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挖好魚塘後這還是第一次填水進來,李掌櫃怕魚塘底下的泥沙吃水,在草草吃過晚飯後就又帶着幾個夥計到魚塘邊去查看去了。
魚塘在葉家村算是個稀罕東西,葉紅杏防備着村裡的小孩子們淘氣,派了人守在魚塘邊巡查。李掌櫃和葉紅杏一起過來的時候守塘的人剛好站在魚塘邊上瞅着,見葉紅杏他們過來,便笑着打了聲招呼,自行到魚塘旁臨時搭建的窩棚裡吃飯去了。
“杏兒,聽葉掌櫃的說,你可是他爲數不多佩服的人吶!小小年紀就能連開好幾家作坊,說起來原本我也是有點不敢相信,可是一見到你,我就覺得我的想法錯了。”李掌櫃說起話來很是有趣,有什麼意思他也不直接表達出來,而是拐彎抹角地跟你說,說出來的話偏還就讓人愛聽。
葉紅杏笑笑,沒有迴應,她人小偏又極聰明,這在葉家鎮範圍內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李掌櫃說的這番話,葉紅杏早已經不知道在旁人那裡聽說過多少遍了,自然是不會再有什麼激動的情緒。
“李掌櫃,你看咱們這魚大概多久能長成?”葉紅杏問了個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
“要是按照一般的養法,應該到年底就能撈一批了。”李掌櫃伸手摸了一把魚塘裡的泥:“杏兒,你剛纔說你想在魚塘裡種些東西?”
“是啊,不知道李掌櫃能不能弄些蓮子水草什麼的過來種,如果可以的話,在裡面養些小蝦小貝小螃蟹之類的,應該也挺不錯的。”葉紅杏點點頭,她原本就是想把這片魚塘養成一個小小的生態圈的,現在身邊有李大掌櫃這個現成的資源,她自然不會放過了。
“應該可以的。”李掌櫃點點頭,葉紅杏這分明是想把這裡弄成一個小型的湖泊啊,不過想想,湖裡的野魚似乎就是比單獨養的獨一種的魚要好吃得多。
這種想法在李掌櫃的腦海裡一閃而過,隨即就被他又給否定掉了,野生的魚是好吃,可畢竟還是不如人工養的魚多……
他是無法理解葉紅杏的經濟頭腦的,也因此在以後的數年之間,葉紅杏的漁業都已經做大做強了,李掌櫃這纔算是徹底的明白了葉紅杏爲什麼要建造這麼個生態魚塘的原因。
從魚塘這邊轉了一圈,葉紅杏又囑咐看守魚塘的人晚上要警醒些,便和李掌櫃一起回了家。
李掌櫃的年紀比爺爺要小一些,兩位老兄弟自然就一起住在了西屋。
這天晚上,葉紅杏一直和李掌櫃聊了很久很久,作爲一個穿越者,她自然要顧及到自己此時的年齡相匹配的歷練,所以一些話她也是儘量用符合自己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的口吻問的。
這樣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爺爺也對葉紅杏小小年紀就懂得這麼多感到了好奇和佩服,而在今後的許多次家庭矛盾之中,爺爺都堅定地選擇了站在葉紅杏這邊。
三個人躺在一個炕上,一直聊到了後半夜,這才意猶未盡地各自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葉根就過來敲門來了,說是飯菜都準備好了,要李掌櫃起來吃飯。
“老哥,你家這日子真的很不錯呢,我去年在張家口那邊呆了半年多,那邊的百姓日子過的才真叫一個苦呢,別說吃大白米飯了,就是窩窩頭有時候也不夠吃,每年村子裡都會傳出餓死了孩子的事。”李掌櫃說着,搖搖頭,唏噓不已。
爺爺也跟着搖頭嘆氣,他順着李掌櫃的話講起了自己的小時候。那時候還是老皇帝在位的時候,有一年鬧旱災,葉家鎮這邊幾乎家家都吃不上飯,爺爺那時候是家裡的老大,就帶着弟弟妹妹們一起到山裡尋找吃的。到山裡找吃的,這主意他想得出來,別人自然也都能想得出來。
等到爺爺帶着家裡幾個孩子一起來到山裡的時候,這才發現山裡其實早已經被饑民們搜刮的什麼都不剩了。
走了大半天,每個孩子都是又累又餓,偏偏還就沒吃的,那一天,爺爺家裡最小的孩子活生生的躺在了一棵老柳樹下面,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葉紅杏不知道爺爺那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不過想想也應該知道那個時候的艱辛和不容易。她瞅瞅桌上的炒雞蛋,便笑嘻嘻的夾了一筷子遞到爺爺碗裡:“爺爺,咱們家現在還沒什麼錢,但也能吃得上飯了,爺爺,趕緊多吃些雞蛋,把小時候沒吃到的想吃的都給補回來!”
