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因爲葉根如今也算是一戶有錢人家了,所以便有那些喜歡耍錢的漢子們吆五喝六的約上了葉根一起玩。
葉根是個極愛面子的人,於是沒和葉老爺子和葉紅杏他們商量,直接就佔了西廂房的地方,一大羣漢子便鬧哄哄的耍起了錢。
因爲是大過年的,所以葉紅杏和吳桂芬幾人雖然心裡有不滿,卻也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一個勁的給這羣人端着茶水點心,伺候着。
直到深夜,葉老爺子因爲熬不得晚,所以早早就去西廂房睡了。葉紅杏和葉紅英都是孩子,原本也是熬不得晚的,不過因爲過年,她倆精神都有些小亢奮,所以倒也玩的晚了些。葉招娣和葉根旺在炕上爬來滾去的鬧騰着,葉紅英和葉紅杏姐妹倆就坐在一邊玩着,聊着。
吳桂芬這已經是燒了第五鍋開水了,她早就煩了,奈何她拉不下臉來轟那些賭鬼們離開,最後只得獨自生悶氣。
“孩他娘?孩他娘?給倒點水!”葉根此時似乎是連贏了好幾把,所以人也挺高興的,見身邊朋友的碗裡沒了水,便高聲喊叫起來。
“娘,別去。”葉紅杏已經困的再也坐不住了,順勢已經躺在了炕上,聽見外邊葉根又在高聲喊叫,見吳桂芬已經煩得不行的樣子,便低聲叫住了吳桂芬。
“不去?”吳桂芬猶豫了一下,她骨子裡有着“三從四德”的觀念,認爲丈夫的話那是不得不聽的,否則丈夫不高興的話,那麼就會影響到家庭和睦。
“娘,爹都沒給咱們燒屋子,這屋子這麼冷他都不管,還想着耍錢,真是的!不管他!”葉紅英也有些不高興起來。
“娘,這個家是我說了算的,你可別忘了,爹掙的那點錢都是我給他的呢!哼哼!竟然敢不幹活,看我不扣他的工錢!”葉紅杏惡狠狠地說。結果她這小大人話一下子就把吳桂芬和葉紅英都給逗笑了。
吳桂芬一邊笑得直不起腰來,一邊還是麻利地穿好了衣裳:“我還是再去燒一鍋水好了,呆會我就跟你們爹說,我要睡了,他們要喝水就自己想辦法。”
“娘,告訴爹,他要是明天還敢耍錢,我就敢把人往外邊攆。”葉紅杏惡霸霸地道。
“行,行!知道了,咱們的小杏兒最厲害了。什麼事都要管,什麼事都管得了。”吳桂芬笑着出了東屋,搓着手裹着衣裳去冷冰冰的廚房裡燒水去了。
“真是的,就不該縱着他。”葉紅杏憤憤不平。
“要不咱們現在就去鬧鬧去?”葉紅英的膽子忽然大了起來。
“不了,困了。”葉紅杏翻了個身,將被子裹了裹,屋子裡因爲沒有燒火,所以冷冰冰的,吸在口鼻中,有種特別的難受。
“那就睡。”葉紅英淡淡地道。
第二天一大早,葉根就受到了全家人的集體批判。
“耍錢,你以前是怎麼跟我保證的?”吳桂芬提起昨晚的事來就一肚子的委屈。
“這不都是周圍的人嗎?過年沒事,就玩唄。再說了,又都不是什麼大錢。”葉根自己還挺委屈,在他看來,這些都屬於正常的人際交往。大家都在玩,你要是不玩,你就顯得另類,以後人家就不樂意搭理你了。
“是嗎?那你是輸了還是贏了?”葉紅杏笑眯眯地瞅着葉根,對於葉根的這些說辭,她心裡早就有數。
“輸了,三十二。”葉根的頭垂了一下,可隨即就又擡了起來:“二蛋輸的更多,他輸……”
“那你今兒還玩不?”葉紅英和葉紅杏對視了一眼,接過話頭問道。
“呃,今兒不玩了。”葉根也覺出了氣氛的不太對勁,趕緊轉口風。
“那明兒是還玩是不?”葉紅杏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主兒。
“明兒也不玩了。”
“嗯?”
