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葉老師傅離去,葉紅杏和三寶一起又開了鑰匙,推門進來,然後,院子裡的東西立刻就把兩個小孩的眼珠子給勾了出來。
皮影戲用的轎子,各種皮具,各種小型道具……
“杏兒,或許這些我真的……”三寶明顯有些不夠自信。
“沒事的,咱們大不了就不學這門手藝罷了。三寶,沒事的,你儘管摸索着弄,故事什麼的我會給你編好的,你只要能把故事完整的演繹上一段就行了。咱們別的沒什麼要求,只要能打動那個老頭子,讓他收下你當徒弟就好了。”葉紅杏安慰着三寶。
三寶點點頭,走到那一大堆道具面前蹲下,細細地琢磨打量着地上的這一大堆道具。
只見他拿拿這個,又舉舉那個,將小人兒身上一些細細的鐵絲或是木棍舉高再放低,漸漸的,葉紅杏發現三寶眼中的神彩越來越亮,看得出來,他已經對地上的這些道具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怎麼樣?”葉紅杏已經在院子裡逛到無聊到想死了。
“就快弄明白了。”三寶的左邊已經有了一大堆被他拆下來的道具,有動物有人,都被他拆得七零八散的,一些用來牽引這些道具的鐵絲和木棍之類的也被他隨手放在了一邊。
“要是弄得差不多了,咱們就到那個轎子裡試試。”葉紅杏指着挨牆的那個轎子說。裡面有放蠟燭的地方,只要在晚上,點亮了蠟燭,再把道具舉起來讓它們表演各種動作,這就是簡單的皮影戲了。
所以皮影戲看上去挺神秘的,而且也極具動畫感,可實際上也就那麼回事。
“說說你的故事,咱們這裡正好有《功夫熊貓》裡的一些道具,你看,都還挺新的。”王三寶隨意拿起了一個虎妞的道具,讓虎妞表演翻跟頭給葉紅杏看。
“很好,就是這樣。三寶你好厲害啊,只看上這麼一小會就把這些都弄明白啦?”葉紅杏很高興,就搬了個小板凳坐下,跟三寶細細地講起《功夫熊貓2》裡的故事情節來。
“這個是去年咱們看過的皮影戲的續集?”三寶疑惑地問。
“是啊,跟那個故事是接着的,熊貓阿寶成名後受到了很多人的愛戴,可有一天他卻悶悶不樂起來,因爲他總是在做一個惡夢,夢裡他是一個親眼看見跟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被一個接一個的殺死,他很害怕,想起自己跟賣麪條的父親長的很不像,於是就去問他……”葉紅杏細細地將《功夫熊貓2》裡的故事一一地講給三寶聽。
三寶興奮地直搓手:“杏兒,想不到你隨隨便便就能編出這麼好玩的故事來!裡面又有打架的又有說話的,呃,杏兒,到時候咱們這裡面的人怎麼配上說話的聲音呢?”三寶又提出了新的疑問。
“你就捏着嗓子喊唄,反正是講故事,只要大概的意思表達出來了就行。”葉紅杏也不明白當初葉老師傅是怎麼給皮影裡一個個生動的小演員們配音的,她依稀記得當時葉老師傅的嗓音很是多變,似乎忽男忽女,有時又會突然蹦出個動物的嚎叫聲,聽上去卻又相當的逼真。
真是絕了!
