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杏長長地哦了一聲:“姐,他待你怎麼個好法呢?是不是每天都跟你花前月下的,說些連綿綿的情話?”
葉紅英臉色緋紅,輕輕呸了一聲,忽然正色道:“杏兒,你說一個男孩子,怎樣對咱們女孩子纔算是喜歡咱們?”
“愛你,爲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願意爲你花錢,願意帶你去見他父母家人,願意跟你說話。最重要的一點,他看你的時候,喜歡笑。”葉紅杏一口氣說了許多許多。這些都是她對於愛情的一些朦朧看法,事實上愛情或許比她說的這些更多,也更加的珍貴難得,但,以她現在的年紀和閱歷,這些已經是她能說出來的最大限度的關於愛情的話了。
葉紅英的思緒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野狐嶺,葉紅杏來這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卻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過。因爲,她要去見的,可是極有可能成爲自己未來姐夫的人。
按照葉紅英的指引,葉紅杏穿的破破爛爛的來到了這戶非常普通,同時也非常安靜的農家小院裡。
野狐嶺是個不大的村子,這裡大部分的村舍都是依山勢而建,所以房屋與院落都極寬綽,並且戶與戶之間間隔往往都會超過百八十米,是個真正的地廣人稀的地方。
葉紅杏拍着門喊了兩嗓子,除了院子裡的雞鴨驚慌大叫的呱噪聲以及一隻老黃狗的狂吠外,便再也沒別的聲音了。
葉紅杏隨手摸了摸早已弄的亂糟糟的頭髮,又瞅了瞅自己白白淨淨的指甲,一咬牙,蹲下身從旁邊草叢裡抓了一把泥,僞造出滿手十指都塞滿了泥的假象。
是的,大家都沒看錯,葉紅杏現在穿的破破爛爛,又刻意把自己的形象弄的一團糟,爲的就是扮演一個小窮叫花子的模樣,到這家姓胡的人家裡試探來了。
“誰呀?”一個略顯蒼老的女人聲音,隨即葉紅杏便隔着柵欄看見了胡四喜的母親,名叫胡王氏一名中年女子。
胡王氏看上去年紀不大,不過左腿貌似不大方便,走路有些吃力,手裡還拄着根柺杖。葉紅杏推斷這位胡王氏應該是不常出家門,因此也就沒什麼機會認識姐姐和自己,當然也就更猜測不到姐姐的和自己的身份了。
“我,大娘,我渴了,想討碗水喝。”葉紅杏裝作怯生生的模樣,可憐兮兮地在門外邊說着。
“你是誰家的小孩子?怎麼這麼髒呀?”胡王氏見門外邊只是個小孩子,便將門打開了。
“大娘,我是葉家村的,我家裡就剩下我自己了,我餓。”葉紅杏可憐巴巴的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現在她渾身上下沒一個好地方了,唯一還能看的,估計也就只剩下了她這雙明亮的眼睛。
“可憐的孩子。快進來,大娘屋裡還有點吃的。”胡王氏說着,眼圈都紅了。她也是當孃的人,自家孩子心疼得不了了,看見別人家的孩子落了難,她也依舊是心軟得不行。
葉紅杏很順從的跟着胡王氏走進了院子,一邊暗暗打量乾乾淨淨的院子,一邊暗中不住的點頭。這個胡王氏的腿腳看上去有毛病,出不了遠門,不過看這院子倒收拾得挺不錯的,想來是個勤快的家庭婦女。
“我老頭和我兒子都出去了,家裡就剩下我一個,孩子,你快吃。”胡王氏從堂屋大梁上吊着的籃子裡拿出了兩塊發黃的饅頭,遞到了葉紅杏手裡,轉身又從水缸裡舀了一瓢水,倒進了堂屋的竈膛裡,取火鐮打着了火,開始燒起水來。
“大娘,不用那麼麻煩,我習慣了喝涼水了。”葉紅杏見胡王氏張羅着給自己弄吃的喝的,心裡好生過意不去。
“傻丫頭,你可是女孩子呢!又不像那些野小子們,天天東跑西顛的,咱們女人吶,得喝開水,不然肚子會疼的。”胡王氏慢悠悠地說着,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突地笑了起來,搖着頭道:“哎呀,我真是糊塗了,你才幾歲啊,我跟你說這些都還太早了些。”