“以後都不玩了。”葉根趕緊指天發誓。
“唉!”吳桂芬嘆了口氣,顯然是並不在相信葉根所謂的誓言。
“男人發的誓若是能相信,母豬都能上樹了。”葉紅杏幽幽地說出了前世的一句至理名言。
“嗤!”
“哈哈哈!”
“杏兒你從哪裡想出這麼一句話來的?”
全家人都被葉紅杏這句看似粗鄙其實卻充滿了哲理的話給逗的哈哈大笑,只有葉紅杏沒有笑,她用一種世人獨醉而我獨醒的“憐憫”目光看着全家人都笑得前仰後合的,然後……她發現自己也挺搞笑的,於是,她也笑了。
今天在吃過了早飯後,耍錢的那幫人並沒有來找葉根,想必他們也是需要休息,需要補充睡眠的。而葉根,在一大早上就被葉紅杏支使得團團轉,昨晚因爲打牌而沒有乾的活計此時全都要他補上。想睡覺補眠?門都沒有!男人要爲自己犯下的錯誤做出補救!
然後,直到葉根整個人看上去都不大好了,葉紅杏這才大發慈悲,允許葉根回到他冰冷而又沒有收拾的西廂房裡去睡覺,並且今晚他也要被懲罰在西廂房裡過夜。
“爹真可憐。”葉紅英看着葉根落寞的背影,由衷地感嘆,然後,葉紅英就吃吃地笑了起來,調皮的,帶着幾分戲謔的神情。
葉紅杏也笑,不過她心裡隱約還是覺得這樣的懲罰到底還是輕了些。
過年,除了賭錢之外,男人們的娛樂活動其實還有許多,比如吃飯,比如喝酒。葉根對於食慾的要求並不如何大,但他愛喝酒。
葉紅杏家裡有錢,所以以往並不如何走動的一些遠親近鄰的,如今也頻繁地走動了起來,很明顯都想着沾沾葉紅杏家裡的光。
葉紅杏心裡自然有數,但葉根作爲家庭的面子和代言人,自然免不了要到處走動,這一走動,吃吃喝喝的也就多了起來。
幾乎每天,葉根都會醉熏熏的搖晃着回家,然後在東屋裡,葉根和吳桂芬的爭吵聲就時斷時續地響着。
“杏兒,咱們是不是想個法子,讓咱爹不老喝那麼多酒了?”葉紅英也看不下去了,便和葉紅杏商量着想辦法。
“能有什麼法子?過年的時候不讓男人們喝酒?你倒不如直接殺了他們倒來的快。”葉紅杏搖頭嘆氣。她其實又何嘗想讓葉根天天像這樣喝得醉熏熏的回來?可是她也知道,這是中華民族的一種風俗習慣,並不是某一個人某個時候的某一個想法就能改變的。
“難道就讓爹每天都喝成這樣子,再跟娘吵架?”葉紅英是真的看不下去了,並且,她也煩了這種每天都要聽到吵架聲,聞到酒醉後嘔吐的氣味的日子了。
“那麼,咱們就回姥姥家去好了。”葉紅杏提議,她真的很懷念和姥姥姥爺一起過年的那些美好日子呢。雖然清貧,可是姥姥和姥爺都會盡他們的可能,把並不算太新,並不算太大的屋子弄得溫馨如意。
那個時候,雖然窮,可日子過的安心,過的舒坦。
這樣想着,葉紅杏就愈加的懷念過去,懷念那些雖然窮,但單純簡單而又快樂的日子。
懷舊,自己這就算是懷舊了?想不到自己小小年紀居然也會懷舊。葉紅杏想着,自嘲着,也苦笑了起來。
“不行?還沒過年呢。”葉紅英又何嘗不想到別人家裡去“暫避風頭”?只不過現在正值過年的時候,她們要是到別人家裡去過年,那旁人說不說倒還是其次,她們心裡就有一道坎,一根刺卡在這裡,她們過不了自己心理這一關。
在過年的時候,在自己家裡過年,這種觀念其實早就已經深入了她們的靈魂深處,而這,也是所有作爲炎黃子孫共同的一個烙印,永遠,永遠都抹之不去。
“那咱們現在去串門去。”既然不能離開家,那串門子總是可以的?
