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年夏四月。
班超城。
這座城池原本察裡津,是莫斯科公國於萬曆十六年修建,用來抵禦大明僕從軍隊,克里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的軍隊,對莫斯科和伏河(伏爾加河)以西腹地的進攻和襲擾。
耗費了無數的人力和物力,把察裡津修築成一座堅固堡壘,也擋住了克里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向北的腳步。
萬曆十九年夏天,在烏河(烏拉爾河)流域盤桓經營十幾年的大明軍隊突然出擊,渡過伏河,只花了兩天時間,就攻克了這座城堡。
改名爲班超城,同時動員了十幾萬斯拉夫戰俘,把鐵路從烏河下游入海口,裡海北部地區重要城堡張湯城,修了過來。
上月才完成試行通車。
今天班超城火車站戒備森嚴,數以千計的身穿原野灰軍裝的士兵,揹着零五式步槍,頭戴鋼盔,神情肅穆地分站在各處,組成一道道人牆。
站臺上,站着數十位軍官,爲首者是身穿驃騎大將軍服,肩扛四顆金色大五角星的戚繼光。
他現在是伏烏都司都指揮使。
身後站着一位三十多歲,身穿中將軍服的將領,他就是伏烏都司副都指揮使兼前敵指揮司指揮使蕭如薰。
其餘還有都司參謀長薛易上將,前敵指揮司參謀長宋藥師,以及都司政工主任吳兌、副主任李化龍等人。
衆人三三兩兩站着,時不時交頭接耳說着話。
十分鐘後,遠處駛過來一列火車,呼哧呼哧地緩緩駛進火車站。
衆人神情變得非常肅穆,按照軍階和職位依次站好。
火車緩緩停在站臺上,過了十幾秒鐘,車廂門打開,下來幾位軍官,向戚繼光等人敬禮,然後站到一邊。
接着,穿着一身沒有肩章和袖章陸軍夏季軍服的朱翊鈞,也下了火車。
兩個月前,他乘坐火車一路巡視了陝西、甘肅、青海和昆崚省,又去了河中地區外加楚河地區改置的蒙池省。
然後沿着鹹海北鐵路一路西行,過張湯城,來到班超城。
下了車,一一與戚繼光等人握手。
“元敬辛苦了。”
“皇上,這是臣的本職,不敢說辛苦。”
看着雙鬢花白的戚繼光,朱翊鈞心生感慨。
萬曆十一年年底,譚綸病逝,萬曆十五年上半年李春芳病逝,下半年張居正病逝,萬曆十九年俞大猷去世。
當年在東南剿倭,保家衛國的那一撥人,陸續凋零,只剩下爲數不多的寥寥幾人。
“你和帶川公,老驥伏櫪,你堅持來西線,帶川公七十歲高齡,堅持要輪換去艮巽洲,說那裡是海軍爲大明打下的疆域,他一定要親眼看看。”
朱翊鈞握着戚繼光的手,“打完這一仗,回國去榮養,把機會讓給年輕人。”
戚繼光點點頭:“遵旨!”
接下來朱翊鈞介紹自己的隨員。
“這位是資政大夫、文明委主任方逢時,這位是左丞劉禹浦,這位是右丞宋應昌,這位是右僕射兼總政工主任葉夢熊
你們都認識的。
還有這個搗蛋鬼,就是朕的皇長女,以及她的夫婿嚴以寬。”
班超城現在成了一個巨大的軍營和物資轉運中心,朱翊鈞一行進到都司衙門裡,稍作休息,馬上在作戰廳裡召開了會議。
“朕在蒙池就接到電報,說這邊的形勢緊張。
季馨,你給朕說說,到底怎麼個緊張法!”