“哦。”三寶又在那裡琢磨上了,一會學個狗叫,一會又捏着嗓子學老鼠叫,逗的葉紅杏想笑又不敢笑,憋的那叫一個難受。
“杏兒,你聽這樣成不成?”三寶舉起了手裡的鴨子爸爸,嘗試着學了幾聲鴨子叫。
“還行,就是有些怪怪的。”葉紅杏實話實說。
“杏兒,你看這次怎麼樣?”三寶又說……
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的嘗試,三寶就跟着了魔似的在那裡忙活個不停,葉紅杏則只是很簡單地充當一個最普通的聽衆,並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可即使是她最直接最樸素的反應,對於三寶這初學者來說也是一種折磨。葉紅杏那可是接受過現代科技電子合成音樂洗禮過的,耳朵特叼,許多次三寶模仿出來的聲音已經很是神似了,可葉紅杏卻又每次都給他否掉。
不過三寶也真有一股子鑽牛角尖的勁頭,葉紅杏只要是稍有一點不滿意或是猶豫,他就繼續埋頭琢磨,直到叫葉紅杏點頭滿意了爲止。
時間過的飛快,兩個小孩在這裡研究得投入,竟是誰都忘了回家,直到天都黑得什麼都看不見了,三寶這才揉揉肚子,苦着臉啞聲一笑:“杏兒,咱們回家吃飯,我餓了。”
“我也餓了,那咱們就走。”葉紅杏點點頭,站起身來的時候這才發現自己的腿腳都坐麻了。
出門的時候,正巧趕上葉老師傅回家,老師傅手裡提着個燈籠,臉上掛着淡淡的笑,見兩個小孩居然在自己家呆到了這麼晚,不由的有些詫異:“你們這是才走?一直在等我?”
“不是,我們在研究那些皮影道具。”三寶悶悶地說,今天下午他的嗓子真的費了老勁了,現在連說話的聲兒聽上去都啞啞的。
“哦。”葉老師傅也不以爲意,皮影這種手藝,若非是有師傅領着一點一點地學,光靠着自己琢磨可是什麼都琢磨不出來的。
所以,他不怕三寶和葉紅杏會弄出什麼夭蛾子來。瞅着兩個小孩腳步蹣跚地走遠,直至完全隱沒在了夜色中,葉老師傅這才慢慢地推開了自己院門,朝屋子裡走去。
“咦?”葉老師傅被院子裡鋪成了一大片的東西給吸引了注意力,他仔細瞅了瞅,然後就是破口大罵。
也難怪人家老師傅會罵娘了,三寶把人家的道具都給拆成了零碎!
聽着身後遠遠傳來的震天的罵娘聲,葉紅杏心裡暗暗好笑,伸手捏了捏仍在悶悶地思索着什麼的三寶的手,壓低了聲音笑道:“三寶哥,你聽,人家在罵你呢!”
“罵我?爲什麼?”三寶不明白,他現在腦袋裡裝的全是皮影戲。
“你把人家的東西都給拆完了,那麼一大堆,人家會不罵你嗎?”葉紅杏掩口輕笑,她完全可以腦補得出來,葉老師傅現在是如何地暴怒。
是的,葉老師傅現在正在跳着腳地罵娘,他很後悔白天的時候自己爲什麼會答應讓兩個小傢伙跑進自己院子裡來擺弄那些道具。那些皮影道具雖說對於他這個只想着頤養天年的老頭子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可那些被他摩挲得光滑無比的木棍鐵絲上面,有着他對於過去最真實的回憶。
他對它們有感情了,他甚至還能說得出它們每一個裂縫,每一個細小的殘缺都是哪一年,哪一次的演出或是練習中弄出來的。
可是現在,葉老師傅瞅着蠟燭下面那一大堆已經被拆得七零八散並被很隨意地堆放在一起的零件們,欲哭無淚,悔不當初。
葉紅杏和三寶回到村子後就各自回家,各找各媽。等吃過飯,三寶卻又很快躲躲閃閃地來找她了。
“怎麼了?”葉紅杏感覺很奇怪,三寶最近不是每天都睡得很早嗎?今天他可是累了一整天了,怎麼還會跑過來找自己呢?
“杏兒,我現在好興奮,我擔心我呆會會睡不着覺。”三寶猶猶豫豫地說。
葉紅杏啞然失笑,拍着他肩膀安慰他:“沒事的,你只要想想,以後你只要能學會了皮影戲,你們家的玩具作坊的銷量就全指望着你的皮影戲了,只要想想,你就會覺得你肩膀上的擔子其實是很重很重的。所以,趕快去睡覺,要是睡不夠覺,明天可就沒精神學皮影戲啦!”