她的話天真又幼稚,偏又跟她的年齡很契合,自然是把李掌櫃和爺爺都給逗的前仰後合。爺爺索性不再聊過去的那些苦哈哈的日子,只是一個勁的和李掌櫃聊着李掌櫃在外面東奔西走時的奇聞異事。
李掌櫃講起了他在蒙古大草原上販馬買羊的經歷,說那裡一到夏天蚊子如何如何的多,跳蚤如何如何的咬人,李掌櫃說他從內蒙那邊回到家的時候,渾身癢的難受,到了家裡,也不進屋,就站在大門口,將門關了,叫家裡的老伴端來一盆水,直接把衣裳都脫個精光,洗個痛快澡。
“那時候頭髮也不敢留了,都找村裡的剃頭匠們給剃了,光頭,怕有跳蚤。脫下來的那身衣裳也都用水泡了好幾天,又暴曬了好多天。就那樣,也不敢穿了,到最後還是扔了出去。”李掌櫃笑着搖了搖頭,脣角有一抹苦笑,似乎那個時候的苦日子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還有些不可思議。
“那些馬啊羊啊的,肯定值老錢了?”葉紅杏順口問了一句,語氣裡充滿了羨慕。她很羨慕像李掌櫃這樣可以走南闖北的人物,在她心目當中,這樣的人物纔算是真正的商人,真正走遍了大半個中國,看遍了人世間的事物,哪像她,只不過是個穿越者而已,就仗着前世的那些經驗和記憶弄了這麼幾個賺不了多少銀子還有風險的小作坊。
什麼時候才能做個甩手掌櫃啊!葉紅杏的一顆心就這麼遠遠地飛了出去。
“值錢?”李掌櫃苦笑了一下:“值錢倒是值錢,可要是連命都沒了,這錢留着還有什麼用?”
“怎麼說?”爺爺明顯愣了一下:“那時候不太平?”
葉紅杏心中恍然大悟,現如今天子英明,可再往前倒飭上幾十年可就說不定了。葉紅杏沒經歷過那些亂時候,自然不能想像出李掌櫃當年經歷過的那些事了。
“我們把販來的馬匹和羊羣趕着往回走,結果到了承德那一塊的時候,遇上鬍子了。”李掌櫃喝了一口繼,長長地出了口氣:“杏兒,你娘熬的這粥真夠勁!就一個字,香!”