“遵旨。”蕭如薰站到一面碩大的地圖前,接過一枝長細木杆,開始講解。
“自從我大明南北直通烏河流域的兩條鐵路修通之後,我們一直在玄河、欽察草原以及烏河地區進行經營,積蓄力量。
同時協同克里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的軍隊,以師爲單位,向西發動小規模進攻。”
大明的小規模進攻,對於莫斯科公國來說,也是吃不消的。
一個師三個步兵團,還有炮兵團,火箭炮團,再加上克里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的騎兵,對於莫斯科公國來說就是泰山壓頂。
這十年來不僅丟了此前侵佔的烏山以東喀山汗國、西伯利亞汗國舊地,還丟掉了烏山以西烏河流域大片領地。
一代雄主,第一位沙皇的伊凡四世,於萬曆十三年,鬱鬱而終,死得十分憋屈。
他的兒子費奧多爾一世即位,這些年也是焦頭爛額。
蕭如薰繼續說。
“莫斯科公國已經被我們壓縮在伏河以西,以莫斯科城爲中心的狹長地區。可以說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莫斯科大公費奧多爾一世這幾年一直向西邊諸國斡旋,把我們斥爲‘蒙古人第二次西征’,‘又一次上帝之鞭,對基教世界的摧毀’,號召西邊諸國出兵,與他們攜手對抗我們。
此前西邊諸國反應不一,大多數只是援助了部分軍械糧草。
自從去年我們攻克了班超城,繼而在頓河入海口築馬援城,觸及到黑海地區,震驚了黑海西部的波蘭王國及立陶宛大公國。
尤其是立陶宛大公國,這幾年他們趁着莫斯科公國被我們壓着打,沒少從西邊下黑手,侵吞了莫斯科公國大片土地。”
蕭如薰在地圖上一一指點着。
“現在他們終於有了危急感,很快就動員起來。
立陶宛大公國是由數十個貴族組成的鬆散國家,被推舉出來的大公只是他們名義上的共主。目前立陶宛大公國諸多貴族,奉波蘭國王爲共主。
這一次他們動員十萬軍隊,其中有六千騎士。”
衆人不由譁然。
跟西夷打了這麼久的交道,那邊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西方國家的騎士,跟大明的騎兵截然不同,類似於十夫長或百戶,是小貴族,有領地和臣民,自備戰馬和鎧甲,還有騎士僕從,在西夷戰事中屬於以一敵百的存在。
朱翊鈞點點頭:“看來立陶宛大公國下了血本。”
“皇上英明。六千騎士,基本上把立陶宛大公國大大小小貴族,有生力量全部動員起來了。”
蕭如薰頓了一下,繼續往下說。
“波蘭王國動員了五萬兵馬,以及三千騎士。其中包括一千五百名波蘭驃騎兵,也被稱爲波蘭翼騎兵。”
“波蘭翼騎兵?”
“是的皇上,這是一支重騎兵,人馬披甲,騎兵身後還插着兩支羽翼旗幟,防禦性強,又十分有氣勢。
在與莫斯科大公國爭戰的百年戰爭中,多次擊敗莫斯科大公國的騎兵,以及克里米亞汗國的輕騎兵。”
“不錯,想必這一仗我們不會太寂寞。”
朱翊鈞點點頭。
“此外,由於被推選的波蘭國王齊格蒙特三世,是瑞典國王約翰三世的兒子,於是瑞典王國也派了兩萬三千名士兵,其中有三千名火槍兵。與瑞典王國爭戰幾十年,前幾年才簽訂停戰協議的丹麥挪威王國,也不知什麼原因,其攝政王太后也派出兩萬一千名士兵,前來應援。
此外普魯士騎士國,德意志王聯邦等基教王國,也在保衛基教世界的口號下,紛紛派出兵馬來支援。
加上莫斯科公國盡起全國青壯湊起來的十萬兵馬,目前西夷聯軍總兵力高達三十五萬.”
聽到這個數字,作戰廳裡的衆人不但沒有驚慌,反而生起了興奮的情緒。
兵力越多,打起來才更過癮啊!
終於可以一鍋端了。
“目前基教聯軍分佈在頓河中游地區,從南到北大約有一百六十公里長。
反觀我軍,集中了十二個野戰師,十個武騎軍騎兵師,總計步兵七萬五千人,騎兵五萬五千人。
還有僕從軍,克里米亞汗國和阿斯特拉罕汗國的騎兵大約五萬人。
其中我們集中了三百門挺零七式重機槍,一百二十門一零式八十毫米速射炮,以及一二式八管火箭炮四十門
這一次也將是一零式速射炮和一二式八管火箭炮的初次實戰。”
一零式八十毫米速射炮就是自復位火炮,炮彈採用無煙火藥,戰鬥部分裝填黃色炸藥。
一二式八管火箭炮就是初代喀秋莎,火箭彈口徑一百三十毫米。
大明玩火箭彈是老祖宗了,自然會在火箭炮上下大力氣,進而研製出這款火力恐怖至極的火箭炮。
“經過我軍多次試探進攻,打五次,小勝三次,小敗兩次,終於把西夷聯軍吸引過來。目前他們的主力大約二十七萬人,位於這裡,”
蕭如薰在地圖上指了指,“一個叫米哈伊洛夫的小鎮爲中心,方圓十一公里的區域,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進攻我們在頓河支流,伊雷次河畔的前哨要塞,伊雷城
前敵指揮司決定,在伊雷城以北地區,展開決戰”
等蕭如薰講完,朱翊鈞掃了一眼衆人。
“諸位,朕這次來,只是來觀摩。
這一仗怎麼打,全由你們策劃和指揮,朕絕不會指手畫腳,你們不要有任何負擔,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但是朕要提醒你們,千萬不要驕傲自滿,我們要在戰略上藐視敵人,但是戰術上要重視敵人。
我們不能因爲武器先進就掉以輕心。武器再先進,也需要人去操控…”
衆人齊聲應道:“臣等遵旨!”
