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前世的姻也許是來生的緣錯在今生相見徒增一段無果的恩怨。”
天津一失守, 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沈從森所在的保密局。
李局長和一家人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失守之前,就已經買好了去往臺灣的船票。飛機是一定擠不上了, 但是船應該還是趕得上的。
日子過得久了, 沈從森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到底是怎樣的心緒。從最初自己離開北平的時候, 那樣的無奈和感傷, 到現在根本沒有任何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成長了,還是遺失了。
也曾經想過,自己的生活中如果再沒有了洛白這個女人會怎樣, 可是想象從來沒有答案,生活也沒有讓他得到這樣的答案。
而這一次, 是謎底揭曉的時候了。
洛白甚至算是親共分子, 就算和自己曾經有過一段不明不白的戀情, 但那算什麼,什麼結果都沒有。而且就連自己都能夠想得到, 劉蒙一定不會讓洛白太過於難過。
可是自己不同,自己是正兒八經的國|民|黨分子,流竄到臺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怕是,今生都回不來了吧。
多想和她去告別, 告訴她自己那天說的都是假話。
可是自從那之後就沒有再見過了, 甚至她現在活得好壞都不曾知道。見到她的最後一面, 就是她那時候絕望的臉, 說着, “將軍,你走吧。”
我見過最美的淚水, 灑落在我的鞋子旁邊,我竟然能夠說出“再見”。
洛白,你知道嗎,我一直自詡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可是在你的面前,我發現,原來我是那樣的懦弱,貪生怕死。那樣的不堪,不值一提。可是你,你爲我付出的那麼多,那麼多,我甚至無以回報。
所以,那時的沈從森決定,死在天津。臨走時詩洛涼已經懷孕六個月。
沒有一個人知道沈從森的決定,他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想。他知道不能告訴任何人,只要告訴了,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他像一個好丈夫一樣,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溫柔的牽着夫人的手。着最俊朗的軍裝,甚至胸前的軍章都不曾摘下來一個。雖然輸了,他也和所有的國|民|黨人一樣,想要輸得完滿。
把詩洛涼送到了兩個人的房間,沈從森提出想要再看天津最後一眼。六個月以來,沈從森都是那樣溫柔的對待詩洛涼,甚至讓詩洛涼感覺,這不是同一個人。只是那眼底的溫柔,透着冰冷,讓詩洛涼都不敢靠近。
“也好,最後一眼了,不知道何時才能再回來。”詩洛涼應着,把手自然的放在了沈從森的臂彎處。得知父親和母親已經平安的到達了臺灣,詩洛涼的心,其實已然很寧靜了。多好,即便你不愛我,可是我也可以和重要的人一生相守了。
沈從森沉默不言,只是拉着詩洛涼走到了離登船處最近的地方,挺直了身體,看着不遠處的洋樓區。現在的天津,只是被攻打了一部分,而洋樓區一向是收波及最小的,洛白也在那裡。
詩洛涼自然不知道沈從森現在心裡的想法,只是還在一邊說着話,一邊用手輕輕的撫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那笑容裡,滿是溫馨。
就要起航了,沈從森一隻腳已經踏上了橫杆。登船的人已經超乎了想象,多少人想要藉着這次機會逃往臺灣。詩洛涼的手已經漸漸的被人羣擠得脫離了沈從森的胳膊,她慢慢的向後退,而他,緊緊的抓住橫杆,翻了過去。
詩洛涼的手懸在半空中,想要去拉沈從森,可是他已經跳了出去,從救生的小船上,上了岸。
新入獄名單公佈,其中最最醒目的,是:
前國|民|黨保密局主任:沈從森。
他沒有走到洛白住的地方就被捕了,只是他沒有後悔自己被捕。他一直都明白顧蠻的心情,而此時此刻,終於像他一樣了。
就像沈從森想的一樣,洛白是因爲和自己有過一段不明不白的戀情而被捕了,可是劉蒙來保釋了她。
“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一會兒供出我,一會兒保住我,直到你告訴了我,可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爲什麼一會兒親共,一會兒親國民黨。”劉蒙保釋了洛白,走進了她的審訊室,對着她說。
“沒有什麼爲什麼,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我只是愛自己愛的人,恨那些威脅到我的人,僅此而已,什麼親誰,沒什麼所謂。”洛白擡起頭,她知道是劉蒙,雖然她不知道劉蒙回來保自己。
“沈從森沒有逃往臺灣。”劉蒙淡淡的丟下這樣一句話。
“什麼?”洛白有些驚訝,“爲什麼?全家都沒有走嗎?”
“不是,他回來了。”
劉蒙這輩子都沒有想過洛白這樣堅強的女子會跪在自己的面前,他其實早已做了決定,讓洛白去探望沈從森,只是沒有想到,對於這件事情,一向平淡如她都可以反應的如此劇烈。雖然語氣很平常,表情也很淡漠,但是那樣下跪的動作,讓劉蒙即使是本不可能的事情,也會盡一切所能去做。
“沈從森,有人探望。”看監獄的人喊道,而劉蒙在後面跟着洛白,沒有進來,只是悄悄的說:“這位小姐想要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
沈從森從來沒有想過還可以和她相見,一如每一次,每一次自己以爲都不會再見,終於再見。他這樣的政|治|犯,通常都會嚴刑拷打,留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槍斃示衆,所以當他聽到有人探望的時候,甚至以爲是劉蒙。
“你不該來這樣的地方。”沈從森把臉背轉過去,說道。
“到這個時候,你還是不願意看我的臉嗎?”洛白淡淡的說,她看見,沈從森的軍裝邋遢的不像樣子,頭髮上也沾滿了土,那個將軍,如今如此的悽慘。
“你爲什麼要來?”還是不看洛白,沈從森害怕,看到她,會淚如雨下。
“我想見你。”多麼簡單的回答,在沈從森聽來是那樣的刺耳。
“還是不見的好,我是個政|治|犯,最好還是不要有牽連。”沈從森說。
“你知道嗎?”洛白並沒有理會沈從森說的話,自顧自的說道,“老師傅總說我適合唱洛神賦,而今我才知道爲什麼。”
她慢慢的說,她看到,臉上的胡茬都沒有修建的沈從森,邋遢的將軍,悽慘的主任轉過身來,看着自己。她強忍住淚水,接着說,
“因爲,那麼多人愛我,我卻只爲一個。”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我並沒有說你懂我,沈從森,你知道嗎?只是我懂你,我愛你,我愛你這個混|蛋啊,你知道不知道!”
眼淚,只在人前流出兩次,上一次是他,這一次還是他。
“我並不在乎你到底是誰,到底愛誰,因爲我愛你,我想爲你付出一切啊……”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她甚至沒有擡起頭,聲音也並不大,細碎的,像在唱戲一樣好聽,“你爲什麼不走呢?你爲什麼不走!”
“因爲你知道我留下來的原因,”沈從森幾乎跪在洛白的面前,他已經無法忍受這樣的自己站着聽着她說出那樣的話語,“我一直以來不能說的秘密。”
“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一直愛你,永遠愛你。
我用盡一生的力氣,終於等到了這句話。
而他在最後用性命去證明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