“這個可以。”葉紅英也同意,反正在這個烏煙瘴氣的家裡呆着非常的沒意思,倒不如到處走走,散散心。
姐妹倆一拍即合,而葉招娣和葉根旺也不樂意老呆在家裡,於是也吵吵着要一起出去。
“杏兒,英子,你倆沒事就帶帶孩子。”吳桂芬正在洗衣裳,雖然過年了,可家裡還有一大堆的活計需要她這個女主人去忙。所以看孩子什麼的,基本上就落在了葉紅英和葉紅杏身上。
“知道了。”葉紅英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跟着就領着弟弟妹妹們朝大門口走去。
“咱們去花兒姐家裡好了。”葉紅杏正好想和吳花兒聊聊明年養花的事。
“行。”葉紅英也沒什麼主意,於是答應了下來。
吳花兒家裡也有客人在。過年嘛,誰家還能沒個客人?更何況吳叔吳嬸家最近這一年裡着實賺了不老少的錢,身家有了,在以往的窮親戚當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凡響起來。而過年,也正是讓這幫人互相聯繫互相拉攏關係的好時機。
“這就是杏兒?哎呀,出落的真水靈!”一進屋,一個聲音尖尖的女嗓就亮了起來,直接就把葉紅杏給嚇了一跳。
她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個不認識的瘦高個黃臉女人,便沒吱聲。她賺了錢,有了名聲和地位之後,經常就會有些不明來路的人搶着跟她套近乎攀關係,葉紅杏早就摸索出了一套應付的方案,而這種不理會的方法正是其中之一。
“杏兒來啦?你花兒姐在裡屋裡玩呢,快進去,裡邊暖和。”吳嬸適時的將葉紅杏幾人給讓進了屋裡,沒給那個瘦高個黃臉女人再說其它話的機會。
“杏兒,你來啦?”吳花兒正站在屋子裡不知道做些什麼,見葉紅杏進來,立刻高興得兩眼都眯了起來。
“那人怎麼回事?”葉紅杏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放了下來的簾子,低聲問吳花兒。
“外屋那倆?我也不認識,非說是我老姨,我爹都說不是了,他們還硬說是。這是來求我爹給他們辦事的。”吳花兒無奈地說。
“辦事?你爹當官兒啦?”葉紅杏笑着調侃。
“當什麼官啊!我爹不是從你姥爺那邊弄了狗過來賣嗎?他們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這個信兒,就想着從我爹這裡販些狗去賣,想發財想瘋了。杏兒你也知道,咱們養的狗根本就不夠賣的,哪裡還有餘下的給他們?”吳花兒就有些生氣地說。
“這樣啊,那咱們倒不如真的多弄些狗來給他們賣。花兒姐,他們家住哪兒?”葉紅英問,養狗販狗這一塊,葉紅杏已經轉給了她管,所以葉紅英也是有發言權的。
“離這挺遠的,不過他們住的地方比咱們這邊富,所以養狗的人也多。”吳花兒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
“那就好辦了。姐,咱們就多繁殖狗,到時候讓他們來咱們這裡買狗好了。”葉紅杏笑着說,既然是個賺錢的機會,爲什麼不賺呢?
“真的要給他們狗啊?那咱們……”吳花兒有些擔心,今年她家裡憑着賣狗着實賺了不少銀子,而她心裡也清楚,這主要是因爲賣狗這種生意她家是獨一家,所以纔會賺這麼多的錢。可若是有了別家的競爭的話,那她家的狗還能賣出去嗎?
