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沒有猜錯,不出半個時辰,宮裡人就帶來了林蒼漠已在離京途中的消息。
“你追得上他嗎?”唐妙筠看着眼前的綠衣。
綠衣如今依舊潛在御林軍中,昨日送來軍情後就回了宮,此番忽然被唐妙筠召回漠王府,花了許多功夫才得以脫身。
“若快馬加鞭,應當能在日落時分追上。”他思忖道。
“那就儘快動身,把這些帶給林蒼漠。”唐妙筠遞過一個包裹。
昨日南兒生病,她沒來得及準備丹藥,今日才匆匆備好。
這包裹中,全是大大小小的玉瓶,不僅有解毒的,還許多金創藥,畢竟上陣殺敵,皮肉之傷在所難免。
“是,凰主。”綠衣接過包裹,騎上漠王府最快的馬,一路絕塵而去。
整整一日,唐妙筠都有些失神。
林蒼漠就這麼去了邊境……究竟何時才能回來?
會否那八百里加急的軍情,根本就是皇帝有意讓綠衣截獲的?如果他早已察覺漠王府與唐家明敵暗友,林蒼漠此番豈不有性命之憂?
“王妃,王妃……”守菊輕聲喚道。
她瞧着桌上那一盤熱氣騰騰的蝦餃,心中不免有些擔憂。平日裡,王妃一聞這香味就食慾大開,怎麼今日都端上來好一會兒了,也沒見吃下半個?
“怎麼了?”唐妙筠回過神來,轉目看向她。
“王妃,奴婢說句不好聽的,王爺出征在外,常是兩三年都無暇回京,你就不要再這般想他了,不然今後的日子如何過得下去?”守菊憂心忡忡地說。
“不是說好了不再自稱奴婢嗎?”唐妙筠責備道。
看着她淡淡的眉眼,守菊有些急了:“王妃,你一遇上不想提的事,就這般……這般……”
“這般如何?”看着守菊擰成了麻花的眉毛,唐妙筠眼中不由多了一分笑意,她還從未在守菊臉上瞧見過這般滑稽的神情。
琢磨了好一會兒,守菊嘴裡才篤定地蹦出了四個字:“避重就輕!”
“你何時學會用成語了,是不是胡二教的?”唐妙筠饒有興致地問。
守菊頓時紅了雙頰:“哪有的事,他纔沒有這等閒工夫呢。”
唐妙筠思忖片刻,很快就有了一個主意:“如果你願意學,我可以讓小八教你。”
守菊全然沒有察覺話題已被轉移了去,饒是心中再想學,也忍不住猶豫道:“八王爺可是王爺,哪有教我一個奴婢讀書識字之理?”
“我怎麼記得,你的賣身契,早在你成親當日就不作數了?你若再這般妄自菲薄,我就真讓人替你重寫一張賣身契了。”唐妙筠面露認真。
守菊張了張嘴,險些沒改過口來:“奴……我不敢了。”
“今日小八要來,你讓廚房多準備些吃的,免得他又說我摳門,有意不讓他吃飽。”
唐妙筠話音未落,外頭就有人通報:“王妃,八王爺求見。”
緊接着,是林辰逸飛揚跋扈的聲音:“什麼求見不求見,多生疏?小爺我要見小嫂子,難道還要先求一聲不成?”
“怎麼才一月不見,你就成了公鴨嗓了?”唐妙筠挑起了眉。
“小爺我正值青春年華,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咳……咳咳……”林辰逸清了清嗓子,一開口卻依舊十分古怪,聲音說
低沉不低沉,說尖銳不尖銳,直聽得一旁的守菊捂嘴想笑。
唐妙筠也忍俊不禁:“行了,還沒用早膳吧,想吃什麼?”
“這個不急,”林辰逸湊近了,正兒八經道,“小嫂子,我今日聽說了一件事,太子有意要納伍太尉的嫡長女伍雲燕爲側妃,似乎正忙着準備聘禮。”
“什麼?”唐妙筠面色微變。
“我也只是聽說,不知是真是假。”林辰逸人小鬼大,早已看出唐妙筠有意撮合伍雲燕和唐澤,因此剛一得知這個消息,就匆匆趕來了漠王府。
“王爺這才走了一個時辰,太子就欺負到王妃頭上來了,也不知安的什麼心。”守菊替唐妙筠鳴不平。
“也好。”唐妙筠定了定神,倒也沒有方纔那般擔憂了,嘴角反而噙起一絲笑意,“此事有利也有弊,我那二弟是個慢性子,如果沒人與他相爭,他恐怕再過一年半載都不會對伍雲燕有所表示。”
“可小嫂子,如果太子鐵了心要納伍雲燕爲側妃,那你的二弟豈不是要落下風了?”林辰逸不假思索就站在了唐妙筠這邊,眼珠轉了轉,若有所思道。
“所以你有什麼法子?”唐妙筠問。
林辰逸嘿嘿一笑,胸有成竹:“不如讓你二弟將那伍姑娘強要了,這樣就不怕太子再奪人之美了。”
迴應他的,是一個不輕不重的爆慄。
唐妙筠着實想不明白,林蒼漠與林辰逸分明是一個父親所出,爲何心性如此迥異?
