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帶領大明軍來到了居庸關,他在萬曆元年、萬曆九年、萬曆十二年都來到過這裡,親眼見證了這裡的變遷。
馳道修通後,居庸關變化並不是很大,多了一個抽分局,多了數條馳道。
變化最大的還是南口村和北口村,這南北口村,就是居庸關進出山道的入口,無數的民舍圍繞着馳道出現在村裡。
正統十四年八月十五日,英宗在土木堡被俘虜,十月初一,也先分兵三路,一路2萬攻打古北口,一路五萬,從北口攻打居庸關,一路十萬,逼近紫荊關。
十月初九,英宗的太監喜寧告知也先,紫荊關小路可繞行,喜寧自己到紫荊關詐開關門,紫荊關破,也先率軍進入京畿。
十一日,也先駐軍京師西直門外,也先分兵兩萬,從南口進攻。
在正統十四年土木堡天變後,英宗皇帝一共三次叩門,以皇帝身份要求宣府、大同打開城門,第一次在宣府,第二次在大同,第三次在京師,喜寧作爲英宗太監叩門紫荊關之事,不算這三次之內。
京師岌岌可危,大明岌岌可危。
以李如鬆看來,也先犯了和英宗一樣的問題,那就是貪功冒進。
大明軍在土木堡潰敗之後,京師整肅防務,並無強軍可以驅逐也先,居庸關南北兩口,共計七萬大軍進攻,居庸關如此天險之地,也擋不住如此大軍圍攻,哪怕是蟻附,也可以拿下。
也先只需要靜等數日,等七萬軍拿下居庸關,再從紫荊關前往西直門外,圖謀京師。
但也先沒有,他急了。
也先在居庸關未曾拿下情況下,就開始對京城發動了進攻,在德勝門被石亨挫敗,在西直門被孫鏜挫敗,士氣大潰,軍心不穩。
居庸關久攻不下,也先只能撤退,而後被埋伏在清風店的石亨、從居庸關入京的宣府守將楊洪,兩面夾擊,損失慘重。
哪怕是強如元太祖成吉思汗,在二十三年的蒙金之戰中,也從未有過一次,在沒有拿下居庸關的情況下,就對金國京師發動猛攻。
多數時候,成吉思汗都是派兵四處劫掠,消耗金國的底蘊,最終把金國都城周圍搞成了無人之地。
居庸關、薊州就是京師門戶,這兩處在,京師就在,這兩處淪陷敵手,就要準備南遷了。
這次是潰敗演訓,模擬的是北虜攻破宣府,居庸關守軍中軍大帳,被天外隕石直接擊中,沒有了將帥指揮,六千京營不得已,要從居庸關撤回北大營,重新組織起來。
演訓的內容,並沒有提前告知。
六月初四午時三刻,居庸關關隘外,連續傳來了轟鳴的爆炸聲,火光沖天,硝煙瀰漫,號角聲尖銳的嘶鳴着響徹了整個軍營。
“敵襲!”
號角聲傳來的一瞬間,原來安靜的午休大營,立刻就像活了一樣,軍兵奔走呼喝,所有聽到號角聲的軍兵面色大變,只用了短短三分鐘,就全副武裝的來到了校場上,報數聲此起彼伏,人數很快統計完,軍兵面色嚴肅,列陣等待着軍令傳達。
“很好。”馬林站在校場之上,聽着各營的彙報,六千軍一個不少,集結完畢。
這是二十年如一日嚴苛訓練、三代京營銳卒不斷沉澱的嚴格軍紀約束,最終呈現的結果。
馬林的父親馬芳,率領的大同騎兵已經是少有的精銳了,但在敵襲的時候,要用整整一刻鐘才能集結,而且很多時候,會缺人,缺很多人。
臨陣逃脫做逃兵很多很多,在承平日久,武備不興,無血義無上恩,將領把軍兵當奴僕,軍兵把將領視爲仇敵的大明軍中,臨戰逃脫做逃兵並不少見。
這是演訓的第一個項目,集結,五分鐘內,未能完成緊急集合的全隊集體連坐挨罰。
按照演訓部的演訓劇情,這個時候,李如鬆已經被天外隕石砸死了,居庸關城牆被炸燬,北虜已經威逼城下,居庸關已經無法防守。
“居庸關已經陷落,所有軍兵聽令,放棄所有武裝,只攜帶燧發火銃一把,火藥三兩,每隊攜帶傷員一名,每人攜帶一天口糧,火速趕回北大營,一刻鐘後,敵軍開始追索,不得延誤。”馬林下了命令,這次一晝夜142里長途奔襲,是輕武裝,而非全武裝。
全武裝重步兵一天跑142裡,那得是陷陣先登營的水平,甚至陷陣先登營能不能做到,都得看路況。
當時馬林在演訓部,就提出了這很不合理。
六千京營銳卒的甲冑、長短兵、火器、火藥、馬匹等,都留給了‘敵人’,這不是資敵嗎?