“別急啊,咱們可以跟他們簽定合約的,到時候給他們些限制不就完了?”葉紅杏一下子就猜到了吳花兒的心思。不過若是不能把生意開出分店去,又如何能賺大錢呢?就像她之前打算的那樣,將金銀首飾的鋪子開到府城去,開到石家莊、開到保定、唐山、張家口、北京去。
整個直隸省遍地都有她家的生意,這就是葉紅杏接下來的目標了。雖然有點大,不過她有信心能辦成。
“花兒,你可別忘了,我們杏兒當初也曾經跟你爹簽過類似的合約呢,你難道不知道這裡面有好多約定條件嗎?”葉紅英如今也算是一個生意場上的熟手了,對於一些生意上的遊戲規則,她也是信手拈來:“你看,當初咱們就約好了,每賣出一條狗,我們都要從裡面抽成的。狗繁殖,下了小狗,這小狗也算是我們家的,賣出去的話咱們也還是要抽成的。咱們到時候把狗給了他們,跟他們簽下同樣的合約,再派一個人長期跟着他們,看他們怎麼出手賣狗,咱們再從中提取抽成就是了。”
“這樣啊。”吳花兒見葉紅杏姐妹倆都已經做好了決定,她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畢竟,賣狗這事是由她爹管,可這狗畢竟還是人家杏兒的。
“花兒姐,明年你打算種些什麼花兒?種多少?”葉紅杏隨口又問。
“杏兒,你那裡有多少畝地?”吳花兒隨手從桌上拿過來一張紙,上面寫着今年種花的一些收成收入情況。而她,已經利用這幾天的時間,利用葉紅杏教給她的一些推算方法算出了最佳的種植組合方式。
……
從吳花兒家裡出來的時候,葉紅杏手裡多了一份臨時寫好的合約。
買賣又談成了一種,從今天開始,她的生意就算是擴張出去了。
以前的時候,她的玩具作坊雖然也有派人到遠處去售賣,可那都是一些小打小鬧,而直到今天,她的生意這纔算是正式的在遠方開出了分店。
回到家的時候,葉根剛好酒醉醒過來,瞪着紅紅的眼,瞅着葉紅杏發了好一會的呆,這才搖晃了一下腦袋,問閨女:“你倆剛纔去哪玩了?”
“花兒家。”葉紅杏說,她現在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鄙視葉根了,深深地鄙視,見到酒居然一點節制都沒有,不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嗎?
“你娘呢?”葉根又問。
“你再躺會,娘幹活呢。等過了年,有的是活讓你幹。”葉紅杏沒好氣地說。
葉根不說話了,說實話,他骨子裡其實是有些怕杏兒的,即使她是他閨女,可他有如今的身家和財產,靠的還是他這個寶貝閨女。
再再然後,過年了。
今年過的超級沒意思,除了跟往常年一樣放了許多許多的鞭炮,逗的葉根旺這個小傢伙非常開心之外,葉紅杏和葉紅英都覺得很是無趣。
她倆現在不缺錢花,基本上什麼都不缺,可她倆就是覺得這樣什麼都不缺,什麼都足夠的日子過的很不開心。
“什麼時候小胖能來看看咱們啊?”大年初一這天,葉紅英的嘴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句。
葉紅杏一怔,她這才知道自己心裡一直覺得少了些的究竟是什麼了,範小胖!這個跟她們住了好幾個月的傢伙,這個口口生生答應或許會在過年前後來找她們玩的傢伙,這個非常喜歡她,甚至有時候還會特意製造些小浪漫出來逗她開心的傢伙,已經有好長時間沒跟她聯繫了!
“再過幾天。”葉紅杏也不太確定。範小胖家規很嚴,輕易是不能出來的,況且上次又是遇到刺客又是躲在鄉下過了好幾個月,範小胖的家裡肯定也不會輕易讓他出來的了。
“哦。”葉紅英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又非常無聊地在院子裡轉悠起來。
一圈,兩圈……葉紅杏也覺得煩躁不已。“要不,咱們過幾天就去府城裡玩好不好?看看府城裡的花燈會是什麼樣的,順便也看看能不能在那邊盤下個鋪子來。”葉紅杏想到了一個可以迅速讓她倆擺脫無聊境地的辦法。並且,這個法子還讓她跟範小胖的距離拉近了不少,或許小胖還能時不時的出來找她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