萬曆二十年,一統歷一千八百一十二年*,西曆1590年夏四月十九日清晨。
霧氣瀰漫,伊雷次河畔的前哨要塞伊雷城以北空曠無邊的原野,被籠罩上一層紗幔,能見度不到十米。
在以北十七公里,有一座莊園,上百名貴族站在莊園外的山丘上,舉着新舊不一的明制單筒望遠鏡,努力地尋找中晨霧裡的敵人。
可一切都是徒然,他們什麼都看不到。
但是這羣貴族依然信心滿滿。
一位貴族嘴巴里還噴着酒氣,揮舞着拳頭大喊。
“大明人有火槍,我們也有!
大明人有火炮,我們也有!
大明有騎兵,我們也有!
大明有勇氣,我們也有!
大明沒有上帝,但是我們有!”
一片“烏拉”聲響起,響徹整個原野。
波蘭國王齊格蒙特三世更是躍躍欲試,他的首相揚.扎莫厄斯基攔住了他。
齊格蒙特三世很不高興:“我們有偉大的波蘭翼騎兵,可以攻破任何敵人陣地。我們還有父親帶來的火槍兵,足足三千人!
加上丹麥人、勃蘭登堡、波西米亞、巴伐利亞,匈牙利帶來的火槍兵,足足有兩萬人,我們不比明國人差,怕什麼!”
這十幾年來,作爲大明盟國的奧斯曼購買了十幾萬枝隆慶二式滑膛槍,
葡萄牙國王何塞一世在大明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支持下,吞併西班牙,成立了伊比利亞王國,也購買了近十萬枝。
然後他們自己也開始仿製,由於材質問題,肯定沒有原版的好用,但是也足夠了。
奧斯曼和伊比利亞憑藉這二十幾萬隆慶二式滑膛槍,一個橫掃東歐和東地中海,一個稱霸西歐和西地中海。
此間他們也向外轉賣了原版和自制版的滑膛槍,大約有近十萬枝,現在歐洲各國軍隊,沒有一支上千滑膛槍組成的火槍軍隊,你出門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由於大明一支沒有與歐洲大多數國家發生直接衝突,被暴打的莫斯科公國也是打落牙和血吞下,真實情況九分假一分真,所以歐洲大多數國家認爲,他們的武器裝備跟大明有差距,但是不大,完全可以憑藉人數優勢來填補。
由此可見,歐洲諸國正在按照朱翊鈞的計劃好的,迅速天竺化,現在連思維模式也越來越向天竺三哥靠近。
所以齊格蒙特三世的話,是在場歐洲貴族們的主流想法、
揚.扎莫厄斯基繼續苦口婆心勸道:“國王殿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大明有許多我們並不知道的秘密。”
“能有什麼秘密?打一仗就一清二楚!這裡是歐羅巴,是上帝的地方!我們這些忠實的子民,一定會讓那些該死的異教徒,有來無回!”
太陽升起來,迅速驅趕了晨霧,一切都變得非常清澈通透。
歐洲聯軍諸多貴族們,舉着望遠鏡看向明軍的陣地,看仔細後,放出一陣又一陣的大笑聲。
“懦夫!”
“只會躲在地底下的懦夫!”
“毫無榮譽感的混蛋!我們會把你們趕回地獄去!”
聯軍貴族們士氣大振,開始迫不及待地發號施令。
一隊隊士兵扛着滑膛槍,排成一隊隊,在鼓聲和笛聲中,邁着整齊的步伐,跟着旗幟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
歐洲人確實善於學習,尤其是先進的戰爭技術。他們從奧斯曼和葡萄牙人身上學會了如何最大威力地使用滑膛槍。
排成三排密集隊伍,然後走到五十米之內,舉槍開火互射,直到一方崩潰,另一方舉起刺刀衝上去,獲取最後的勝利。
上百門火炮也在開火。
這些火炮有的是通過威尼斯從奧斯曼手裡購買的,也有的是自己鑄造的。
只是距離相隔太遠,這些火炮轟鳴更像是在爲步兵和騎兵出擊壯行。
打了兩輪後就停止了。
一個小時後,數萬火槍兵密密麻麻地在明軍陣地前展開,最近的不過一公里。
還有近十萬普通士兵,扛着長矛,配着長劍斧頭,揹着弓弩,排成一個個方陣,跟在火槍兵後面。
突然,整個戰場發出雷鳴一般的歡呼聲。
烏拉!
一隊背後插着羽翼旗,全身披甲的重騎兵出現在戰場。
波蘭翼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