敵人有多少?哪怕北虜來了十萬,以這兩個營六千人的兵力,全副武裝,足夠把敵人推出北口,固守陣地,等待京師援軍到來,纔是最優解。
居庸關之所以是天下雄關,就是因爲山道上根本擺不開陣型,這就給了守軍發揮的餘地。
哪怕天外隕石真的把李如鬆的中軍大帳給夷爲平地,大明京營銳卒仍然沒有喪失戰鬥力,按照條例,沒有參將,各局從軍時間最長的千總,立刻成爲參將,帶領軍兵繼續戰鬥。
馬林認爲,京營潰散演訓,這根本就不成立,這也是爲何朱載堉聽到有潰敗演訓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問號,朱載堉是不問世事,又不是隱居,他因爲火器研發,去過京營很多次。
京營會選擇戰死,而不是潰散逃亡。
但朱載堉知道,還有兩個騎營三個營的追兵,對六千潰散軍兵圍追堵截的時候,朱載堉也只能說,演訓部,真的是臉都不要了!
假人擡上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演訓了,但是142裡的考覈,一點都不輕鬆。
短短一刻鐘後,六千大軍開始丟盔棄甲的開始逃跑,而且只能以隊爲單位逃亡,中途各隊不能合作。
沈維安,山東萊州府膠州守禦千戶所出身,萬曆九年遴選入京營,萬曆十三年通過選鋒,隨軍征戰朝鮮立功成爲隊長,在號角吹響時,他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無論如何,居庸關不容有失。
假人擡上來,沈維安知道是演訓後,就按照營部司局旗隊的順序,帶領手下十一人出發了,他的排名非常靠後,幾乎是最後一個離開居庸關。
雖然142裡很遠,但他已經規劃好了路程,一個時辰20裡,留出一刻鐘休息,趕回北大營只需要七個時辰,中間還有五個時辰可以休息。
“嗖!”一支支箭矢突然從身後射出,落在了沈維安小隊的身後。
沈維安立刻頭疼了起來,後有追兵、前有堵截,這纔是這次潰散演訓最難的部分!
顯然演訓部在把他們當倭人整!
在確定所有人出發後,馬林帶着自己的三個小隊出發了,他這三個小隊是陷陣先登,和其他選鋒銳卒不同,陷陣先登這三個小隊,每個人要負重八十斤,一斤水(596毫升),一斤炒麪,三個小隊攜帶傷員假人三個。
馬林除了要按時抵達北大營之外,還要帶領着三十六人,阻擊敵軍的追擊,爲所有小隊爭取時間。
作戰任務如此艱鉅的情況下,馬林所率小隊,當然也有格外優待,那就是足足三輛獨輪車!
沈維安回頭看了眼,看到了馬林等人的身影,箭矢在呼嘯,馬林在阻攔着騎營的追擊,會不會被抓住,完全看馬林將軍阻攔是否得力了。
“馬林!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李如鬆站在居庸關南城門前,看了看時辰,已經可以開始追擊了。
他轉動了一下手中三斤重的九尺木長槍,驅動着身下的馬匹,向前追擊而去。
看着李如鬆還有一匹備用的戰馬,馬林罵罵咧咧,帶着手下奪路而逃!
追擊的是騎卒也就罷了,居然還備了一匹馬!
追擊的騎營可以使用弓箭長短兵,但不能使用火器,但馬林看着手裡的燧發銃,知道攔不住多久,只能邊打邊退,依靠山道崎嶇和山林掩護阻攔敵人。
馬林必須要阻攔足夠的時間,最少也要阻攔一個時辰。
南口山道十二里,馬林帶着小隊和李如鬆周旋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帶隊隱入山林之中,開始執行自己的撤退任務。
順着馳道走最快,只有120裡左右,但順着馳道走,一定會被追兵抓住,但是換條路,會極大的增加路程,怕是歸營的時間不夠。
沈維安小隊被堵了,他途徑昌平縣的時候,被昌平縣巡檢司發現,巡檢司帶着十二名弓兵去獵野豬,正好撞上了沈維安這隻潰兵,巡檢司以爲是逃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等到看到了假人,巡檢司才放人。
沈維安繼續出發,他不敢走大路,圍追堵截都是佈置在大路上,他走小路,遇到了莊稼田,按照軍例,他不能踩農田,可不踩農田,他就要繞很遠的路。
他左右看了看,果斷下令,穿過農田,快速通過。
在沈維安這一隊穿過農田,離開的時候,路邊的草叢,突然站了起來!
