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常年處於暗無天日的地窟中的洪小蠻來說,自由,大概是她人生中終極的追求之一了。至少換做是我的話,許芸的話,我沒有任何的抵抗力。
一方面是自己的至親的囑咐,一方面是唾手可得的自由。
選那個才更好呢?
我幾乎是瞬間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洪小蠻還在掙扎,她的視線不斷在道人和穹頂上的那術微光之中打轉,很顯然是心中的糾結讓她搖擺不定。
“不要猶豫,殺掉他,剝奪足三陽,你就能走出這裡!去,去,去,去,去,快去……”許芸依舊在孜孜不倦地勸導着小蠻,“殺了他,你就能蛻變成完成的血魔,從此天遠海闊,不必再困守在這個小小的石窟裡。”
聽着許芸的話,我心頭泛起陣陣寒意。
勸說小蠻殺掉道人,一開始的話,還能算是給小蠻提供點可行性的意見。但後面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唆,就有着讓小蠻非殺道人不可的嫌疑。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再說,許芸死之前不過是個慘遭人拐賣的悲情女子,爲何會知曉那塊石碑的事;能說出什麼石碑感應到血屍的氣息,所以自動位移阻擋小蠻離開這裡的話語?這根本就是不應該的事情。
更何況,鬼小孩出沒,一般許芸都會是在視線可及的範圍內。就算是躲在我的視線盲點區域,但她很少會讓鬼小孩脫離她的視線範圍……就像外出帶着熊孩子的母親,基本不會讓熊孩子跑出自己視線內。
下面的那個許芸,她能不能看到我都是兩說,更甭提說看見趴在我後背上的鬼小孩。
正想着,匍匐在我肩胛位置的鬼小孩又前挪了一小步,瞬息,冰冷的寒意席捲大半個腦袋,凍的我打了個寒顫,兩股清流從不知名處涌現,進入了我眸子中。
剎那間,我看到在地窟內,居然是盤踞着一道道飄忽的透明陰靈,密密麻麻擠滿了整個地窟,集體毫無意識地圍繞着穹頂的那一束微光,但是沒有一個敢上前靠攏,似乎是在本能地畏懼着天光。
下方,則是血色的霧靄層層疊嶂,以血池爲中心,越是往下,越是濃郁。等到了臨近小蠻周圍,那層層的血色霧靄更是凝聚成濃郁到化不開,鮮豔欲滴,反襯的小蠻身上露出來的肌膚愈發嫩白,結合小蠻說自己是‘血魔’的事,恰巧印證了物極必反四個字。
道人身上,是一道道赤色的光芒流轉,以手、足爲界,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循環,但卻又在即將匯聚到頭頂位置的時候中斷,最終沒能匯聚一起。而且,在雙足上的赤色光芒明顯要比雙手位置亮堂許多,大概,這是修煉《六陽魁首》的顯兆?
再觀那幾乎整個身軀都隱匿在黑暗中的許芸時,我卻一眼看了個空,好似是有道若有若無的細線,牽連在了道人身上,也不知是咋回事。
脖頸位置傳來的冰冷感更盛了,我知曉只要那鬼小孩再往前爬點,我整個腦袋就會被他身上帶着的寒氣冰封,而後渾身變成個冰封的雕塑,直到他滾蛋。
“小蠻,千萬別信她的話!”我藉着最後的機會喊道,“她是假的,有人想借你的手殺掉曹正
陽道長,然後對你和黃老先生不利,你千萬別信她說的話!”
不知是我忽然開口驚到了鬼小孩還是咋的,他居然‘吱’地叫了一聲,而後逃也似的從我後背溜了下去,飛快沒入身後的盜洞,消失不見。
唰——
一大片雪白銀亮的髮絲衝進洞窟,將我卷着拖了出去,嘭地一聲拋向血池。
“小蠻老祖!”我失聲驚呼。
“嗯?”
在我即將觸碰到血池的最後一剎,身子猛地一緊,被人從半空中拽住。
“你喊我什麼?”小蠻那獨特的像是大夢剛醒的迷糊聲音傳來,格外動聽溫柔動聽。
我連忙道:“小蠻老祖,我們三百年前是一家啊,我姓洪,洪水的洪。”
雖然心底也有些鄙夷自己冒充別人晚輩,但小命要緊,我也顧不得那麼多。更何況黃庭、瞎子、道人都一口咬定我是那個上品世家洪家的人,那我好像就算是冒充下也沒什麼人會揭穿我。
“嗯?你是洪家的人?”小蠻的聲音異常平靜。
“是啊,是啊,是啊,我是洪家的人。”我生怕她一個不開心,又把我丟進血池裡。
唰——
像是飛似得,我瞬間被從血池上方拖拉到了平地上,旋轉跳躍的感覺令我頭暈目眩。
站定後,我再看四周,卻是發現剛纔的那個‘許芸’,已經消失不見。
“你在找她嗎?被我丟盡血池裡了。”小蠻說着,銀髮飄忽,刺入血池中,而後朝上一拉,自血池中撈取出了一件有些破爛的布片。
看到那玩意的瞬間,我就感覺後脊背一陣發冷。
旗袍!
