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瞅葉根挖坑的位置，距離村子不算太遠，方便照顧，距離河水又有相當的一段距離，很符合葉紅杏心中對於魚塘位置的要求。
她就點了點頭：“成，就在這裡挖。別忘了挖個引水的溝，一直通到河邊。”
“還是杏兒聰明，我還想着咱們在這裡挖個魚塘的話，那養魚的水從哪裡來呢！”挖塘的鄉親就抱着個鍬在那裡笑。
“爹，魚種有着落了，咱們還得到河裡挖些水草什麼的種在塘裡，另外塘裡還要埋些細沙和石頭什麼的。那連通魚塘和河的引水溝可不能挖淺了，咱們以後要是缺了水可還得從河裡引水呢！”葉紅杏把葉根拉到一旁，將自己的想法簡單說了一遍，葉根沒想到養個魚居然還有這麼多的講究，一時間有些被嚇住了。
“杏兒，咱們不就是養個魚嗎？怎麼還得造條河出來不成？”葉根覺得杏兒幾乎就是把一條河都給搬了過來，從這裡挖到河邊可需要挖不老少的土呢。
“爹，你就按着我說的挖，咱們大不了給鄉親們些工錢，反正不能讓大夥白乾了就是了。”葉紅杏皺了皺眉，光是這幾樣她還覺得有些不夠呢，沒想到葉根反倒是有些嫌麻煩起來了。
那幾個幹活的人原本聽說要一直挖溝挖到河邊，臉就都有些垮了下來，可後來聽見葉紅杏說有工錢發，原本還有些陰沉着的臉立刻就又轉了晴。
這些人都是村裡苦哈哈的漢子，因爲跟葉根平素裡交好，所以葉根請他們來幫忙他們也就來了，反正鄉里鄉親的，誰家也難免會有些需要幫忙的活計。不過聽見葉紅杏說會出工錢，他們的心裡可就高興了起來。
現在算是農閒時節，這些漢子們平素裡活計不多，現在有了工錢可以掙，他們自然是樂得賺些外快，再加上他們早就聽說了葉紅杏在吳家山的種種事蹟，知道這個小丫頭別看不顯山不露水的，可打發起手底下幹活的人來可大方着呢！他們可聽說了，吳家山那邊的人都因此過上了好日子，還把小紅杏當成了活菩薩來供着呢！現在看起來，自己這些人答應跟着葉根出來挖塘算是來對了。
“對了杏兒，你家要是養魚需要人手的活，咱們都可以來幫忙的，工錢什麼的只要給咱們籤個那個‘合同’就行了。”有人就笑着說了。
葉紅杏瞅了那人一眼，那人就嘿嘿笑着搓手，看上去挺老實的一個人，葉紅杏想了想：“也行，不過咱們可先說好了，我的作坊裡不養閒人，試工期七天，期滿合格的就能籤合同，工錢先按照吳家山那邊的作坊標準開。”
“成！我們都先報名。”
“對，我們都來幹活！”
“杏兒大老闆還是這麼爽快！”
聽着這些恭維的話，葉紅杏心裡也是蠻受用的。她剛纔提到了試工期，是因爲這邊的鄉土人家都從來不養魚的，吃的魚不是買來的就是從河裡打撈上來的，養魚這個行業對這裡的百姓們來說可謂是新鮮到了極點的一個行業。她不知道這些漢子們能不能把這活計幹好，所以就先提出試工期七天這麼個說法。
葉家村這裡有試工期，那吳家山那邊呢？葉紅杏不由的有些出神，連葉根喊了她好幾聲都沒聽見。
“這孩子，老想事想的出神。”葉根自言自語，似是在低聲說着葉紅杏，可他的話卻更像是說給陪他一起幹活的兄弟們聽的。
“是啊，杏兒這孩子這麼聰明，都連開了好幾個作坊了，原本就是這樣出神的想事情的。”有那愛溜鬚拍馬的漢子便笑着順着葉根的話說。
“杏兒就是厲害！”
“是啊，人家杏兒每天還要去私塾唸書呢，孫二，你會寫你的名兒不？”
“去你***，老子會畫你的屁股！”
“哈哈！”
葉紅杏沒在這裡多呆，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她想先去看看自己箱子裡還有多少銀子，買魚種需要銀子，請人挖塘養魚也需要支付別人工錢，另外購進魚飼料、給魚防治病害的流動資金……葉紅杏每到這個時候就感慨銀子少，經不住花。