一個墩臺遠侯站在路邊,記下了沈維安小隊違背軍例的事實。
回到了大營,他們小隊要對這個村子進行補償,包括但不限於修豬圈雞圈、疏浚溝渠、修橋補路、打井等,還要在百姓們不斷感謝聲中,說明自己踩了農田才被體罰。
如果沈維安知道,有個墩臺遠侯埋伏在這裡,專門記錄是否踩踏農田,沈維安發誓,他一定會繞路,雖然繞路會多一刻鐘!
倒不是怕體罰,實在是在百姓感謝聲中,說自己做出錯了事兒,實在是過於羞恥了!
沈維安在下午寅時三刻,趕到了昌平縣史家屯村,在村頭樹下休整的時候,村裡的里正和糧長,找到了沈維安,求助他們,一頭野豬跑到村裡了橫衝直撞,村裡很多壯丁去了京師務工,這頭野豬他們對付不了。
沈維安左右權衡之下,用村裡的耙子、鋤頭、釺子,帶着軍兵們把這頭野豬殺死在了村口,但沈維安這支小隊,爲了抓野豬,足足用了兩刻鐘的時間。
小隊繼續出發,向着北大營而去。
而馬林也遇到了麻煩,李如鬆跟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了馬林,非要把馬林抓住才肯罷休,纏鬥的過程中,馬林這三個小隊的獨輪車丟了,獨輪車上放着口糧,馬林等人要餓着肚子趕路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馬林這三個小隊,已經非常狼狽了,他們狼狽的躲到了白虎澗,看着白虎澗村的果園流口水,全副武裝還揹着傷員,還沒飯吃,馬林看着果園,下令採摘還沒熟透的蘋果。
馬林專門寫了欠條,等到演訓之後,他會親自來還錢。蘋果還沒熟透又酸又澀,他們蹲在白虎澗的河邊,一起好生罵了演訓部一通,心中的怨氣纔算是舒緩了一些。
白虎澗村的里正和糧長,帶着三五個人,帶着一筐炊餅,兩壺涼白開,找到了馬林。
從馬林這三個小隊到了村頭的時候,就有人看到了他們,等看到這三十多個壯漢摘果子吃,就知道他們丟了口糧,要不然這些銳卒,是決計不會做出偷果子的事兒,而且那生果子太難吃了。
馬林把欠條給了里正和糧長,里正收了欠條,連連說不用還了,這可是陽城侯的墨寶!
馬林吃飽後再次出發了,他們這三隊沒有休息時間,李如鬆被他們設下的蹤跡給騙了,但只能騙一會兒,李如鬆一定會追來。
馬林已經知道,這次恐怕再也走不掉了,要被李如鬆給當軍功刷了。
僅僅一刻鐘後,李如鬆帶着騎卒趕到了白虎澗村,詢問馬林等人的去向。
里正和糧長,指向了西邊的棋盤山,說馬林這三十六人怕騎兵追上,向着棋盤山去了,李如鬆不疑有他,追出去快半個時辰,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馬林等人每個人揹着八十斤的裝備,連口糧都沒有了,往山林裡鑽,體力消耗根本頂不住,李如鬆也沒想到里正和糧長會騙他們,調轉馬頭,這一耽擱,馬林等人徹底逃出生天。
六月初五日午時,沈維安這一隊,終於抵達了北大營,全隊上下累的頭暈目眩,還有三人爲了給小隊殿後,被追兵給抓去了。
大明皇帝朱翊鈞,正在給歸營的客兵盛涼茶,這種用冰糖茶葉熬出來的大碗涼茶,補水也補充糖分,更加明確的說,大明皇帝在收買人心。
“這不是沈維安嗎?跑累了,喝碗茶。”朱翊鈞看到了領茶湯的沈維安,笑着說道:“和你一道入伍的沈四平,現在做把總了吧?”