林辰逸頭上捱了一下,疼得直齜牙,上躥下跳彷彿一隻猴子:“小爺我好心出主意,你怎麼下毒手?”
“你若再這般‘好心’,我可就不止是下毒手了。”唐妙筠眉梢微挑,心中既好氣又好笑。
“那你何時教我用毒?”林辰逸幽怨地瞪着她。
唐妙筠轉目對守菊道:“帶他去書房看藥方。”
林辰逸臉上這才露出幾分喜色來,忙不迭地跟在守菊身後去了書房。
不一會兒,外頭忽然響起一陣鑼鼓聲。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唐妙筠吩咐胡二。
胡二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回王妃,是……是東宮的人在往伍家送聘禮。另外,伍小姐與唐澤少爺在門外求見。”
“讓他們進來。”唐妙筠道。
這兩個悶不做聲的葫蘆,今日總算是急了……
唐澤遠遠走來,身旁是一襲藍裙的伍雲燕,前者眉清目秀,後者清麗如畫,儼然一對璧人。
“長姐。”唐澤喚了一聲。
伍雲燕沒有做聲,眼圈紅紅的,神色有些古怪,卻又令人說不出是哪裡古怪。
“你們有什麼打算?”唐妙筠問。
唐澤苦笑了一聲:“事到如今,已沒有什麼打算了。皇帝下了旨,命我即日趕往北境。實不相瞞,我與雲燕今日是來同長姐辭行的。”
“你就打算這麼走了?”唐妙筠不由蹙眉。
“皇命不可違,若我抗旨不尊,能一人承擔罪責自然是好,但皇帝豈會放過祖父與你?甚至漠王,也難免要受到牽連。”唐澤的面色十分認真。
唐妙筠有些動容,她沒料到唐澤竟是因爲這些緣故才甘願受窩囊氣。不過即便唐澤想受,她也是不許的,皇帝老頭如此縱容太子,當真欺她唐家無人嗎?
“
既然你已經同我告了辭,那就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辦。”唐妙筠心中已有了主意。
“那長姐,我就先告退了。”唐澤拱手。
一旁的伍雲燕一直未曾開口,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雲燕,我送你回府?”唐澤轉目問道,視線卻並未觸及伍雲燕。對這個女子,他是心存愧疚的,好在他未給過她半點承諾,否則如何能夠一走了之……
伍雲燕怔了怔,秋水般的眸子看向唐澤,聲音波瀾不驚:“唐公子先回吧,雲燕還要與漠王妃說說話。”
“那好。”唐澤點點頭,沒有半點猶豫就轉身離去,脖頸卻僵硬得像是一截木棍。
他知道,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伍雲燕紅了的眼圈……
雲燕,只盼你能忘了我這懦夫,今生今世,永遠無憂……
見唐澤走得遠了,唐妙筠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沒什麼,只有一物,想請漠王妃轉交給唐少爺。”伍雲燕伸出手,唐妙筠這才瞧見她手中握着一個香囊,繡得十分精緻,只是有些褶皺,顯然被緊緊握了許久。
“剛剛爲何不親手交給他?”唐妙筠接過香囊,頗有些不解。
“我只是……不想讓他知道這是我所繡,只要他能時常將這香囊掛在身旁,我也就……心滿意足。”伍雲燕微微垂目。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繡工之差,遠非常人能比。這香囊是誰繡的,想必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唐妙筠不由勾了勾脣。
伍雲燕勉強一笑,笑容發澀:“無論如何,還請王妃答應我這一請求,我……我這才能安心回府。”
“好,我答應你。”唐妙筠將香囊放入袖中,“這只是小事一樁而已。”
伍雲燕終於放下心來:“那……雲燕這就離去了。”
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唐妙筠總覺有些心神不寧,這人待唐澤並非虛情假意,此時定是傷透了心……
“王妃,我們該如何是好?”守菊不由擔憂起來。
畢竟唐澤少爺與伍小姐互相傾慕,她看在眼裡,也是希望這一對兒能長相廝守的,可哪曉得,太子趁王爺一走就奪人所愛,如此陰險狡猾,着實可恨啊!
“我這就去寫一張方子,你將方子上的藥抓齊,送到太尉府,告訴伍小姐,如果她願與唐澤遠走高飛,服下此藥就是了。之後你再將藥方送去唐府,務必親手交給唐澤,他會知道該怎麼做。”唐妙筠想了想,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又道,“這物也一併送去。”
“是。”守菊面露喜色。她就知道,王妃定會想出法子來的。
但沒等守菊將藥抓齊,一個消息就從太尉府傳了出來,說是大小姐伍雲燕,不知爲何忽然服毒自盡,眼下已經香消玉殞。
“什麼,她死了?”唐妙筠聞言不由一怔。
“千真萬確,我是親眼看着下人們擡着棺木進去的,要是伍小姐沒有死,伍家何必做這種晦氣的事?”守菊說着,已是急得不行,“王妃,這下可如何是好,唐少爺如果得知此事,會不會心灰意冷,要與伍小姐共赴黃泉啊?”
“備馬,去相府。”唐妙筠皺眉。
相府已是亂成一團,還未進門,唐妙筠就聽見了唐澤的吼聲:“讓開,你們都給我讓開,我要去東宮與那畜生決一死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