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兒何時有午歇的習慣了?”唐妙筠心中微嘆。
她這個娘,還真是當得有些不稱職,竟整整一個月未能陪在南兒身側。
“南少爺,南少爺……”一個丫鬟忽然從廂房那頭急匆匆地出來了。
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兒歪歪扭扭地跑在前頭,圓嘟嘟的臉頰,粉嫩嫩的小嘴,鼻翼一扇一扇,上氣不接下氣地稚聲喊道:“娘,娘!”
“南兒?”唐妙筠鼻尖一陣酸澀,立刻上前抱緊了他。
一月沒見,她的南兒又長大了些,竟然都會跑了……
那緊隨而來的丫鬟擦了擦臉上的汗,行了個禮道:“王妃,南少爺平日裡要睡到未時才起身,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像是知道您要回來了似的,忽然就醒來了,直朝這後門跑來,奴婢怎麼攔都攔不住……”
“娘……”南兒仰起頭看着唐妙筠,擦了擦有些發紅的眼圈,分明只是個一歲大的孩子,連話都有些說不清,卻怎麼看怎麼像個小大人,“娘,爹爹壞,不去幫南兒去找娘!”
“南兒這陣子沒瞧見你,總想着要出府去找你,若不是林辰逸那個小紈絝時常來逗他開心,他這張臉,十有八九要變得跟他爹一個德性了!”李小白伸出手,要去捏南兒肉肉的臉頰。
這動作引得南兒偏着頭、咬着脣不住地躲閃。躲不過去,竟將頭一低,把小臉埋在了唐妙筠的懷中。
“你看你看,也不知漠王究竟是如何教他的,只要有女子逗他,他就躲避不及,今後只怕是要出家當和尚,吃齋唸佛,不近女色。”李小白忍不住埋怨,臉上卻浮現出幾分笑意。
唐妙筠心中早有不滿,撇嘴道:“他不是在林府呆着嗎,何來的閒暇照顧南兒?”
她就不信,林老夫人派人追殺她一事,林蒼漠會毫不知情。
漠王府的暗衛向來人數極多,且一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高手,就連那紫禁城的羽林衛都不遑多讓,按理說,護送她去一趟玉門關,總應當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先前,她同司徒青去一線天採半辰果時,就已吩咐所有暗衛,將一線天牢牢看住,不得讓任何人輕易出入。
哪曉得,先是太后派來的刺客在其中點起了火堆,散出滾滾濃煙,想要使半辰果失去效用。而後,又來了一羣匈奴的侍衛,三下兩下就將她與司徒青抓去了敵營……
那時,一衆暗衛究竟去了何處?莫非都被林家和太后賄賂,不再聽命於她了?
就連賀千杯都帶人找到了匈奴大營,那羣暗衛又怎會尋不見她的下落,怎會不將此事告知千里之外的林蒼漠?
若林蒼漠得知了她被匈奴抓走的消息,卻仍無動於衷地在林家照顧那奄奄一息的林老夫人,那她還真是嫁了個孝感動天的好夫君!
似是察覺了她的怒意,南兒伸出小小的手臂,在她背上輕拍着:“爹爹壞,娘不生氣……”
唐妙筠點點頭,揉了揉他的腦袋:“既然爹爹這麼壞,那我們這就找他算賬去。”
抱上南兒,帶上一對雙生子,唐妙筠與李小白坐着馬車離開了漠王府,直奔林家。
還未來到林家門口,就有一人不顧性命地攔在了車前,驚得馬匹長嘶一聲,險些失了前蹄。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李小白推開車門,聲音冷冷,“要瘋到別處瘋去,嚇壞了南兒,我要你五馬分屍!”
這攔馬的不是旁人,正是陳濤,個子依舊瘦高,臉頰依舊圓潤,使得原本俊朗的眉眼,瞧上去略有些孩子氣。
“我對你一忍再忍,你爲何對我如此冷漠?”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小白的手臂,似乎要將她捏碎一般。
皺了皺眉,李小白眸中的笑意如刀刃一般讓人心中發冷:“冷漠?我與你既不沾親也不帶故,你這般當街攔馬,難道我還要對你笑臉相迎?”
“李小白!”陳濤似乎再也沉不住氣了,“你認爲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我會上當嗎?”