朱翊鈞認識沈維安這個人,是因爲他比較倒黴。
他去了朝鮮戰場,剛打完開城,押運火器等物時,驢受了驚嚇,他的腿被驢車給撞了下,傷筋動骨一百天,沈維安受傷後,只能回到後方修養,後來他所在的營被輪換了下來。
沈四平和沈維安是堂兄弟,沈四平打完了整個入朝抗倭之戰,榮升把總,進了講武學堂成了庶弁將。
“陛下?參見陛下。”沈維安驚訝下,趕忙俯首見禮,才說道:“沈四平,已經是千總了。”
“哦?已經是千總了嗎?他又立功了?”朱翊鈞略顯驚訝的說道。
沈維安趕忙端過來大碗茶湯回答道:“四平他去年跟着李帥去了容城。”
“那你要努力了,都是表兄弟,一起入的京營,他都做千總了。”朱翊鈞又給後面軍兵盛了一碗茶湯。
朱翊鈞一邊盛湯一邊說道:“這次潰兵演訓,是有目的的,主要是爲了遴選三千人去倭國江戶城,那邊發現了個銀礦,江戶大名後北條氏,頂不住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進攻,求到了長崎總督府。”
“江戶(今天東京區)比較重要,可以做個前往金山國的補給港口,而且那邊還有銀山、銅山等,所以需要駐軍。”
朱翊鈞解釋了下爲何有這次的潰散演訓,是爲了遴選前往江戶的銳卒,兵力稀少,補給不足,潰散逃亡就是必修課。
這個時候的江戶地區,富士山還在猛烈噴發,火山灰遮天蔽日,不算是什麼好地方,這幾年富士山的噴發逐漸減緩,平原、水資源豐富、土地肥沃的江戶地區,就變成了人人想要爭搶的肥肉。
豐臣秀吉以聚樂第爲幕府,號令天下大名出席他就任將軍的典禮,後北條氏沒趕上,豐臣秀吉就以此爲口實,對江戶地區展開了進攻,進攻的主力是德川家康。
後北條氏知道自己擋不住,他手裡都是農民,而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手中,都是兵農分離的武士,後北條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投靠大明。
家督氏政把他的兒子氏直,派到了長崎做人質,希望大明前往駐軍。
以這次演訓的結果爲主,遴選三千人前往江戶長期駐軍,如果力有未逮,就立刻撤退。
德川家康和豐臣秀吉手裡的武士,七拼八湊,能湊出十五萬武士對江戶城發動進攻,而後北條氏只有五萬人,大明京營銳卒三千人,就算是以一當十用,人數上也是劣勢。
要不是極樂教搞得豐臣秀吉焦頭爛額,江戶城早就落入了老烏龜的手裡。
沈維安聽完陛下所言,立刻聽到了兩個字,功勳,立功的時候到了!
一直等到了午時三刻,回到了北大營的潰散軍兵,只有四千三百人,剩下的人,不是沒有完成演訓,就是被李如鬆帶領的追兵給抓了,追兵一共五個營,但也有限制,主要是爲了驅趕,而非抓人,要不然這四千三百人也無法抵達。
墩臺遠侯也開始歸營,將潰散過程中,違背軍紀的狀況,全都呈送到了御前。
朱翊鈞在武英樓和戚繼光一起整理了這些違紀的內容,整體而言,所有的違紀內容,並不嚴重,甚至連拉練懲罰都沒有,都是類似於踩了農田的小錯。
戚繼光讓後勤的人,先去把所有的帳,都結了。
馬林欠了蘋果錢和炊餅錢,也有幾隊,欠了飯錢,寫欠條百姓不收,只好記下來,報給把總千總,由京營去付錢。
也有那憨直的人,就有這麼一隊,出發的時候,口糧跑丟了,就這麼走了一天一夜,走回了北大營,餓的兩眼放光。
戚繼光和參將、千總、把總們挨個確定了這次前往江戶駐軍的名冊,這次潰散演訓,纔算是徹底結束。
“整體而言,難度有點大了,下次類似演訓,要減少追兵人數,五個營還是有點太過分了。”
“還要給軍兵帶夠口糧,這次欠了飯錢,百姓們怕是要說,朕這個皇帝不爲人君,居然不給軍兵們吃飽飯。”
“還有那幾個扮演追兵卻被俘虜的,要進行拉練,他們扮演追兵反而被抓了,這是萬萬不行的,顯然是爲了爭功,被人找到了機會,貪功冒進要不得。”