“鬍子?老幾十年前咱們這片地方年年鬧災,不是大旱就是大澇,人們都沒吃的穿的,有那些人就佔了山頭做土匪。”爺爺見葉紅杏有些不太明白,就主動給她解釋了一番。
“那他們有沒有殺人?”葉紅杏明白了什麼叫鬍子,立刻就問。
“殺人倒是沒有,我當時也只是個跑腿的買賣人,那些貨不是我們自家的,而是替別人買的。當時我還只是個二掌櫃的,大掌櫃的就被這羣鬍子們拉到了山上,後來也不知道大掌櫃的跟他們說了些什麼,把馬匹全留下了,羊留下了一半,我們就趕着剩下的那些羊回來了。”李掌櫃說着說着,又嘆了口氣,垂着頭不再言語。
吃過飯後,李掌櫃告辭說要回鎮上去看看,葉紅杏也就不好再留他,請爺爺派了鄰居駕了馬車送李掌櫃回去。
眼瞅着馬車都看不見影子了,葉紅杏這才轉身邁進了自家院子,想起自己昨天就沒去私塾唸書,趕緊又跑到還沒收拾完的飯桌前抄了個窩窩頭,又到西廂房拿了自己書包就往外跑。
“杏兒,路上當心些。”吳桂芬見葉紅杏跑得急,也就只來得及喊上這麼一嗓子。
“知道了。”葉紅杏清脆的嗓音遠遠地傳了回來。
累死累活的唸了一上午的書,葉紅杏揹着書包頂着大太陽回到家的時候,爺爺正拿着個鋤頭在院子東邊鋤地。
“爺爺,你打算在這裡種什麼?”葉紅杏見院子裡原本是種了豆角的地方已經被鏟的平平整整的了,一小半的土已經被翻過了,露出深竭色的溼土。
“種些山藥。”爺爺停下了手裡的活計:“杏兒回來了?洗洗手準備吃飯。”
葉紅杏就到西廂房放下了書包,轉身又進了廚房。葉紅英像往常一樣坐在竈膛前燒火,現在天氣很熱,燒火做飯這件事就成了一種酷刑,可葉紅英卻像是做慣了這些似的,絲毫不以爲意,依舊不慌不忙地填柴禾拉風箱。
“姐,要喝水不?”葉紅杏站在廚房外邊的水甕前,拿起了水瓢問。
爺爺家的水瓢跟姥爺家的一樣,都是用西葫蘆剖成兩半,挖了瓤做成的,扔在水缸裡載沉載浮的,卻不會真的沉底。
“呆會就吃飯了,你到門口去看看咱爹回來了沒。”葉紅英最近幾天因爲陪妹妹一起回了趟姥姥家的緣故,跟葉紅杏說的話明顯多了起來。
“爹應該也快回來了。”葉紅杏沒去門口,而是去了堂屋,也就是三間北屋中間的那間屋,吳桂芬正在洗菜切菜,黃小玲則抱着葉根旺在西屋裡瞎哼哼,也不知道唱的是哪年代的童謠。
“娘,呆會吃炒豆角?”葉紅杏可喜歡吃豆角了,只是院子裡種的這些豆角少,爺爺剛纔又把豆角架子都給鏟了,瞅着桌上那一大把豆角,葉紅杏明白,這恐怕是今年她能吃到的最後一頓豆角了。
“不炒,呆會裹點面,咱們用油炸。”吳桂芬擡頭笑笑,她的眼睛很黑很亮,在略微有些光線不足的堂屋裡就顯的愈發的精神。葉紅杏很喜歡看娘現在的樣子,很溫柔很漂亮。
“老看着我幹啥?你去幫你姐姐把飯盛出來,再把鍋刷了,咱們這就炸豆角吃。”吳桂芬見葉紅杏不說話,只鼓着雙眼睛盯着自己傻笑,她不知道這孩子笑個啥,就趕緊支派她出去幹活。
“娘,咱們家油不多了,爹和爺爺看見了不說咱?”葉紅杏一聽說要油炸豆角,還是裹了面的那種,立刻就更開心了。炸裹了面的豆角比起炒豆角來更香,也更有嚼頭。葉紅杏家裡的豆角是那種豇豆角,偏偏的,帶着些紫色。原本這種豆角是要一直長到秋後才鏟的,可爺爺說想要院子裡種些紅薯以補充家裡冬天的口糧,豇豆角即使再好吃也不能當飯吃,而山藥就不同了,既能當飯也能當菜吃,兩廂比較之下,山藥自然而然的就搶了豆角的地盤。
“杏兒你不是剛從你姥爺那裡拿了些銀子回來嗎?咱們從裡面拿點打油行不?”吳桂芬難得和葉紅杏商量起來。
她用的是商量的口氣,葉紅杏自然沒有理由拒絕,再說現在魚苗都已經投到魚塘裡了,以後除了每天定時給魚苗們喂飼料以及給看守魚塘以及照料小魚兒的工人們發工錢,別的開銷一律沒有,葉紅杏算計着銀子足夠,自然就不肯再委屈自家人,而是先考慮着如何把生活水平提高點檔次了。
