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姥爺的腿能拄着柺杖走路的時候,已經過了春耕的季節。田野裡到處都是一片綠油油的景象,因爲連第一場春雨也已經下過了。下雨那天,葉紅杏擡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覺得家裡的氣氛跟這哭泣的老天倒也有幾分相似,陰霾的彷彿能滴出水來。
因爲姥爺的腿傷,所以家裡連年也沒過好,甚至姥姥連元宵節的時候都沒帶小杏兒去看花燈。
姥姥每天都要伺候姥爺喝很苦很苦的中藥,幫他按摩,陪他聊天。桂芬也重新回來幫忙照顧家裡。只剩下一個葉紅杏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
雖然沒人管,可葉紅杏卻依舊過的很是瀟灑。她的身體裡本就有個成熟的靈魂,日思夜盼着想要在這個要什麼沒什麼,科技又落後的古代大展一番拳腳的,只不過之前鎮上那個地主家的穿越兒子有了悲摧的前車之鑑,葉紅杏不想被砍頭,於是只好隱忍,繼續悲摧的懷才不遇貧女生涯。
可是現在,她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
家裡因爲給姥爺治腿傷,年前救那個侯方域得的五兩銀子已經花了個精光,現在家裡的糧食也已經快要告罄,又是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葉紅杏每天都能聽見姥姥在悄悄跟桂芬娘商量着什麼,每次卻都是神色黯然的搖頭苦笑。
家裡雖然沒人顧得上管她,可葉紅杏也不是村裡那些只會流着鼻涕到處跑着玩的野孩子,她已經悄悄的把注意力轉到了那些十歲八歲的大孩子身上。
春天來了,村外的田野裡的植物也開始綠了起來,什麼花花草草,什麼榆樹柳樹都開始煥發出了新的生機。這些村裡窮苦人家出身的大孩子們都極爲懂事,每天都會拉幫結夥的一起去地裡找吃的,挖野菜,擼榆錢,摘柳芽,摸野鳥蛋……而葉紅杏瞄準的,也正是這些能找到食物的大孩子們。
她人雖然小,這天吃過午飯後也從家裡偷偷地找了個籃子,費力地抱着籃子一路小跑着追上了這羣大孩子。她想跟着他們去挖些野菜來吃。
儘管春風和煦,天氣暖和,儘管那羣大孩子們都很照顧她這個小妹妹,給她講哪種野菜可以吃,哪種是有毒的。可吃的東西本來就不多,這些大孩子們又是每天都來地裡掃蕩一圈,有吃的都優先照顧自家了,所以葉紅杏這天傍晚基本上是空手而回的。
推門進院,桂芬正蹲在地上洗姥爺的衣裳,看見小紅杏抱着個大籃子,愣了一下,卻是什麼都沒說,默默的接了過來,取過裡面那棵不大的野菜進了廚房。
葉紅杏進屋裡看姥爺,姥姥正坐在炕沿上做女紅,看見小紅杏一身是土的回來了,姥姥放下手裡的活計,笑着幫小紅杏拍了拍衣裳上的土:“快脫了,讓你娘給你洗了去。”
“姥姥,咱們怎麼才能掙到錢呢?”葉紅杏被拍的站立不穩,臉上沮喪的幾乎都要哭出來了。挖了多半天的野菜,只累的渾身沒力氣,這才明白空有遠大的抱負是填不飽肚子的,還得問問家裡老人的經驗。
“掙錢?”姥姥不太明白葉紅杏想表達什麼,她看了一眼剛剛睡覺的姥爺,沉默了下來。
“咱們家裡的糧食不是不多了嗎?我想着賺點錢買些吃的。”葉紅杏悄悄地拉着姥姥的手說,說完了還朝躺在炕上臉朝裡的姥爺那邊緊張地瞅了一眼,但願姥爺沒有聽到,否則有傷的他該會傷心了。
曾經的姥爺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啊,可現在卻成了家裡的累贅,姥爺要是心裡朝這方面想,估計會很難受的。
葉紅杏不想姥爺難受,所以問姥姥意見和建議的時候聲音也是小小輕輕的。
姥姥似乎也很激動,她其實心裡也明白家裡的狀況,若是再不想辦法掙錢的話,光是從今年春天地裡沒能種上春小麥這點來看,今年秋天的口糧就夠嗆,若中間再是出點什麼差錯的話,估計一家人餓死都有可能。
葉紅杏是這麼想的,她卻不知道小麥其實早就在秋收之後就種上了,北方的小麥都是冬小麥,那天她遠遠看見的所謂春耕,也只不過是村裡人種的一些棉花之類的經濟作物罷了。
葉紅杏雖然是主角,可主角也不是萬能的,有時候也會犯主觀主義錯誤。所以她現在就認爲若是不做些什麼的話,說不定會一直捱餓到冬天。
想想,天寒地凍三九天氣,一家老小抱着彼此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等到肚子實在餓的不行的時候再派小紅杏抱着只破碗出去討飯……
多麼淒涼,多麼悲慘!
