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酒宴上,親眼見到這個胳膊肘朝外拐的“小姨子”,唐澤才明白這話究竟是何意。
伍媚柔對伍雲燕的敵意,可謂衆目昭彰,一杯酒水端得好好的,非要將手一顫,一滴不漏地全倒在伍雲燕裙上。
伍雲燕今日穿的是條水綠煙羅裙,經酒水一潑,色澤深的深淺的淺,好似無數斑點。
“哎呀,姐姐,你的衣裳溼了。走,妹妹陪你去換一件。”伍媚柔拉起她的手,大驚小怪地嚷嚷。
伍雲燕起身隨她離去,面上是難掩的尷尬。
座上的唐妙筠,伸出五指,在唐澤眼前揮了揮。
唐澤這纔回過神來:“長姐,何……何事?”
“才第一眼,就看入迷了?”唐妙筠嘴角微彎。
“我……我只是……”唐澤平日裡本就寡言少語,此時更是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伍雲燕今日的打扮甚是素淨,坐在一羣極盡嬌媚的女子中,當真是清雅脫俗,不染凡塵。不過她拘泥禮數,並未瞧唐澤一眼,反倒身旁那伍媚柔,秋波已是暗送了好幾次。
也難怪,畢竟唐澤脣紅齒白,比這在座的不少少年都要清秀。
“不必解釋了。你只說,你覺得伍雲燕如何?”唐妙筠問。
“聘婷秀雅,不可方物。”唐澤思忖片刻,認真地說出了八個字。
唐妙筠點頭:“那便回去告訴爺爺吧,讓他早些替你準備聘禮。”
正說着,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尖叫:“好啊,你這個登徒子,竟敢偷看我姐姐的身子!”
這聲音,分明是伍媚柔的,語氣甚是驚訝,卻也暗藏幾分得意。
唐妙筠心覺不妙,立刻起身朝那邊走去。
只見伍媚柔揪着個家丁打扮的人,怒不可遏:“田倫,你在我伍家伺候了這麼多年,怎麼竟對我長姐心懷不軌,偷看她更衣?”
一旁,房門大開着,伍雲燕披着一件潔白長袍,神色慌亂,眸中隱隱有淚。
明眼人,一看就知這是發生了何事。
只是,如果經歷此事的是唐妙筠,斷不會露出這番神情來,如此,豈不是佐證了伍媚柔所言非虛?若鎮定自若,打聽事情的經過,說不定能還讓伍媚柔露出些馬腳來。
不過這伍雲燕……顯然是個善良到有些軟弱的,哪裡想得到那麼多?此時心中滿是羞恥,恨不得一頭撞死纔好。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家丁看了身子,這可是清譽受損的事,叫她今後如何嫁得出去?
“你叫田倫?”唐妙筠上前問。
“小的正是田倫。”那下人抖若篩糠狀。
“奇怪,各家小姐都是帶的丫鬟,怎麼你一個小廝也跟着進來了?”唐妙筠柳眉微蹙。
聽她這麼一說,衆人心中也有些疑惑。
女子出門,身旁跟着的都是丫鬟,若有小廝,那也是幹些趕車、牽馬一類的活兒,如遇這等宴會,按理說只能在外守着,斷不能入內。
與之相反,男子身旁的卻都是小廝,極少有帶丫鬟出門的。
依方纔伍媚柔所言,這田倫分明是伍家的下人,而伍家只有兩個小姐,並無少爺,又怎會將這田倫帶到酒宴中來?
田倫終於回過神來,是啊,他一時慌亂,倒忘了替自己洗清冤屈了!
“是二小姐說有歹
人要對大小姐不利,要小的趕緊前來相救,小的這才亂了分寸,誤闖了進來。”他急急解釋。
“你……你胡說!”伍媚柔貝齒緊咬。
長姐清譽不保,眼看是要嫁不出去了,偏偏半路殺出個唐妙筠,想要從中作梗,她怎能不氣?
“如此說來,伍二小姐,這件事與你有關了?”唐妙筠將目光落在了伍媚柔臉上。她之所以要搗這趟渾水,一來,是因爲伍雲燕曾幫過她,二來,唐澤對伍雲燕已然動心,就憑這兩點,她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發生了何事?”太子聽見動靜,走上前來,待看見人羣中的唐妙筠時,眼神不由自主冷了幾分。
若不是身爲太子,不能叫人瞧出半點小肚雞腸來,這次的宴會,他絕不會請這個女人來。
“太子殿下,您來得正好,這個狗奴才膽大包天,竟敢趁我長姐換衣裳時偷看她的身子!”伍媚柔見了太子就好似見了救星。
她與太子妃向來交好,太子怎會不幫她?
“那還不將他拖下去亂棍打死!”太子皺眉。
不像身旁這些賓客,唐妙筠對他可是半點懼意都沒有的,不慌不忙阻攔道:“事情還沒水落石出,就這麼急着將當事者除去,未免有些殺人滅口之嫌。”
太子聞言有些怒了:“漠王妃,你言下之意,我纔是這幕後主使?”
