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葉秉元先生自己的肚子發出了抗議的叫聲,這位敬業的年輕先生這才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的到了下午,趕緊宣佈下課,也沒讓學生們打掃衛生,就這樣趕着回住處給女兒做飯去了。
葉紅杏和二妮大沖他們一起往家裡趕。家裡的飯早已經做熟了,甚至還晾的有些涼,不過葉紅杏也沒計較什麼,默默的盛了一碗,吃飽後又幫着姥姥把桌子碗筷收拾乾淨,再一次從書包裡拿出了那本《詩經》。
葉紅杏最近一段時間極爲用功,姥姥姥爺兩位老人全都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可聽葉紅杏說今天下午是先生特意留出來讓學生們放鬆的,而葉紅杏卻又擺出一幅努力用功的模樣,拿出了她的書看了起來,心疼外孫女的姥姥不幹了,硬要讓葉紅杏把書放下,到外面隨便走走散心。
葉紅杏無奈,只好到外面走着散心,雖然在走,可她的心裡卻仍在默默記誦着書本里的內容,並且不知不覺之間又來到了私塾這邊。
“你怎麼還沒走?”葉秉元吃過了午飯,哄女兒睡着之後,忽然想起私塾裡還沒有打掃衛生,便又折了回來,準備自己一個人把私塾給整理一下。畢竟要過年了,私塾裡還是乾淨一些的好。
然而他卻發現了葉紅杏,這個私塾裡年紀最小,也是最爲他所看好的女生。
“我……咦?我怎麼又回來了?”當葉紅杏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走回了私塾的時候,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又羞又氣之下,葉紅杏轉身就要走。
“既然來了,就陪我一起掃下屋子,幫我打下手。”葉秉元淡淡地吩咐。
雖說是打下手,可葉秉元其實是想跟葉紅杏好好地聊聊。按他的觀察來看,葉紅杏這個小丫頭雖說纔剛了幾個月的學,卻已經可以認得不少字了,學習的速度甚至比前幾年被他驚爲十年難得一遇的人才的葉淑琴還要快得多!再加上葉紅杏小小年紀就已經名揚十里八鄉,纔剛三歲就到私塾裡唸書,進步速度又這樣快……葉秉元覺得用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來形容葉紅杏一點都不爲過。
“好。”葉紅杏想着自己既然沒事可幹,不如索性就幫先生打掃屋子好了。
於是,打水,擰抹布,遞抹布,葉紅杏幹起了打下手的活兒。
“你這次考試打算拿第幾?”葉秉元邊擦桌子邊跟小杏兒閒聊。
“我們小的是跟他們大的考一樣的東西嗎?”葉紅杏不答,而是問了這麼個問題。
葉秉元一怔,順口就說:“不是啊,你們纔剛剛學了半年,我會出一些比較簡單的題給你們的。”
“多麼簡單?生字或者別的什麼嗎?”
“嗯,有生字,還有一些簡單的對聯和詩句默寫,怎麼?你想從我這裡問題目?”葉秉元微微一笑,同時心裡琢磨了一下,看在葉紅杏平時表現很好的份上,給她透露一些題目倒也無妨。
“不是,我不想考低年紀的卷子,我想試試大孩子們的卷子。”葉紅杏猛地擡起頭來說。
葉秉元嚇了一大跳,正在擦着桌子的手也忘了繼續揮舞:“你說什麼?”
“我想越級考試。”葉紅杏又再次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意見:“我不想考那麼簡單的東西,老師您以前在課堂上給大孩子們講的那些東西其實我一直都有聽,也都能聽明白,所以……我想越級考試,考大孩子們考的那種。”
葉秉元這纔算是真真正正地被驚到了。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葉紅杏那雙清澈的,不帶一絲狡獪之色的眼睛,企圖從裡面找出幾分玩笑話的痕跡。
他失敗了,他確信葉紅杏所說的全都是認真的,她的確是想越級考試!不是考小孩子的,也不是考不大不小中孩子的,而是要考大孩子們的試卷!
“你……是說真的?”葉秉元張了張嘴,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而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都在發抖。他覺得這一切都猶如是在夢中似的。
一個過了年才四歲的孩子,準確地說她纔剛剛三週歲,就要考那些十來歲的孩子們的卷子?
瘋子!她絕對是個瘋子!
不,她應該是個天才!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
葉秉元先是錯愕,跟着又是震驚,然後,他現在居然咧開嘴樂了起來。
端着水盆,攥着抹布的葉紅杏愣愣地看着站在不遠處傻樂的葉秉元,不知道這位平素裡嚴肅又認真的先生爲什麼表現的跟個傻子似的。
第二天,所有的學生早早地坐在了屬於他們各自的位置上。
今天他們要參加今年的最後一場考試了,只要能考個好成績,他們就可以開開心心地過個好年了。
跟在地裡幹活的老農一樣,一年的辛苦,只要是個好收成,他們就會很高興。可這一年若是顆粒無收,他們也會跟那位辛苦了一年卻還要捱餓的老農一樣,傷心無比的。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着先生出題目,每一個學生都顯的很高興,因爲只要過了今天,他們就可以回家盡情地玩去了。
葉秉元匆匆走進屋子的時候,所有學生又全都靜了下來。保持安靜,是因爲學生們對老師的尊重,也是對老師的敬畏。尊師重道的道理就算是不給孩子們講,孩子們也早把這條真理在自家長輩們的諄諄教誨之下深深地印在了心中。
“今天,考試。”葉秉元說着,把手裡抱着的一大疊試卷放到了桌上,兩手支在桌上,似有意似無意地掃了眼下面的學生:“下面聽我說,大孩子和小孩子們坐一趕快,前後隔開,一個大孩子和一個小孩子同桌,不大不小的孩子也可以和大孩子或是小孩子一桌,杏兒你和三寶坐一起。”
對於先生最後一句說的比較輕的話,大家都沒聽到,可當所有人都換好了座位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了不對勁。私塾裡空出了兩個大孩子,可葉紅杏卻和三寶坐在了一起!
“老師,杏兒和三寶不能坐一起,他們都是小孩子。”空出來的兩個大孩子站在那裡有些不知所措。“你和高祥棋一人坐一桌,杏兒要和三寶坐一起,她考的卷子和你們的一樣。”葉秉元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說的極爲響亮,而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葉秉元其實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時到底是個什麼心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