有些許日子沒見的旗袍,居然又出現在了這裡,還是在這個地窟的血池中。
“上面有許芸妹妹的氣息,有你的氣息,還有……”小蠻的目光,瞬息落在了道人身上,“果然不愧是曹家的弟子啊,都死到臨頭了還能施展出幻術。”
自那道穹頂微光出現後,就進入半死狀態的道人,忽然頭擡起,居高臨下俯視着我,目光陰毒狠戾:“好,好,好,很好,相當好,非常好,姓洪的,我曹正陽栽在你手中,輸的心服口服。”
“道長——”我欲言又止。
“行了,你少假惺惺的貓哭耗子。大夥都在佈局,都在算計,道爺輸了,也是輸的心服口服。怪只怪道爺的道行太淺,竟然一直沒能揣摩出你小子的底線在那裡。”道人慘笑了兩聲,“破妄法眼,呵呵,破妄法眼,你們洪家把你可藏的真夠深的!”
破妄法眼……剛纔那種洞徹整個地窟內形色各異的能力,就是破妄法眼?那大概和在竹林中我看破黃庭的僞裝是一回事。
不過,道人這話可說的不對。
“破妄法眼?你居然修煉出了破妄法眼?”小蠻同樣驚奇地看着我,“難怪剛纔你能識破他的幻術,少年才俊,英雄了得啊,就算是三百年前,好像洪家在你這個年紀修煉出破妄法眼的人也不多。”
“不多?是寥寥無幾!”道人冷笑了聲,“就算是整個洪 ωωω⊕ TTKдN⊕ ¢o
家歷史上,有記載的修煉成破妄法眼的人,不會超過雙十之數。”
“哇哦,有這麼厲害嗎?”小蠻看向我的目光帶着幾分驚歎,“小弟弟,你可爲我們洪家爭光了啊。”
兩人講述着洪家和破妄法眼,我卻是回味着兩人話語中的意思。那個假的許芸,是道人利用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旗袍上的許芸的氣息幻化成許芸,而後迷惑小蠻,讓小蠻動手殺了他、取出足三陽,但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卻被我給破壞了……
道人,他爲什麼要想讓小蠻殺他?
若是在這裡殺掉他,取走足三陽的話,那道人的屍體,必然會被丟盡血池中。
莫非,這血池中藏匿着什麼秘密?
我心中一驚。
道人說他一直在算計,在編排,就是爲了什麼什麼什麼。現在看來,他說話極有可能是真的。但是思及這道人那狗一樣的鼻子,我也有理由懷疑他可能早就知曉了我的到來,而後反用了一出激將法騙我現身。
可把我騙出來後,除了我必須要認小蠻爲祖輩,他還有什麼別的目的?或者說,他就那麼肯定我練成了破妄法眼?
“什麼破妄法眼?”我裝作完全聽不懂兩人對話中的意思,嚷嚷道:“分明是道長你弄出來的那個許芸演技太差,所以我才怕你會有危險,所以開口喊住了老祖……”
小蠻眼神閃爍:“嗯?這麼說你是早就到這裡了,然後偷窺到了不少老祖的機密事情?”
臥槽,好敏銳的直覺感……
我沒敢撒謊,照實說自己的確是早就到了,隨後我有用黃庭的出現,作爲見證我剛來時的節點。
“呵呵,你倒是說說,道爺的幻象那裡不真實了?”道人冷笑連連。
我嘆了口氣:“你的幻象惟妙惟肖,很真實,就連我都差點被你騙過了。只是你忘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許芸還有一個兒子。”
道人面色一滯:“她那個兒子……”
“鬼胎和許芸的距離一直都是很近的,只是你沒注意到罷了。”我搖了搖頭,“更何況,許芸就算是已經完成了屍變,但是連小蠻老祖都不知曉的關於鎮獄黑碑的事情,許芸又怎麼可能會知曉呢?你莫不是要告訴我,許芸姐妹兩,也是爲了圖謀算計什麼東西,而後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姐妹兩的性命都搭進去?”
小蠻則是有些驚訝地道:“姐妹兩?許芸妹妹還有個姐妹?難道也死了嗎?”
我點了點頭:“許芸有個妹妹叫許茹,的確是已經死了的。”
小蠻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那天許芸說要來借萬僵血池一用,把一副骨骸放進了血池裡,等我再次回來時,她居然從血池裡爬了出來,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走掉了……走掉了……
“不可能,有鎮獄石碑在,不可能有血屍能走得出這裡!”道人滿臉難以置信,“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有血屍能逃脫鎮獄石碑的追堵!”
我卻是想到了盜洞中瞎子的驚呼,以及那塊滿是血手印的阻路石碑。許茹,或許並沒有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