看來得去吳家山一趟了，看看姥爺那邊能不能湊出些銀子來週轉一下。
葉紅杏打定了主意，先跟正在做飯的吳桂芬說了一聲，正坐着燒火的桂芬娘就站了起來：“讓你紅英姐姐和你一起走一趟，正好天黑前能走回來。”
“那娘你自己做飯能行嗎？娣兒那……”葉紅杏的眼睛就朝東屋的方向瞄了一眼。
“娣兒你們就不用管了，她的疹子還沒出完，這幾天都不能出屋。再說還有你二孃幫忙照看呢。”桂芬就笑着乍開兩手往外推葉紅杏。
正好爺爺就站在院子裡，將她們娘倆的話都聽見了，就笑呵呵地說：“你娘看不過來，這不還有我呢嗎？”
“爺你會看孩子？爺你從來沒洗過尿布？”葉紅杏不信，笑着打趣。
“杏兒，你爺的玩笑也開！”吳桂芬嚇了一跳，結果爺爺只是笑着搖了搖頭：“你爺我洗過你爹的尿布，你個小鬼丫頭說我洗過尿布沒？”
“那我們天黑前回來，娘你先做你們幾個的飯，我和姐姐興許就在姥姥家吃了。”葉紅杏笑笑，朝笑呵呵的爺爺作了個揖，調皮地跑出了家門，轉身到村外找葉紅英。
每天的這個時候葉紅杏都會在村外打豬草，而這個時候差不多已經快要回來了。葉紅杏往村外走的時候，正好趕上背了一筐豬草的葉紅英往家裡趕。
“姐！”葉紅杏眼尖，大老遠就揮舞着手打招呼。
“怎麼了？”葉紅英也迴應。經過這幾天的接觸，葉紅英對小杏兒不像以前那麼生份和排擠了。
“姐，我要回一趟吳家山，我跟娘說了，你得跟我一起去一趟。”葉紅杏嘿嘿笑着從姐姐背上的筐裡抱了一把草下來，以減輕姐姐的負擔。
“姥姥怎麼了？”葉紅英以爲吳家山那邊出了什麼事，可看葉紅杏笑嘻嘻的模樣卻又不像。
“沒事啊，我是想着回村裡拿些銀子回來用，我跟咱爹咱爺都說了，咱們要挖塘養魚了，缺銀子，我就想着先去咱姥爺那裡拿點。姐，我小，怕一個人揣那麼多銀子回來遇到壞人，姐你大了，就陪我一起走一趟唄？”葉紅杏諂着笑，使勁的哄着葉紅英。
“今天輪到娘做飯了呢，娣兒……”葉紅英也有顧慮。
“娘說了沒事的，再說家裡還有爺爺呢，我跟爺爺也說了。”葉紅杏說。
“那你在這等我一下，我把筐放下去。”葉紅英又把葉紅杏手裡的草拿回了筐裡，依舊用瘦弱的小身子背起了沉重的大筐，快步朝家裡走去。
姐姐能幹，可看她那瘦樣，葉紅杏心裡就不由的替姐姐難過起來。要是這個家裡不窮……她使勁攥着自己的小手，用力地揮舞了一下，同時在心裡暗暗地道：姐，你等着，我馬上就會讓你天天吃上白麪饅頭，每星期都能吃上肉的！
葉紅英很快又從家裡走了出來，衝葉紅杏招了招手，姐妹倆有說有笑的朝吳家山快步走去。
葉家村在吳家山西南面，姐妹倆走了足足有一刻多鐘纔來到了姥姥家，姥姥正在做飯，姥爺則坐在院子裡抽着旱菸，看見倆小姐妹一起手拉着手進了院子，爺爺立刻爽朗地大笑着吩咐姥姥往鍋裡再添些水和米，讓杏兒和英子在屋子裡隨意玩，他自己披了件衫子就出門往屠戶家割肉去了。
“杏兒，怎麼過來也不讓人捎個信？”姥姥把竈膛裡的火添的滿滿的，自己往圍裙上擦着手走了出來。
“姥姥，您老身子最近可好？”葉紅杏趕緊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姥姥的大腿，好多天沒和姥姥這麼親熱過了，葉紅杏只覺得姥姥似乎又老了一些，頭上的白髮又多了幾絲。
不過好在姥姥此時看上去精神還算不錯，葉紅杏心裡也就稍爲放下心來。
