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林蒼漠勃然大怒,手起手落,面前的梨木桌頓時四分五裂。
他哪裡聽過這樣的荒唐話!
這個女人,何來的自信,說他不配當她的男人?
“林蒼漠,你還是改改你這一身臭毛病吧,桌子可沒招你惹你。”唐妙筠嗤笑一聲,果然,她還是太天真了不是,竟會對這樣一個男人動心。
眼前的林蒼漠,爲何和前世那人如此相似。
那人本領出衆,無人不知;林蒼漠百戰不殆,威名遠揚。
那人相貌出衆,令多少女子死心塌地;林蒼漠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總是冷口冷麪,也讓不少名門閨秀死心塌地……
在這漠王府安逸得越久,她就越常覺得這一切都不甚真實。
就好比上一世,本以爲心中所願都能成真,笑到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成了空……
看着唐妙筠忽然失神的模樣,林蒼漠心中的某根弦,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方纔會否太過沖動?
這女人難道不知,正因他對她在意,所以纔會如此惱火?
眼看唐妙筠轉身要走,他語氣不由緩了緩:“你去哪裡?”
“回房睡覺。”唐妙筠丟下四字,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蒼漠獨坐在碎成一地木屑的桌前,心裡竟難受得出奇。
靜默半晌,他擡了擡手。
一道影子似的人從暗處走了出來,正是胡二。
“將媛兒看好,不許她踏出王府一步。”林蒼漠道。
“屬下遵命。”胡二點頭,張了張嘴,又猶豫着閉上了。
他很想告訴王爺,唐姑娘是在意王爺的,正因在意,纔會鬧出今日這一幕。
常言道牀頭吵架牀尾和,王爺和唐姑娘雖然不是夫妻,但已有了夫妻之實,既如此,哪有不拌嘴的道理?
可王爺的性子出了名的古怪,他怕自己這一說,非但沒說進王爺心裡去,反倒先觸了逆鱗……
這時,林媛兒還不知,她已再也不能離開漠王府。
唐妙筠之所以讓林蒼漠知道此事,就是想將林媛兒軟禁起來,否則這傻子一天到晚跑去攝政王那兒,商量如何如何對付她,她還真沒有這個閒心同他們過招。
更何況武功已經覺醒了七八成,大抵在臨盆之前,她就恢復自由身了。
摸摸臉上那日益鮮紅的圖騰,她如釋重負的同時,仍覺得心裡有些沉甸甸的。
倒不是因爲對唐家有所虧欠,畢竟唐家上上下下,真心待她的只有唐澤一人。
父親幾年前醉死在了青樓中,對一干子女並不在意;母親早早病逝,在她記憶中只留有一個模糊的淺影;唐雲雪這個妹妹就更不必說,一直對她心懷怨恨,恨不得將她殺之而後快。
至於爺爺……兒時的確曾真心實意地照顧過她,不過隨着她年歲的增長,這關心照拂逐漸變得虛假起來,似乎根本與血脈親情無關,只與她臉上的圖騰有關。
細細想來,在這世上,她最爲在乎的,竟是林蒼漠!
這念頭令唐妙筠悚然一驚,她揮了揮手,彷彿雜亂的心緒也能隨之飄遠些。
若世間有絕情蠱就好了,她纔不願與這人有甚關聯呢……
豈料這世間絕情蠱沒有,癡情蠱倒被人尋見了。
不遠處的西廂,林媛兒瞧着手中那物,眼角彎彎,下巴上的梨渦深得像是雕刻而成的。
她掌心躺着一隻香囊,香囊上繡着寓意多子的石榴,做工與贈予林蒼漠的
那一隻大同小異。
幸好府裡的下人,替她物色到了這癡情蠱,否則,她還不知要容忍唐妙筠到幾時呢?
林蒼漠這夜輾轉許久才得以入眠,睡夢中,似乎瞧見了一道模糊的倩影。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縈繞在鼻梢,令他的心跳不知不覺加快了幾分……
醒來時,面盆和麪巾端端正正擺在一旁,盆裡的水已然涼了,連一絲熱氣都沒有。
“王爺,你可算是起來了。”胡二心裡的一塊巨石,砰的落了地。
今日王爺睡得這般沉,任憑他怎麼叫都無濟於事,眼看着天色越來越亮,他真怕王爺這一睡就不會再醒來了。
“什麼時辰了?”林蒼漠問。
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對,略一思忖,思緒卻彷彿被什麼隔了一層,這滋味古怪極了。
“已是巳時了。”胡二道。
林蒼漠的眉頭皺緊了些:“母后還在宮中等我,快去備車馬。”
他本該辰時入宮,哪曉得竟睡過了足足四個時辰。
“你真是越大越不把母后放在眼裡了。”
安元宮中,華服婦人半躺在美人榻上,薄施粉黛,臉上不見一絲皺紋,眉宇間氤氳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身旁的兩個丫鬟,錘的錘肩,捏的捏腿,模樣好不伶俐。
“兒臣不孝,請母后贖罪。”林蒼漠微微低頭。
太后慈愛一笑,直起了身:“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呆板了些,母后同你開玩笑,你竟也當真。罷了罷了,來,坐到哀家身邊來。”
說着,吩咐身旁的宮女道:“去叫程太醫。”
林蒼漠每次進宮,太后都要命人細細地替他把脈,開出些不知有用沒用的藥方來,只盼他有一日能餘毒全清。
那程太醫把過脈後,鬍子竟喜得飛翹起來:“太后娘娘,天佑王爺,天佑王爺啊!王爺身上的毒,竟然已經無礙了!”