此時此刻,他眼底是一抹有些瘋狂的偏執,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些年始終戀慕着他的女子,竟會與他這般疏遠……
壽宴之後,他本想早些離開京城,省得被這李小白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
哪曉得,先是伍家他收下了聘禮,叫他一時間脫不得身。而後,伍媚柔又與四皇子辦起了婚事,派人送來了大紅請柬。
他只是個小小的知州之子,收到了四皇子的請柬,斷然沒有不去之理,哪怕這樁婚事,對他而言是一種極大的折辱。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來,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絲隱約的愧意,夜間,逐漸變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雖未對伍媚柔動心,但得知伍媚柔與四皇子“喜結連理”一事,仍止不住有些惱火。
而李小白,數年前就已傾心於他,那日聽聞他帶着聘禮去伍家,究竟有過何種感想?
越是細想,李小白這個名字,就越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彷彿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魔障……
可對李小白而言,陳濤早已不再是什麼魔障。
“欲擒故縱?陳濤,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她冷笑一聲,看着陳濤,彷彿看着個陌生人。
見二人僵持,唐妙筠忍不住走下馬車和起了稀泥:“這位兄臺,李姑娘是我唐某未過門的妻子,請你放尊重一些。”
說着,她緩步上前,走到李小白身邊。一個冰清玉潔,容顏如畫,一個面如冠玉,風度翩翩,不知道的恐怕還真會以爲他們是一對璧人。
看着眼前不肯罷休的陳濤,唐妙筠脣角微勾,臉上盡是嘲諷。
當初小白那般死心塌地,眼中只有陳濤一人,這人卻始終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如今,這人向伍家下聘不成,才轉而打起了小白的主意,當小白是什麼,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玩物嗎?簡直可笑……
“娘子,這人是誰?”她壓低了嗓門,轉目朝李小白問道。
“路人罷了。”李小白看了一眼陳濤,轉過了身,冷眸之中雖然還留有眷戀,但口中輕吐出的四字,
無疑已徹底斬斷了二人之間僅有的一點情絲,“陳濤,過往前塵如煙消散,我李小白今後再不會與你有半點干係,當初你救我的恩情早已還了,今生各自安好,最好……永不相見。”
看着她有些僵硬的後背,唐妙筠眉頭微蹙,心知小白定是沒有全然放下。
“各自安好,永不相見?好,李小白,這話是你說的,永不相見就永不相見!”陳濤也轉過了身,一步一步往來時的路去了,眸中有悔,也有恨,卻始終不曾回頭看上一眼。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派人打聽漠王府的消息,得知李小白每日都要去那敬竹苑,於是時常在這街邊靜靜等着,往往一愣神,就不知不覺從日初等到了日落。日復一日,就連那幾個趕車小廝的面容,他都已熟記於心,故而方纔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漠王府的馬車,而車中所坐的,定是李小白無疑。
只是他沒想到,李小白竟忽然有了一個如意郎君……
那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今後會不會三妻四妾,辜負小白?
千思萬緒涌上心頭,他忽然發覺自己竟如此在乎這個女子。
可她方纔分明說了,今後最好永不相見……
嘆了口氣,陳濤的腳步不由自主慢了下來,心頭彷彿有根看不見的線正不斷收緊,隱隱生疼……
馬車中,李小白深吸了一口氣,轉目看着唐妙筠,臉上是一抹極不自然的笑意:“妙筠,你在那一線天有沒有遇到危險?”
“當然遇到了危險,可謂是九死一生,”唐妙筠瞧出了她笑容中的苦澀,有意將話題扯得遠些,“我與司徒青剛在一線天採完七個半辰果,就被匈奴人當成池國奸細,抓回了大營,身上的毒藥也盡數被搜了去,而且險些在牢車中生下了孩子……”
“那你是如何脫身的?”李小白麪露憂色。
都說匈奴人心狠手辣,想必妙筠吃了不少的苦頭……
“他們似乎不想讓我難產而死,找來產婆,讓我生下了這一對龍鳳胎。原本,我與司徒青根本難以脫身,怎料忽有一個小頭領被刺客用毒劍所傷,我便同他們做了一筆交易,替那人解了毒,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傷,這纔回到了玉門關。”唐妙筠說着說着,眉頭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說起來,此事倒也有些巧合。
那刺客出招狠辣,卻偏偏沒有傷及要害,且所用的毒看似厲害,實則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奇毒……
“妙筠,你在想什麼?”李小白伸出手指,在她眼前輕晃了一下。
“沒什麼。”唐妙筠搖了搖頭,心中涌起一抹難以言說的古怪。
如果……那刺客根本不是要刺殺什麼匈奴頭領,而是想要讓她順利脫身,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可誰會這般好心,難道,又是那愛管閒事的宋秦?
不,不對,若她沒有記錯,賀千杯是宋秦的人,若這一切真是宋秦所爲,以他的性子,定不想這一切被她知曉,故而絕不會派賀千杯前來,更不會讓賀千杯露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