“大娘,我家裡就剩下了我一個,沒有人跟我說這些的。大娘,您真好。”葉紅杏心下感動,眼神裡自然也就顯得比較激動,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這些話。
“傻孩子,咱們都是窮人,心腸哪有不好的?又不像那些壞地主壞財主什麼的,天天編着法兒的糊弄窮人,賺窮人們的錢。”胡王氏笑眯眯的從竈膛前站起來,轉身拿來一條手巾,沾了水,開始給葉紅杏細細的擦臉。
“喲,小丫頭長的挺水靈的嘛!對了,你叫什麼呀?”胡王氏現在纔想起來,她還不知道葉紅杏的名字呢。
“我?我叫杏兒。”葉紅杏任由胡王氏擦了她臉上的泥,臉上的髒東西一去,葉紅杏自己個兒也覺得舒爽了許多,臉上便不由自主的掛上了笑模樣。
“杏兒!呀,還是個標誌的小姑娘呢!長的真水靈!哎,可惜了,家裡沒什麼人了。”胡王氏嘆了口氣,瞅見葉紅杏手裡的饅頭已經咬掉了一小半,隨手就拿了過來:“大娘再給你換個新的。哎,這孩子真可憐。”
“大娘,這塊就行了,我都咬過了的。”葉紅杏不好意思地說。
“哎,沒事,我家還有個髒小子呢,咬不咬的,他都吃的。”胡王氏隨手又拿了塊新的,遞給葉紅杏:“好孩子,你快吃。大娘一看見你就覺得你這孩子不錯,大娘喜歡你。”
葉紅杏不好意思的拿過饅頭來,輕輕掰下一塊,放在嘴裡細細嚼着。剛纔她演得太過賣力,一下子吃下了不少的幹饅頭,現在人家又給了她一整塊的,她可是再也沒法像剛纔那樣狼吞虎嚥地吃了。
不大會工夫,鍋裡的水就燒開了,胡王氏又往鍋裡放了一把米,給葉紅杏煮了一小碗熱乎乎的小米粥:“孩子,大娘家裡窮,沒什麼好吃的,你將就着吃點。”
“大娘,我家裡還比不上您呢!”葉紅杏笑着說。
“可憐的孩子。”胡王氏頓時同情心氾濫,將葉紅杏輕輕攬在懷裡,一邊絮絮叨叨的勸慰着杏兒,一邊心裡矛盾異常。
她有心想把杏兒留下來當幹閨女養,畢竟她現在只有一個孩子。雖說兒子名叫胡四喜,可前面三個喜卻都是早早的就夭折了,所以胡王氏對於孩子有一種特別的偏執,她覺得今天杏兒就是老天派下來安慰她的,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
可是,她又不敢。家裡的情況她是知道的,窮的叮噹亂響,除了一家三口勉強能吃飽飯之外,四喜的奶奶那邊他們就是想接濟,有時候也是力不從心。
“娘!娘!我回來了!”院子裡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跟着一個清朗的男孩聲音在院子裡響了起來。
胡四喜!姐姐心儀的對象!馬上就要進屋了!葉紅杏一時之間又驚又喜。她其實還完全沒有做好要面對胡四喜這個準姐夫的心理準備,她纔剛剛裝可憐搏得了胡王氏的同情心,可沒有那麼大的自信能矇騙過胡四喜。
好在,胡四喜應該是沒見過自己的。畢竟,她以前對胡四喜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印象。
唉,也不知道姐姐當初是怎麼跟這人搭上橋的。葉紅杏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疼。
“咦?你是誰?”葉紅杏正想着,胡四喜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自己的親孃懷裡摟着個看上去明眸晧齒的小姑娘。而這個看上去還不錯的小姑娘,手裡正捧着自家的青花大海碗狂吃海喝。
“你又是誰?”葉紅杏將手裡的東西都放了下來,然後“親親熱熱”的靠在胡王氏身邊,那模樣,彷彿就是一對母女倆似的。
“這就我家那個臭小子了。”胡王氏笑着介紹:“這是胡四喜,這是杏兒。”
“杏兒?”胡四喜瞪大了眼。
“她家裡落了難,剛纔我給她做了些吃的。”胡王氏解釋道。
“哦。”胡四喜也不以爲意,朝屋裡張望了一眼:“娘,我爹還沒回來?”