“好，我身子好着呢，你姥爺也很好，難得你們還記掛着我們倆。”姥姥拿衣角擦了擦眼睛，跟着又展露出燦爛的笑容，一手一個拉着葉紅英和小杏兒：“走，姥姥屋裡有糖，給你們吃糖去！”
“姥姥，我們不吃糖，我這次回來是有事要跟您和姥爺說的。”
“哦？咱們的大能人杏兒也有事要求別人？我沒聽差？”姥姥笑着調侃。
“姥姥，我們想挖塘養魚。”葉紅杏直截了當地說。
“啥？”姥姥嚇了一跳，養魚？這村前河裡沒魚？怎麼還要養？再說養魚什麼的，咱們這裡方圓多少裡都沒聽說過有誰養魚的。
姥姥疑惑着，就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姥姥，您想的沒錯，但別人不養，偏咱們養，這可是獨一份的生意啊！只要把養大的魚撈上來，再往鎮上的大酒樓裡一送，姥姥，咱們可就賺大發啦！”葉紅杏把養魚的前景給姥姥形容了一番，姥姥也是個明白人，這心就有些鬆動。
“杏兒，你和你姥爺開的作坊賺的銀子都在你姥爺那櫃子裡鎖着，你要想拿銀子啊，還得衝你姥爺要。”姥姥朝屋裡最大的那個櫃子一努嘴，示意銀子都在那裡面。
“姥姥，咱家不是您當家嗎？怎麼銀子歸姥爺管了？”葉紅杏就笑話姥姥。
“你姥爺小心眼唄！說怕我保管銀子會亂花，我這都好幾十歲的人了，又不像你姥爺，多咱瞎花過銀子？”姥姥啐道。
“是哪個在人家背後亂嚼舌根子的？”姥爺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過來，姥姥就收了嘴，轉身出了東屋，笑吟吟的從姥爺手上按過那一大塊豬肉，嘴裡嚷嚷着：“杏兒和英子好不容易纔來一趟，姥姥給你們炸肉丸子吃！”
“哇！姐，咱們可享福啦，姥姥要給咱們炸肉丸子呢！”葉紅杏一聽有肉丸子吃，口水頓時就要往下淌。
肉丸子對於鄉村的小孩子們來說可是超級稀罕的東西，因爲做這肉丸子需要用到肉，而鄉下窮人家的孩子們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有可能吃上肉，所以肉丸子對於農村裡的孩子們有着無與倫比的**力。
葉紅杏倒是無所謂，自從她開了好幾家作坊之後就時不時的能吃到些姥姥炸的肉丸子，可葉紅英就不一樣了，這個窮孩子跟着吳桂芬和葉根一起過的時候，因爲家裡窮，就連過年時殺了豬也不能吃到多少肉，更不用說肉丸子了，殺了豬的豬肉絕大部分是要賣掉換錢的，這賣得的錢可是一家人今後一年裡的零花錢，若是碰到有饑荒的年頭，這賣豬肉的錢可就成了救命錢。
正因爲這個原因，葉紅英長這麼大也只吃過一兩次肉丸子而已。
兩個孩子在屋裡陪着姥爺有說有笑，姥姥則在一個人在廚房裡砰砰咚咚地忙活着，姥姥手腳利索，不大會工夫廚房裡就飄起了噴香的味道，葉紅杏甚至還聽見隔壁院子的孩子的抱怨聲。
“姐，咱們到廚房裡偷吃去！”葉紅杏見聞到了香味的葉紅英已經開始坐不住了，心中暗暗好笑，她忽然靈機一動，拉着葉紅英就往外跑。
“哎！你們回來！自己家的東西還偷着吃！”姥爺見兩個小丫頭風一般地衝了出去，不由的莞爾一笑，他也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自己，何嘗不是這幅饞貓模樣？家裡有肉的時候，有白麪饅頭的時候，哪次他不是和家裡的孩子們一起想方設法的去偷偷拿一些來吃？就連家裡老母雞下了蛋，有時候他和哥哥姐姐們也會偷偷地伸手進雞窩，摸來那顆剛下的還熱乎着的雞蛋，寸着勁兒地在壘雞窩的磚頭上磕一下，再小心翼翼地剝去一小片雞蛋，弄破裡面那一層膜，湊嘴巴過去用力一吸，熱乎的帶着腥味的生雞蛋汁就會順着喉嚨流進胃裡，甭提有多爽了！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還真是有意思啊。姥爺想着想着就走了神，等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還是葉紅杏手裡託着的兩個炸面了金黃色的肉丸子給饞醒的。
