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你說的……全是真的?”羅叔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臟幸福得快要從腔子裡跳出來了。
十兩銀子!這都快趕上他在作坊裡幹兩個冬天掙到的錢了!而現在,聽小杏兒的意思,這銀子是……白給的?
老孃,你的病有錢治啦!羅叔感激得幾乎要掉下淚來。
他雖然窮,可是孝順。他至今還記得小時候老孃是如何辛苦地把他拉扯大的,帶着他挖野菜,帶着他到河裡撈魚捕蝦。雖然娘後來又生下了幾個弟妹,可全都因爲糧食不夠吃而餓死或是因爲得急病死了。他還記得娘瞅着死去弟妹的小小身子時那空洞的眼神。
他心疼娘,所以孝順娘。即使自己七尺的漢子天天餓得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可老孃的醫藥錢卻從未斷過。
現在,老孃治病的錢有着落了,羅叔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在做夢。
“羅叔,你還在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回去?讓你的兄弟們把當初咱們立的合同都仔細念念,另外,你告訴大家,合同之外再加上一條,以後誰家有急事了,咱們作坊會無條件地支持十兩銀子,以後要是能還就還,還不上就算了。”葉紅杏推了仍然在發呆的羅叔一把。
羅叔從二妮娘那裡很順利地支到了十兩銀子,揣着沉甸甸亮堂堂的銀子,回到家的時候他整個人還雲裡霧裡的。
“羅哥,怎麼樣?有沒有去找小東家?”羅叔的一個同村兄弟正好過來找他,見他坐着發呆,便笑着問。
“找了。”羅叔仍然沒回過味來。伸手捏捏褲子裡的銀子,硬硬的,沒有半分做夢的樣子。
“是不是不發銀子了?我就說嘛,杏兒和她姥爺和吳老財就是一樣的,人別有錢,要是有了錢啊,就都變得自私又自利了,你看杏兒她平時的樣子,哼,見人就笑嘻嘻的,那麼小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
“滾!”羅叔忽然大吼了一聲。
“什麼?”那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羅叔這突如其來的怒吼聲給嚇了一大跳,怔怔地站在那裡瞅着羅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你,給我,滾!”羅叔咬牙切齒地說。
“我?滾?”那人仍然沒回過味兒來。
“兒子,嚷嚷什麼呢?”羅叔的老孃在屋裡聽見了外邊的那聲吼,顫悠悠地問了句。
“娘,沒事,我跟別人吵嘴呢!”羅叔悶聲悶氣地回了一句。
“跟別人要和氣,不準吵嘴,更不準打架。”雖然知道兒子都三十歲的人了,可羅叔的老孃仍然把他當個孩子似的教訓着,絲毫不給他面子。
“知道了娘。”羅叔也把自己當成個孩子,老老實實的接受孃的教育。
是啊,他就算是活到七老八十,只要老孃還在,他永遠都是孃的孩兒。羅叔是這樣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你剛纔叫我滾?你憑什麼讓我滾?”那人回過味來了,壓低了聲音跟老羅吵。
“你給我滾出去,以後你要是再敢說杏兒一句壞話,當心我跟你拼命!”羅叔的聲音也壓得很低,兩人的對話與其說是吵架,倒不如說是在說悄悄話,偏偏這壓低了嗓子的神秘通話又滑稽又古怪,偏這兩人都沒有心思笑。
“說杏兒壞話?我說她壞話怎麼了?她跟吳老財一樣,爲富不仁,我說她怎麼了?”那人還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到羅叔了,難道說小杏兒壞話都不行?還是說羅叔被那個小丫頭的甜言蜜語給迷惑了?
“我說老羅,你沒事?怎麼老維護那小丫頭?她給你什麼好處了?咱們這個月的工錢又不發給你,你老維護她幹什麼?對了,咱們工錢到底發還是不發?”
“她沒說工錢發不發,只說回頭看看咱們跟她立的合同去。先不說工錢的事,人家杏兒今兒告訴我,只要是在她的作坊給她幹活的人,要是家裡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都可以到她的帳房裡預支十兩銀子救急。還說這十兩銀子以後要是有能力還就還,沒能力還就算了。”羅叔嗡聲嗡氣的把當時葉紅杏跟他說的原話轉述了一遍。
“她真這麼說?”那人傻眼了,要真是這樣,別說工錢不給發了,就算是白給幹活都行!十兩銀子,要是家裡真遇上什麼急事了,那可是找誰都借不着錢的啊!可人家杏兒一張嘴就說了,可以借十兩銀子!十兩銀子啊,就算是遇上什麼急病大事都足夠用了!