“你先下去吧。”太后欣是欣喜,面上卻還隱着一絲別的什麼,待程太醫走後,才依舊躺回美人榻上,將目光轉向林蒼漠,“是那唐妙筠的功勞?”
林蒼漠早就猜到她已知情,倒也不覺詫異:“看來唐宰相很多嘴。”
此事除卻他與胡二,就只有唐家人曉得了。
胡二自是不會多言,因此,太后之所以知道唐妙筠能替他解毒,唯有一種可能:此事根本就是唐一空那隻老狐狸親口透露的。
不過,那老狐狸有膽量透露此事,卻沒膽量告訴太后唐妙筠的真實身份是凰女。否則,今日宮中絕不會這般太平。
“你打算如何處置唐妙筠?”太后擡起眼皮,又問。
“兒臣並不打算處置她。”林蒼漠道。
“那女子毀了你的名聲,你還想留着她?”太后容顏薄怒,身旁的兩個丫鬟立刻停下了,縮着手站在一旁。
留,或不留,在太后看來,只有一字之差,對唐妙筠而言,卻是生與死的區別。
“母后難道覺得,兒臣的毒一解,就可送唐妙筠直赴黃泉?”林蒼漠眉頭不由一蹙。
如此利用一個小小女子,着實不是他的作風。尤其,那女子還是他真心在意的人……
太后盯着他看了良久,面露古怪:“你對她動心了?”
“果然什麼都逃不出母后的眼睛。”林蒼漠苦笑道。
太后沉默一陣,慢慢開了口:“既如此,哀家就下懿旨,讓你娶了她吧。”
“謝母后恩典。”林蒼漠話雖如此,面上卻無半點喜意,“母后,
兒臣答應你的事,從今日起,便不再作數。”
太后忽的從美人榻上直起了身,看着他緩緩離去的背影,雕花鑲玉的護指深深刺入了掌心:那個女人,竟讓她的漠兒變得這般忤逆,真是紅顏禍水!
待回府,林蒼漠立刻吩咐胡二:“派所有人馬守住唐妙筠,不得讓她有任何閃失!”
“是。”胡二有些不解,但還是依言而行。
林蒼漠思忖許久,仍覺心中不安,索性叫人將唐妙筠帶了過來。
“王爺找我何事?”唐妙筠這幾日的神色越發淡漠了,令他瞧着十分惱火。
他何時如此在意過一個人的性命,這個女人,實在太不知好歹……
“你今後不得離開王府半步,每日與本王一同用膳、就寢,知道了嗎?”他盯緊她的眸子,一字一頓道。
“你瘋了?”唐妙筠上下打量他,彷彿瞧着一個笑話,“我爲何要與你一同用膳就寢,就憑你的一句話?”
林蒼漠臉上滿是陰沉,濃郁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就憑本王的母后不容許你再活下去!”
話音剛落,唐妙筠就覺腦後一陣劇痛,視線頓時模糊下去。
該死的,這人居然敢暗算她……
“得罪了。”林蒼漠將她抱到被褥裡,眼神難得的柔和。
她爲何就不能像尋常女子一樣,乖乖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不過,若她真是尋常女子,他恐怕也不會這般着迷了……
“攝政王哥哥!”不知何處響起林媛兒欣喜若狂的聲音。
攝政王?
林蒼漠眉頭微蹙,立刻循聲走去。
房中安靜了一陣,牀上的人忽然翻身坐起:“什麼王爺?分明就是陰險小人!”
要不是她功夫恢復了八九成,他方纔那一擊,恐怕足以令她昏迷半日。
唐妙筠氣急敗壞地正要穿上鞋,肚子忽然隱隱作痛。
“南兒,這種時候,你就不要鬧了。”她倒吸一口冷氣,口中喃喃。近日胎動愈發頻繁,莫不是……
她咬咬牙站起身,腳下一軟,跌在了冰涼的地上。
腹中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彷彿有流火的巖髓在其中蔓延,不一會兒,額頭上就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南兒,爭爭氣,如果你要出來,就快出來,否則娘要生氣了!”她扯下衣角,揉成一團塞在了嘴裡。
都說臨盆最爲痛苦,連不小心咬斷舌根的都大有人在,可不是什麼鬧着玩的事。
與此同時,正廳中的林蒼漠,瞧着皮笑肉不笑的攝政王,和淚光閃爍的林媛兒,只覺眼皮跳個不停。
“漠兄,今日我是來帶媛兒走的。”攝政王拱手道。
“秦賢弟,上次你要帶唐妙筠走,這次又要帶媛兒走,難道京城就沒有別的女人了?”林蒼漠不動聲色地問。
攝政王皮笑肉不笑道:“漠兄真會說笑,這可是不是小弟的意思,而是媛兒小姐她實在不願呆在漠王府啊。”
“媛兒,這是真的?”林蒼漠臉色不由變了變。
林媛兒當然不捨得離開她的漠哥哥,但一想到攝政王方纔同她說的話,她心裡便打定了主意,咬了咬銀牙:“媛兒在府裡也只會惹你生氣,倒不如走了的好,你也能眼不見心不煩。”
恰在此時,一聲慘叫從東院傳來。
攝政王面上一喜:“這似乎是唐姑娘的聲音!”
“攝政王哥哥,我都同你說了,那狐媚子就在府裡。”林媛兒攀着他的手臂,得意洋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