這絕對不該是她這個穿越重生人士應該會有的生活!最起碼葉紅杏覺得不應該是!
所以她現在正在積極的想辦法改變這個現狀,她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的需要金錢,從來沒有!
“賺錢啊!讓我想想。”姥姥的年紀大了,說話的時候都顯的慢悠悠的,可就是這種慢吞吞的方式,讓葉紅杏在以後回想起來的時候,總是倍感溫馨親切。
或許,回想一個人最大的特點也就成了回憶這個人最大的樂趣。
“想到沒有?有沒有?”葉紅杏卻是個急性子,一個勁的搖晃着姥姥催着。
“娘,你不是在繡花嗎?小紅杏不是也會繡嗎?你們就繡些小玩藝兒,咱們去趕集,看看能不能賣成錢。”桂芬拿着手巾邊擦手邊挑開門簾走了進來,敢情剛纔小紅杏和姥姥的對話她就都聽見了。
只是葉紅杏卻沒看見娘跟姥姥擠眼的樣子,要不她肯定會猜出娘這是在忽悠自己來着。
姥姥卻笑呵呵地答應了下來,順手又拿起自己放在一邊的活計,敷衍道:“好啊,正好現在地裡沒什麼活,小杏兒啊,咱們就做些活拿去賣好了。唉,也不知道你姥姥我繡出來的這些東西會不會有人買。呃,咱們就繡些鴛鴦戲水,牡丹花富貴這些,好賣。”
這天晚上,葉紅杏沒再跟王二妮姐弟倆出去玩,而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學繡花。
其實別看她學的態度挺認真,可到底是沒有基本功,繡出來的東西看上去巨醜無比。葉紅杏繡了有大半個鐘頭,拿起那朵不知道什麼東西來左瞧右看,最後學着大人的樣子嘆了口氣,放棄了。她不願意再糟蹋東西了。
姥姥還在專心的繡着,葉紅杏看的直着急,憑着姥姥這慢吞吞的速度,想要掙到足夠的錢可難着呢!得想個法子才行……
她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就落在了櫃子下面放着的那條破棉褲上。
那是姥爺摔斷腿那天換下來的破棉褲,因爲破了個大洞,縫也不好縫,姥姥也就把它扔在了那裡,想等哪天天氣好了再把裡面的棉絮什麼的拿出來,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
葉紅杏扔下手裡的針和布,一溜小跑的跑過去抓起了那條棉褲。
“小杏兒,拿那個幹什麼?髒!”姥姥慌了神,趕緊過來制止。
“姥姥,我覺得繡花好難啊!”葉紅杏手裡仍然抓着姥爺的棉褲不放手:“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做幾個不太需要很強繡花本事的東西,比如布娃娃什麼的。”
“布娃娃?”姥姥怔了一下,還是把姥爺的棉褲給奪了過去:“就算是做布娃娃也不能拿你姥爺的棉褲啊!誰會抱着個騷氣哄哄的棉褲改的布娃娃呢?”
葉紅杏立刻就鬧了個大紅臉,她只想着有材料了,卻忘記這材料不太乾淨這茬了。要是被人發現是用一個老頭子的棉褲改成的,估計就算把布娃娃賣出去了也會被找上門來罵大街的。
“我屋裡還有些布,是原本打算給小杏兒用的尿布片,什麼顏色的都有,我記得西屋**底下的櫃子裡還有些棉絮,用這些東西做布娃娃再合適不過了。”桂芬說着走回西屋拿東西去了。
葉紅杏大喜,有材料就好辦多了,她腦袋裡可是有着無數個關於布娃娃的創意,就算是眼高手低做不出來,這不還有姥姥和孃親呢嗎?只要她把大概的樣子描述一下,做個七八成相像也就是了,肯定可以大賣的。
姥姥看了門簾一眼,神色古怪地悄聲問葉紅杏:“杏兒啊,你怎麼想起要做布娃娃了?是不是別的孩子都有,你看着眼饞?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說着說着語氣竟漸漸嚴厲了起來:“咱們家現在很困難,那點棉絮我還打算給你姥爺做條新棉褲呢,我說你就不能玩點別的?”
葉紅杏知道姥姥是誤會了,她一定是以爲自己是想着要家裡做個布娃娃來玩,所以纔會這麼說。
葉紅杏從來都沒覺得像現在這麼委屈過,因爲姥姥那雙略顯灰色的眼睛看上去是那麼的厲害,看的小紅杏心裡竟是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來。
姥姥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生氣過,自打葉紅杏出生之後就沒見過。她一定是真的生氣了,否則也不會用眼睛瞪自己的。
葉紅杏低着頭,老老實實的不再說話,可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做出幾個漂亮的布娃娃出來,首先要折服的就是認爲布娃娃不可能賣錢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