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又轉東昇。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恰便是嫦娥離月宮。”
洛白,北平剛出名的小花旦,以細碎的嗓音和婉約的調子聞名。嫺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得名洛扶風,翩若驚鴻,宛若游龍,又得洛翩鴻。
這花旦成名時間不長,卻一時間也帶起一陣風浪,開唱時無不場場爆滿,尖叫,驚呼聲一片對她的評論也一時間褒貶各執一詞,今晚,唱的是《貴妃醉酒》。
沈從森靜靜地看着臺上,對於身旁的尖叫,驚呼報以不屑和無奈。他向來對京劇沒有任何研究和興趣,用他的話說就是:一羣人咿咿呀呀,混亂不知所云。不管別人怎樣,反正自己欣賞不了。對於這個洛白,他有耳聞,今日趁韓少爺的雅興也來一睹芳容,卻不曾想竟是這般風塵,口中還不斷念唱:“獨坐皇宮有數年,聖駕寵愛我佔先。宮中冷落多寂寞,辜負嫦娥獨自眠。”
婉轉的曲調,水袖掀起,若隱若現中,還帶着回眸一笑,一笑,傾了城。沈從森轉過臉去,看着旁邊的人,不少人吹着口哨,還有人紅了臉龐。這女子,好看是好看,但這笑容中的寂寞卻不像初時的感覺。可是,又有什麼呢?這樣的戲子,饒是寂寞,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寂寞罷了……
“好!”鼓掌聲,歡呼聲充盈沈從森的耳朵,沈從森慢慢醒來,驚覺,一曲終了,自己竟然睡着了。
“怎麼樣,沈將軍,這戲可好?將軍可否憐惜這小娘子?”身邊的韓少爺興致大好,邊鼓掌邊偏頭問他道。
“韓少爺,可別這麼說,沈某將軍一職還在商議,現在說還爲時尚早吧。”沈從森臉紅了大半,邊擡頭看了眼退場的洛白,邊接着說,“這小娘子不過是個風塵戲子罷了,憐惜說不上,風韻到有幾分。”
“你這話就不對了,每天來等着送她的人都排成隊了,李將軍和你關係那麼近,他喜歡這小娘子,你不知道嗎?”韓少爺臉一僵說道。
“要不,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別擾了您的雅興。”沈從森自知失言,趕忙說道。
洛白正褪去戲服,慢慢的洗去臉上的妝容,聽着臺前散場的人對她的讚賞和叫罵,輕蔑的笑笑,心想:這些無聊又無奈的人們啊,對別人的妄加評論和自以爲是,人羣的劣根,自戀又自私,我,也是一樣。
站在窗前,看人羣慢慢散去,她知道,這些人對她的看法不過就是一個風塵戲子,喜歡也好愛戀也罷,不過是嘴上說說,然後拿束鮮花滿足一下空虛寂寞的心而已,有誰真正理解真正像所說的一樣愛上?也對,有誰願意去理解一個戲子,有誰願意去愛一個戲子?
當洛白慢慢的下樓,裹上有大流蘇的圍巾時,街上已經沒有了熱烈的人羣,也沒有剛剛的浮囂。緊了緊領口,洛白向着自己住所的方向快步的走。
忽然,她怔住了,那個背影,那麼像於翎塵,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翎塵,翎塵!”她高聲呼喚。
前方的男子頓了一下,忽的又加快了腳步,任她怎的也追不上。她確定,那個就是於翎塵,那個就是自己百思想千繫念的於翎塵。
追累了,洛白靠在牆邊喘着氣,只聽見男子的唱腔:“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她知道,這是李將軍的聲音。
李將軍,衆多捧花者中的一位,只不過他等的更久,也更能欣賞京劇。
可是能等她更久有什麼用呢,無非只是心中的寂寞驅使着自以爲自己已經瞭解了她而已。欣賞京劇有什麼用呢,誰能知道她不喜歡京劇,不想唱京劇,不想當這風塵戲子。
回頭,果然是李將軍,他有點醉醺醺的往自己這邊來。
“洛白,你說,我唱的這句可好?”邊走,李將軍還邊說道。
“將軍,你醉了,我找車伕送你回家吧。”洛白輕輕的拍他說道。
“不,我要跟你成家!”李將軍微微顫抖的手伸過來指着洛白說道。
“將軍,你醉了,我是洛白!”洛白慢慢往後退着說。
“不,我沒醉,洛白,我沒醉啊,哈哈。”李將軍邊說邊往前走。
“你醉了,將軍,我找車伕送你吧,唔…”李將軍不給洛白走掉的機會,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往自己的懷裡扯,隨即覆上自己的脣。
“李將軍,唔,將軍,這樣我要,唔,你再這樣我要叫人了!”洛白使勁掙脫被握着的手,推開了已經醉了的李將軍。
“你是不是瘋了?將軍,我知道我是個戲子,但是我也是個女子,是個不隨便的女子。”倉皇而逃,不知是害怕李將軍還是害怕於翎塵。
從拐角處走出來的是韓少爺和沈從森,一個上去扶住已經走不穩的李將軍,一個站在原地,想着剛剛洛白的話,愣一下子隨即又自嘲的笑笑,不過還是個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