“姥爺，我和姐姐一人抓了好幾個，姥姥生氣了，說我們是小饞貓，姥爺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葉紅杏一幅惡人先告狀的模樣，伸手將肉丸子塞進了姥爺的嘴裡：“姥爺，嚐嚐這肉丸子香不？”
“香！”姥爺輕輕咬了一口，滿嘴流油。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自己老孃似乎也是這麼喂自己吃肉丸子的。不，還有姐姐，她也會偷偷拿了肉丸子給自己吃，香香的肉丸子，一咬就滿嘴的油。
“姥爺，你想誰呢？”葉紅杏見姥爺又走了神，頓時不高興起來。
“哦，沒想誰，我在想我小時候的事呢。”姥爺笑笑，將嘴裡的丸子又嚼了幾下，肉香味頓時讓他心裡幸福感陡升。
“姥爺你小時候也偷吃過肉丸子？”葉紅杏和葉紅英對視一眼，兩個小姑娘就在那裡捂着嘴偷笑。
“嗯，偷過。”姥爺痛快承認。
“哈哈哈哈！”葉紅杏和葉紅英捂着肚子狂笑。
“都笑啥呢？”姥姥進屋來將吃飯的桌子搬了出去，天氣熱了，大家吃飯都習慣了在外面院子裡吃，涼快，空氣也好。
“姥爺在講他小時候偷東西吃的事呢。”葉紅杏咯咯直笑，同時趁姥姥不注意，伸手又從盛肉丸子的碗裡抓了兩個填進了嘴裡。
“誰小時候還沒偷吃過東西呢！杏兒，你又偷吃！”姥姥轉身拿了筷子出來，伸眼一張那盛丸子的碗，立刻就發現肉丸子少了兩當，扭頭看見葉紅杏的嘴巴還在亂動，姥姥立刻就笑着喝了一嗓子。
“哎呀，姥姥好凶，姥爺你有個壞老婆！”葉紅杏趕緊藏到了姥爺背後。以前她經常這麼幹，姥姥是刀子嘴豆腐心，可姥爺卻是一心護着她的。
“壞老婆也是老婆子啊，難道還能休了不成？”姥爺笑着嘆氣，可看向姥姥的眼睛卻是彎彎的，看得出來，姥爺很喜歡小杏兒這麼鬧，因爲他和老伴獨居的這個院子已經有很多年沒像這麼熱鬧和鬧騰過了。
直到……有了杏兒。
葉紅杏就倚着門檻吃吃地笑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呢。
在吃晚飯的時候，葉紅杏將自己來拿銀子的事正兒八經的跟姥爺說了，姥爺很贊成，因爲葉紅杏以往提出的開辦作坊的事幾乎沒有一件是失敗了的，他相信這孩子的眼光，也挺贊成她的想法的。
“鎮上的酒樓我也去過一次，那裡的魚很貴，聽說都是從白洋澱那裡運過來的。”姥爺就說了：“要是咱們的魚真的能養到酒樓做菜的魚那麼大，咱們便宜些賣給他們，以後他們要做魚肯定會跟咱們買的。杏兒，你真聰明。”
“那還用說！姐，只要咱們家的魚養大了，賣了錢給你買好吃的。”葉紅杏先給她紅英姐姐許諾空頭支票。
“先賣了再說！”葉紅英依舊是那幅冷冷的表情，可她的眸子裡卻閃過了一絲期許。葉紅英大了，對於這個世界也有了屬於她自己的想法，她有了許多期待，也有許多想要的東西，可是家裡窮，她以往只能硬生生地將這些想法都埋藏在心底，因爲沒有錢。可是現在，葉紅杏給了她新的希望，她覺得自己以往非常渴望的東西似乎很快就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