“我可沒有說。”唐妙筠撇撇嘴,“不如你聽田倫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一遍,再下結論也不遲。”
“好,那我就聽聽這個狗奴才怎麼說。”太子怒哼一聲,甩袖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田倫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太……太子殿下,小的本來在外頭好端端地候着,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蓉兒忽然跑來告訴小的,說大小姐在裡頭遇了歹人,所以小的才……”
“這等沒頭沒腦的謊話,虧你說得出來。”沒等他說完,太子就冷冷打斷,“這楓林雖然僻靜,但今日設了宴席,處處都是侍衛,即便出了事,也輪不到你一個小廝來幫忙。”
唐妙筠不置可否一笑:“田倫,你方纔說,此事是一個叫蓉兒的丫鬟告訴你的?”
“沒錯。”田倫點頭,望向伍媚柔身旁的一個婢女。
那婢女立刻跪倒在地:“奴婢可從沒對田倫說過這等話,請太子殿下明察!”
“依我看,你二人分明是一丘之貉,串通起來想要毀去伍小姐的清譽。”太子冷笑。
唐妙筠聽得忍俊不禁……這太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草包。小廝和婢女串通起來,要毀了小姐的聲譽,所圖爲何?莫非是有深仇大恨?
“你笑什麼?”太子朝她怒目而視。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個女子的目光好生輕蔑,從小到大,還從未有人拿這種眼神瞧過他。
唐妙筠撇了撇嘴:“沒什麼,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這蓉兒真去找過田倫,外頭小廝衆多,不會沒有人看見。”
“這話倒是沒錯。”太子反應過來,立刻吩咐,“來人,去外頭將所有小廝叫來,本王有話要問!”
一旁的蓉兒,聞言渾身一抖。
“你抖什麼?”唐妙筠挑眉。
“沒……沒什麼。”蓉兒低下頭不敢看她,心中直打鼓。
她去找田倫的時候,衆小廝正在用飯,似乎是沒有人
注意她的,可是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不過她的運氣顯然不錯,太子問了半天,居然還真沒有人記得她。
“田倫,你還不認罪?”伍媚柔鬆了口氣,嬌聲喝道。
“小的的確沒有故意偷看大小姐更衣……”田倫心知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急得滿頭是汗。
“如果真是這樣,那你急什麼?”伍媚柔咄咄逼人。
“小的……小的冤枉啊……”田倫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即便沒有人見着蓉兒,也不能證明蓉兒沒有來同小的說過話啊。”
天地良心,爲何人人都要將這莫須有的事推到他的頭上,他這是得罪誰了?
“照你這麼說,即便蓉兒真找過你,也不能證明她就是叫你去幫我長姐的,不是嗎?”伍媚柔說着,頗爲得意地看了唐妙筠一眼……你不是一心想要查清此事嗎?我偏要讓你心思落空!
“誰說沒人看見這婢女?”一道聲音忽然傳來,帶着幾分玩世不恭。
衆人側目看去,見是個翩翩如玉的少年,約摸二十出頭,一身的酒氣。大冷天的,手上居然拿着一把摺扇:“本公子正好好地喝着酒,你這個丫鬟忽然跑來,嘀嘀咕咕的,掃了本公子的酒興。”
“原來是賀千杯。”見是此人,太子眼中浮現一分鄙夷。
賀崇光,尚書之子,常流連於青樓酒館,自詡千杯不醉,人稱“賀千杯”。
唐妙筠對此人,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他會忽然出現在這兒。
“賀千杯,本王誠心邀你,你卻躲在馬車裡不來赴宴,這也就罷了,怎還管起了本王的閒事?”太子輕蔑道。
“既是太子相邀,本少爺又怎能不來?只是此地臭味太重,本公子實在受不了,只得留在馬車中,否則非要被薰死不可。”賀千杯大模大樣地扇着扇子說。
“那現在怎麼又肯來了?”太子繼續問。
賀千杯將摺扇一收,轉目看向那身披素袍的伍媚柔,笑容悠悠:“有股幽香自這楓林飄出,將本公子的心魂都勾了去,所以本公子就來了。”
伍媚柔雙頰不由一紅,她哪裡聽不出,此人是在調侃自己?
“看來,有人比你捷足先等了。”唐妙筠玩味地看了唐澤一眼。
唐澤的面色,有幾分失落,卻終是沒有惱怒:“如果此人真配得上伍姑娘,我又何須庸人自擾?”
太子不願再聽他花言巧語:“賀千杯,你方纔說你見過這婢女?”
“沒錯。”賀千杯點了點頭,“本公子正在馬車內飲酒,見這女子慌慌張張地來了,說是林中出了歹徒,讓這叫田倫的快去相助。”
“真有此事?”太子半信半疑,賀千杯沒有必要說謊,畢竟此事根本與他無關。
跪在地上的蓉兒,連呼冤枉,她哪裡想得到,這話居然被賀少爺聽了去!
“當然是真,本公子的話難道還有假?”賀千杯嗤笑一聲。
“賀千杯,你喝得醉醺醺的,滿身都是酒味,說不定……說不定是聽錯了!”伍媚柔強詞奪理道。
“本公子即便滿身酒味,也聞得到你身上那股臭味。”賀千杯皺着眉頭離遠幾步,彷彿生怕被她給薰着了。
“你!”伍媚柔氣結,這人出了名的口若懸河,哪是她能說得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