“爹回來了。”葉紅英端着飯碗往飯桌上放的時候就瞅見了滿頭大汗的葉根,此時天氣還熱,葉根剛纔又幹了半天的活,走路又熱,自然是出了不少的汗。
“英子,給你爹打盆涼水,讓他先洗洗臉,咱們把豆角炸了就開飯。哎,娣兒醒了,叫你二孃過來搭把手看着孩子。”吳桂芬端着醃好的豆角和和好的稀面快步走向了廚房。
這邊葉紅杏已經把鍋刷了一遍,因爲竈膛裡的火沒有撤,所以鍋很快就幹了,吳桂芬拿油勺舀了些油倒在鍋裡,不出片刻廚房裡就飄起了香。
“娘,油冒煙了。”站在一旁觀看兼學藝的葉紅杏見油已經響了起來,忙大聲喊道。
“知道了。”吳桂芬卻一點都不着急,手裡的筷子飛快地揮舞着,將醃好了的豆角往麪糊裡一蘸,跟着就往油鍋裡放。
油已經滾熟,裹了麪糊的豆角很快就變成了金黃色,五六個金黃色的豆角彷彿小魚兒在水裡遊似的在上下翻滾着,看的葉紅杏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杏兒,再去跟你姐要個碗過來。快!”吳桂芬見鍋裡的豆角變了顏色,趕緊拿笊籬撈了上來,一邊撈一邊放,撈出來的炸好的豆角就放到了葉紅杏拿來的碗裡。
“杏兒,知道這叫什麼不?”吳桂芬見葉紅杏的眼睛只盯着那碗裡炸好的豆角,便笑嘻嘻的借說話的時候分散杏兒的注意力。
“叫什麼?”葉紅杏現在心裡眼裡全都是炸的香噴噴的豆角,哪裡還有心思聽娘說這些東西叫什麼?
“這叫炸小魚兒,看看這些豆角,像不像小魚?”吳桂芬笑着拿筷子夾了炸好又放置了一會的豆角,直接送到了葉紅杏的嘴裡。
葉紅杏大喜,嘴巴張的大大的,等豆角放到了嘴裡,立刻就上下牙一合,咯嘣脆!
一個字,香!
裹在外面的面已經炸的發了脆,因爲放的油多,這些裹的面吃起來極香,而裡面醃過的豆角也很有鹽味,經過油炸後又軟又有嚼頭,葉紅杏只吃的兩眼放光。
“叫你爺爺也洗手洗臉,咱們這就吃飯了。”吳桂芬這邊已經將豆角都炸的差不多了,鍋裡還剩下些油,她轉身就又摸來了兩個雞蛋,讓葉紅英剝了根蔥切成蔥花,把雞蛋在碗裡打碎,放上少許鹽,再倒入蔥花一起攪了有兩分鐘的樣子,然後一下子全都倒進了鍋裡。
攪過的雞蛋和蔥花裡有些空氣,被油一炸,立刻就變的蓬鬆起來。吳桂芬卻只等雞蛋稍一熟,立刻就從鍋裡鏟了出來,連帶着鍋裡的油,整整半碗的金燦燦的蔥花雞蛋就出鍋了。
“走小饞貓,咱們也吃飯去。”吳桂芬笑笑,將葉紅杏伸向碗的手拍了回去,轉身端着菜出了廚房。
葉紅杏自然是忙跟了過去,這時葉根和爺爺都已經坐在了桌旁,黃小玲也抱着葉根旺坐在了西首,葉紅英將洗好的筷子遞給大家,轉身又進東屋去了。
葉招娣又哭了起來。
“你怎麼只看根旺,娣兒就不管?”葉根見黃小玲只顧抱着自己的兒子,又聽葉招娣哭叫的淒厲,立刻就不樂意了。
“我只看好我的孩子就行了,一個孩子都看不過來呢,別人的孩子我哪管得了那麼多?”黃小玲振振有辭。
“那娣兒跟根旺的差不多大,怎麼你大姐就能又做飯又看孩子的?偏你就這麼嬌貴?”葉根看不慣黃小玲的做派。
黃小玲原本還笑呵呵的在逗根旺,可聽葉根這麼一說,這張臉立刻就拉了下來,她也不說話,也不和葉根吵,只是抱着孩子轉身就又進了西屋,門簾子都甩的山響。
“別管她,我看她能餓到什麼時候!”葉根也賭氣不理會,自己吃了起來。他在地主家裡幹了半天的活計,又累又餓,偏回到家裡還不得安生,他心裡這是憋着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