬即可。”林蒼漠面色篤定。
唐一空心思陰沉,定會以爲他顧慮當今局勢,不敢輕舉妄動。
實則,越需小心謹慎,越要放手一搏。如今,唐一空明面上佔據了京城,極不好對付,實則外強中乾,並非堅不可摧的磐石,用這一招聲東擊西便足矣。
北境多年未起戰亂,散漫的北軍,如何比得上他手下那數萬常年對抗匈奴的南境大軍?
先前,唐一空以爲用唐妙筠一事騙過了她,便可有恃無恐。
甚至……據他所知,唐家如今正在大肆削弱南境大軍的兵力,增長北軍的士氣,時日一久,南北恐怕的確無法匹敵。
好在他在途中無意間與唐妙筠相遇,今後再不必因此受唐一空的要挾,更不必將兵權拋之腦後,來到這山野之中尋找什麼銀盒……
見那巫主始終未能下定決心,他接而說道:“待剿滅凰族,本王便會率兵攻打匈奴,替你巫族攻下一片土地,今後你們大可自立爲國,再無須寄人籬下。”
聽聞此言,那巫主終於壓制住心頭的最後一絲猶疑。
如今的局勢,已不容他再遲疑,那一千勇士……十有八九都會葬送於北軍之手,可一將功成萬骨枯,戰亂之下,犧牲在所難免,只要林蒼漠信守諾言,讓巫族自立爲國,別說千人,就是萬人,他也只能忍痛派往京城……
“來人,集齊一千勇士在營外待命!”他大聲吩咐。
說着,轉頭看向林蒼漠,蒼蒼白髮之下是兩道如鷹的目光:“漠王,我巫族竭誠以待,你該如何彰顯誠意?”
“本王今夜就回邊境,率領大軍趕往京城。”林蒼漠沉聲道。
那巫主聞言冷笑了一聲:“率領大軍與‘誠意’二字可沾不上半點關係,你若當真不是欺哄於我,大可服下我巫族特製的篾蟬蠱,服用之時大聲立誓,若違背誓言,會被篾蟬噬心,世間無藥可治。”
說着,打開桌上的一個墨玉小盒,露出一枚白蠟般的藥丸。
“這就是篾蟬蠱?”唐妙筠上前一步,細細打量那藥丸。
此蠱,她曾在卷軸中見過,的確通體潔白,模樣如蠟,蠱蟲被封存於藥丸中,服下之後便能在體內甦醒……
那巫主微微擡起眼皮:“漠王妃也懂蠱術?”
“略知一二罷了。”唐妙筠說着,伸出兩指拿起藥丸,極快地放入了自己口中。
“你這是在幹什麼!”那巫主立刻大喝起來。
“妙筠!”林蒼漠也陡然變了臉色。
嚥下藥丸,唐妙筠不急不緩地朝那巫主道:“我是漠王的妻子,代替他服下篾蟬蠱,足以表明誠意,你最好也信守諾言,立刻命那一千勇士趕往京城。”
“好!”巫主眸光陰沉地點了點頭。
世人皆知,漠王對漠王妃用情頗深,想必不會不管她的死活……
“既然如此,那我們先行告辭。”唐妙筠微微勾脣,朝林蒼漠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二人離了帳篷,騎上快馬,一路上,林蒼漠皆是心急如焚,奈何身旁有巫族護衛護送,有些話終是無從開口。
離了巫族領地,護衛調轉馬頭,不再跟隨。
行了不遠,唐妙筠忽然從口中吐出一物,扔在馬蹄之下,脣邊噙起一抹冷笑:“這巫主好深的心機,竟想用胡蔓蠱暗算你!”
胡蔓蠱與篾蟬蠱極爲相似,都是潔白如蠟,不同的是,前者有一股極爲淺淡的花香,後者則無任何氣味。
說起來,倒是多虧了那羊皮卷軸,否則她根本無從區分。
“胡蔓蠱是何物?”林蒼漠仍舊有些放心不下。
他早已懷疑巫主另有圖謀,聽唐妙筠此言,那藥丸果然藏有貓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