“那我趕緊回去睡覺去啦!杏兒,呆會你會不會到我家看我?我嗓子很疼。”三寶捂着嗓子說。
“看看,要是沒什麼事就不去了,我也困了。”葉紅杏搖了搖頭,今天她可是在外邊陪着三寶呆了一天,再加上中午沒吃飯,她也早就乏了。
“那好,我先回去睡覺去了,好睏。”三寶打着呵欠回家去了。
葉紅杏也很快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葉紅杏習慣最早起的姥爺還沒起來的時候,院外的大門就被三寶拍的啪啪作響了。
“杏兒,快起來,咱們今天還去葉老師傅家裡學皮影戲!”三寶在門外隔着門大喊,聲音又大又響,吵的葉紅杏捂被子都睡不着。
“完了,完了,真拿這傢伙沒辦法,姥爺,你起來把他放進來。”葉紅杏被擾得沒辦法,只好坐起身子開始穿衣。
姥爺默不作聲的披衣下炕,將院門打開之後,見三寶小小年紀就頂着個大黑眼圈,不由的甚是奇怪,溫聲問他:“三寶兒?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眼眶是怎麼回事?”
三寶很大人勁兒地揮揮手:“別提了,昨晚一晚上沒睡着覺!淨想皮影戲了。”說着,三寶撒丫子就往屋裡跑,正趕上葉紅杏穿鞋子,三寶搓着手呵呵訕笑着:“杏兒,我琢磨着咱們今天得早點去,不然那個葉老師傅要是還出門的話,咱們就不能拜他當師傅啦!”
“是你拜,我可沒說想學那個。”葉紅杏皺了皺眉,因爲沒睡夠覺,她感覺腦袋有些疼。
“杏兒你還吃飯不?咱們什麼時候出去?”三寶因爲太過興奮,所以一直緊跟着葉紅杏來到了茅房外邊,這才發現自己從進門之後就一直緊緊跟着小杏兒,扭頭看見葉紅杏的姥姥在用異樣的眼光瞅自己,三寶臉一紅,訕訕地低頭笑了起來。
因爲葉紅杏堅決要吃過飯纔出門,而二妮又找了過來,三寶不得不跟着姐姐先回家吃飯了。
“三寶怎麼回事?”姥姥還一幅矇在鼓裡的模樣,邊喝粥邊說。
“昨天我陪他去找皮影戲師傅,喏,就會鎮上那個老師傅。我想讓三寶跟着他學些手藝,以後咱們玩具作坊就能按照演的皮影戲做玩具了。這不,一大早三寶就吵着要我陪他再去。”葉紅杏無語搖頭,她知道三寶很少會對一種東西感興趣,可現在這傢伙居然真的對皮影戲着了魔,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了。
因爲姥姥和姥爺要做飯,而三寶家裡的飯已經做熟了,所以三寶又過來找杏兒的時候,葉紅杏還剛剛吃到一半。
“杏兒,你吃飯真慢。”三寶一臉的嫌棄。
“得了你,你家不就是做飯早了點嗎?”姥姥故意逗三寶,拿話刺激他。
“不是,我吃飯就是快,一碗飯,一個饅頭就鹹菜,我吃的很大口,不像杏兒這麼細嚼慢嚥的。”三寶繼續着他的唯心主義。
“三寶哥,你真的沒睡覺?你眼圈好黑啊!”葉紅杏也發現了三寶眼眶上的異常。
“就爲這事,我還被我娘罵來着,她說我老打滾,還以爲我是做夢了呢!”三寶嘿嘿直笑,一張黝黑的臉上也顯得紅彤彤的。
吃過飯,姥爺駕好了驢車,送兩個小傢伙去了葉老師傅家。
趕到的時候,葉老師傅正打算出門去玩,見是昨天把自己道具都拆零散的那兩個小傢伙又過來了,而且身後還跟了個大人,葉老師傅立刻就炸鍋了:“你們兩個小壞蛋!昨天把我院子裡的東西都給拆成了那樣,今天竟然還敢過來!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們!”叫喊着,葉老師傅順手就抄起了門旁邊的一根棍子。
“喲,葉老師傅還是這麼大火氣啊!”姥爺以前就跟這葉老師傅打過交道,知道這人平時看上去挺木訥的,可若是真的發了脾氣,那也是挺可怕的,當下笑呵呵的打了聲招呼:“老弟還記得我不?吳家山的。”
“你?”葉老師傅年紀大了,等姥爺走得近了,這才瞅見模樣,知道以前打過交道,忙換了幅笑臉:“知道知道,吳家山老二嘛!”轉念一想,立刻就罵自己糊塗了,昨天那葉紅杏可不就是這老頭子的外孫女嘛!