“對了,你不是說她還讓咱們看合同嗎?你的合同在家?咱們拿出來看看。”那人心中一動,張口道。
“對啊,你等着,我這就拿去。”羅叔一拍腦袋,轉身進屋拿合同去了。
說起這合同,當初葉紅杏給大家籤的時候也就按照自己能想得出來的所有條例都給列了出來,滿滿一大張,而給她幹活的員工們只要在右下角簽上自己的大名或是按上手印就行了。
“這是合同,你識字?”羅叔將合同拿出來瞅了瞅,發現上面的字認識自己,自己卻不認得它們,於是轉而問那夥計。
“不識,羅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倆可是一塊光屁股長大的,你都不識字,我到哪認識它去?”那人也傻了眼。
“那咱們得找個識字的人去。”羅叔自言自語地拿着合同往外走。
不大會工夫,紅薯作坊裡的人幾乎都被叫到了一起,羅叔將可以透支十兩銀子救急的事跟大家說了,大家都很感激葉紅杏,可對於工錢到底發還是不發,大家心裡都沒底。
最後羅叔總算是找到了吳老師傅,要說還是老師傅厲害,吳老師傅以前也沒上過學,不過人家好歹也活了幾十年,在這幾十年裡陸陸續續的跟着念過書的人識了幾個字,合同上的字多半倒也認得,有不認得的就連猜帶蒙,不大工夫倒也把合同裡的內容瞭解了個七七八八。
然後,吳老師傅臉上的笑容就再也沒有拉下來過了。
“吳叔,看你笑得那麼開心,這合同上都寫了些啥?”羅叔比吳老師傅還年輕二十來歲,自然是要叫人家叫吳叔了。
“你們趕緊回家去燒高香,你們簽了這合同可是太有運氣了,好傢伙,我原來也不知道咱們合同這麼好呢!”吳老師傅摸着自己的鬍鬚呵呵大笑,但對於合同的內容卻依舊是什麼都沒有說。
“吳叔,吳爺爺,您老人家就趕快說了。”有人求饒了起來。
“好,那我就跟你們說說,唉,咱們杏兒小掌櫃的心真仁慈啊!”吳老師傅將合同拿過來,一字一字地念着:“這第一條,說的是咱們紅薯作坊是誰開的,主要是做些什麼的。這些跟咱們關係不大,因爲咱們就是幹活拿工錢的。”雖然關係不大,吳老師傅還是把第一條簡單的給大家解釋了一下,意思是這第一條就相當於這合同的總綱的意思。
“這第二條跟咱們有些關係。上面說咱們要給作坊幹活,每天至少四個時辰,每個月歇兩天工,每月的十五按照合同上寫的工錢數結算工錢,呃,小羅你這合同上寫的是一兩銀子,很不少了。”
“吳叔,我這不還兼着許多工嗎?大家都是七八錢銀子,所以我這個,嘿嘿,就比大家多了那麼點。”羅叔嘿嘿直笑。此時他心裡應該是慶幸的,因爲家裡花錢的地方多,所以當初他特意跟吳叔和葉紅杏的姥爺都打過了招呼,他要多幹活,要多掙銀子。
“每天四個時辰,四個時辰以外的工時,杏兒都按每個時辰十錢來補償大家。這也是爲什麼去年大家收到的工錢普遍都比較多的原因啦。”吳老師傅笑眯眯地說。平日裡由他和小羅一起給大家記着工,所以這其中算錢的一些項目葉紅杏都有給他交待。
“我就說嘛,人家杏兒當時不可能給大家算錯錢的,原來是平時大家多幹了活的錢。”有人就在底下嚷嚷開了,話裡行間都是對葉紅杏滿滿的愛戴。
“第三條,也就是大家現在最爲關心的事情。”吳老師傅停頓了一下,瞅了大家一眼,跟着唸了下去:“第三,當作坊沒活的時候,按照需要抽調人手,按加班的時辰算工錢。沒有活幹的時候,每天按做工時工錢的一半給予生活費。”
“一半?那一個月也有四錢銀子呢!”
“是啊,四錢銀子,這可是白給的呢!夏天的時候大家都沒活,這一年……豈不是有好幾兩銀子白拿?”
“是啊,人家杏兒真仗義,以後誰要是敢欺負杏兒,我賴三第一個要幹他!”
“人家杏兒對大家這麼好,咱們以後一定要一輩子都跟着她幹!”
吳老師傅見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笑模樣,笑着揮揮手:“別笑別笑,這是杏兒仁慈,體諒大家才白給大家錢的,另外這一條後面還有一句:‘合同期間若違反合同,也就是跳到別家作坊或是不幹了的,這部分錢不給。’”
這句話大家自然也毫無異議的了,當下紛紛說着:“那是自然的了。”
“第四條,每年年底,作坊上一年的收益將會按照一定的比例回饋給作坊的員工,作坊是由你們辛勤的勞動支撐起來的,你們辛苦了,這些錢是你們應得的!”吳老師傅唸到這裡的時候自己也愣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底下當時就有人高聲喊了起來。然後……
“傻瓜!這意思還不明白?人家杏兒這是要給咱們股份呢!”
“股份?那是什麼?”那人還傻傻的不明白。“就是作坊賺了錢還會給大家夥兒分錢。唉,杏兒難道是嫌銀子賺得太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