“各營部司局旗隊,要做好事後總結,清楚問題所在,下次不要再犯,如果能做到潰而不散那就更好了,這次看起來,還是有些零散。”朱翊鈞對這次的演訓做了總結。
第一次潰散演訓,力度有點太大,逼迫太狠了,好多人都鬥出了真火來。
有十二個隊,都是被追急眼了,乾脆設了埋伏,把追兵給胖揍了一頓,甚至還反抓了幾個俘虜,一起完成了這次潰散演訓。
還有一個隊,路過白各莊時候,看到了村裡的地痞在欺負人,把那三個地痞給抓成了俘虜,給抓到了北大營來,這幾個地痞,嚇得腿都軟了。
值得一提的是,馬林率領的三十六人,全數回到了北大營,負重八十斤、一晝夜142裡地,甚至因爲繞路,走的更多,但馬林這些陷陣先登做到了。
李如鬆和馬林回營之後,就去校場角力了,非要分出個高下來。
李如鬆這次輸在了輕敵大意上,他本來覺得優勢很大,在居庸關山道沒有放箭,而是一直想抓活的,這樣馬林作爲俘虜,被他帶回來,那李如鬆便是徹底贏了,結果被馬林利用了這個心態,設下了層層圈套。
當然更多的是巧合,不是白虎澗村的里正、糧長故意指錯路,李如鬆怎麼也能把馬林抓到。
京營銳卒固然強大,但戚繼光以練兵法爲基礎建立的這套京營組織、嚴明的軍紀、再加上堪稱嚴苛的糾察,讓這支軍隊強大起來。
最重要的是,這二十年時間裡,形成上報天子、下救黔首的軍魂。
在京師附近的百姓們,對京營銳卒不是畏懼,而是擁戴,願意爲他們的行蹤打掩護,願意爲他們提供食物,而不用擔心這些銳卒搶他們的錢糧。
軍民互信,是一切強大的根源。
軍紀約束、集體榮譽、百姓信任、忠君體國等作用下,才能把崇高、懦弱、膽怯等等形形色色的人,煉成鋼鐵一樣的強軍。
“戚帥,你說豐臣秀吉有沒有可能,孤注一擲,再謀朝鮮?”朱翊鈞等到武英樓內將領們去總結這次演訓結果後,才詢問戚繼光這個問題。
每當一個國家進入危險時刻,它反而會變得格外的強硬、攻擊性極強、更加的激進,越是虛弱,越是會露出獠牙。
“朕總覺得豐臣秀吉會不顧一切的挑起戰爭,輸贏甚至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通過戰爭,把所有人擰成一股繩,延續統治階級的統治生命。”朱翊鈞再次講明瞭自己的理由。
大明皇帝始終認爲,大明和倭國這一仗,並沒有隨着京都條約的簽訂而停止。
戰爭通常不是純粹的對外戰略,更多的是對內的手段。
在困境中保持理智,在混亂中仍然追求秩序,在絕對黑暗中仍然嚮往光明,這真的是太難了。
顯然,豐臣秀吉建立的幕府,遠不如織田信長建立的幕府穩定,他需要通過戰爭去延續自己的統治生命。
“所以要在江戶駐軍,要在石見銀山駐軍,要在對馬島駐軍,防止豐臣秀吉狗急跳牆,他想要再次對朝鮮用兵,首先要把反對他的人壓制,一旦大明在江戶駐軍不得不撤退,就是號角聲吹響的時候了。”
“臣不覺得豐臣秀吉能拿下江戶城。”戚繼光談了自己的看法,豐臣秀吉要打贏其他大名,才能再次挑戰大明。
江戶地區的歸屬,就是直觀反映,豐臣秀吉是否有能力發動全面戰爭的標準。
戚繼光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他不認爲豐臣秀吉還有能力發動全面戰爭,因爲倭國的人心已經散了,極樂教的肆虐,讓倭國的許多共識瓦解,其危害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大。
戚繼光繼續說道:“只要後北條氏投奔大明成功,在大明水師、銳卒的幫助下守住了江戶城,那就會有更多無力抵抗的倭國大名棄暗投明,現在這些大名們,有了新的選擇。”
這就是共識瓦解的可怕之處。
石見銀山在熊廷弼的經營下,安穩像是天堂,而倭國本身像是活在地獄裡,這些投靠的大名們,甚至在倭國都不是恥辱,而是一種更加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