“你可得說說這兩個孩子了。昨天他們巴巴的跑過來跟我說想跟着我學皮影戲,我瞅了他們的手,跟他們說他們學不了,可他們不信。後來我好心好意的把鑰匙給他們,讓他們進院子自己琢磨,可他們最後怎麼着?把我的道具都給拆啦!”最後一句話的音量明顯提高了八度,而他脖子上的青筋也全都暴了起來,顯然已經生氣到了極點。
“這樣啊,老師傅,我知道你把那些跟了你一輩子的玩藝兒當成了寶貝,可這兩個小傢伙不還是孩子嗎?你跟兩個這麼小的孩子較什麼真兒啊!”姥爺依舊是那幅笑呵呵的模樣,不緊不慢的勸導着葉老師傅。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就是生氣,這不,昨晚我花了老長時間才又把那些東西給拼好。他***,拼完的時候差點天都快亮了。”葉老師傅指了指自己的眼眶:“看,黑着呢!”
葉紅杏瞅瞅老師傅,又轉頭看看三寶,不由的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葉老師傅肚子裡的火氣立刻又被葉紅杏給激了起來。
“老師傅,你看看三寶哥,他昨天回家之後一直想着你的皮影,一晚上都沒睡覺,現在跟你一樣,眼眶都黑黑的,跟個熊貓似的。”說着,葉紅杏朝三寶作了個鬼臉,三寶則飛快地回了一個更醜的。
“老師傅,三寶這孩子我看是真心的想學皮影戲,你不知道哇,這孩子一大早就跑到我家,非要拉着杏兒再陪他一起過來。那時候天還沒亮,這小子也還沒吃飯……”當下姥爺把三寶早上的表現一五一十地給葉老師傅講了一遍,末了說:“我就沒見過他像這麼着魔過。”
“人不瘋魔不成活,老師傅,我看這個小徒弟您是收定了。”葉紅杏也在一旁拼命幫腔,而三寶則是一個勁拼命地點着頭,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他十分想向葉老師傅表達自己想學皮影戲的決心,可惜他年紀太小,又沒有葉紅杏那樣聰明的頭腦,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來表達自己此刻心中學習的強烈**,只好一個勁的點頭了。
“還是那句話,我看這小子不行!他的手不巧,不適合做這行。”令葉紅杏和姥爺失望的是,葉老師傅仍然是這麼一句斬釘截鐵的話。
這話一出口,葉紅杏就立刻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三寶的表情。三寶原本因爲興奮而變得通紅的小臉立刻就刷地變得慘白,他緊緊捏着拳頭,身子也在微微地晃動着。看得出來,他此刻是在強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
葉紅杏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頭又向葉老師傅說:“老師傅您昨天不是說要看他的表現嗎?如果他真的能表演出很好看的皮影戲來,您是不是就收他當徒弟啦?”
對啊!他說過的!三寶也記了起來,當下興奮地又將拳頭捏得緊了一些。雖然捏得生疼,可三寶卻猶如未覺,他現在的眼中只有葉老師傅一個人,他想看見他點頭,看見他同意收自己當徒弟!非常地想!三寶覺得如果葉老師傅收自己當徒弟的話,那將會是一件非常非常美妙的事情!他甚至已經做好了給葉老師傅磕頭懇求的準備——他記得聽大人們講的故事裡,許多許多的主角就是因爲磕了許多頭,那些仙人們才同意把法寶給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