“還沒呢。你餓了就先做點飯。我去餵雞。”胡王氏說着,掙扎着就要站起來,一旁的葉紅杏趕緊伸手扶她。
“看看,還是有個丫頭好,貼心!”胡王氏意有所指。
“娘,咱家可養不了她了呢!再說了,娘你不是還想看看英子呢嗎?你把這個杏兒留在家裡,咱家還怎麼娶英子?”胡四喜有些不耐煩起來。他明顯是個聰明人,聽娘話裡的意思就已經猜出了他娘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那個英子,怎麼都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知道帶家裡來看看?”提到那個英子,胡王氏就有些來氣。
“娘,人家可是姑娘家,臉皮薄,咱還沒跟人家提親呢,人家怎麼可能來咱們家?我和人家算什麼關係?能把人家帶回家裡來見你們?”胡四喜沒好氣地說。
胡王氏也不知道被撥動了哪根神經,滿臉的傷心:“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嫌咱家裡窮。可咱們窮不要緊,咱們有骨氣,不去給那些地主啊,老財主們扛長工,咱們不跟他們幹活,不拍他們的馬屁,咱們也照樣能活!”
“娘,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說這些話?再說了,現在的地主老財什麼的,可不像您說的那麼不堪。他們裡面是有壞人,可也有好人不是?最起碼人家葉家就挺心善的。咱們村不是老多人都想着去人家那裡打工的嗎?人家給的工錢多,對大家夥兒又照顧。要我說呀,他們家纔是真正的大善人。”胡四喜辯駁道。
“那你喜歡人家,你給人家幹活去啊!每個月掙點銀子回來,你爹和娘也好替你張羅媳婦。”胡王氏不說話了。她雖然不怎麼出門,不過村子裡談論這個葉家的人可也不少,她自然也能聽出大傢伙對葉紅杏的評價是好是壞。
“大娘,要不……我還是走。”葉紅杏見這娘倆吵了起來,心裡已經大概的知道這家人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了,便想着起身告辭。
“別!”娘倆居然異口同聲地說。
“孩子,你還能走去哪?這裡就是你的家。大娘家裡雖然窮,可給你留口吃的還是可以的。孩子,要不這樣,你認了大娘做乾孃好了,大娘給你做主,以後你就嫁給我這個兒子好了。反正你家裡也沒什麼人了。”胡王氏石破天驚地說道。
“不行!”這次卻是胡四喜和葉紅杏一齊反對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怎麼還沒說幾句話呢,葉紅杏就要給人家當童養媳了?還是那種爲了討口吃的就得委屈自己嫁給人家的那種?要不要這麼狗血啊?胡王氏胡大娘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啊?
一時間,葉紅杏有些懷疑胡王氏的腦冠狀溝的結構狀態……
“娘,我跟她又不認識,憑什麼就要娶她啊!”胡四喜雖然人窮了些,可在感情上面卻是堅決不肯讓步。
“就是,大娘,我跟我哥又不熟,再說了,我只是來你們家討口吃的,婚姻大事什麼的,我還小呢。”葉紅杏也裝委屈,可心裡卻早就樂開了花。
她可沒想到自己化個妝來試探胡四喜的家人,卻換來了這麼個狗血結果。
“傻丫頭,你這麼小,家裡又沒什麼人了,不找個地方住下怎麼行呢?要是遇上了好人還行,要是遇上了壞人,你這輩子可就完了!”胡王氏苦口婆心。在她自己的認知當中,讓杏兒認了她當乾孃,以後尋個好機會再嫁給自己的兒子胡四喜,這大概就是最圓滿的結局了?
一來,杏兒這個苦命的孩子也算是有了個安身之地,從此不必再到處流浪,過那飢一頓飽一頓的苦日子了。二來,胡四喜也算是討了門便宜媳婦,不必再苦苦攢錢娶媳婦了。如此一舉兩得的美事,胡王氏光是想想就興奮得渾身發抖。
“娘,要不等爹回來了再商量商量。您要讓我娶她,我可不幹!她還那麼小,不知道黑介尿不尿炕呢!”胡四喜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向葉紅杏的目光裡充滿了嫌棄。
他在想什麼?葉紅杏瞬間就有了暴走的**。什麼尿炕!他當她是什麼人了?小屁孩嗎?比智商、比人生閱歷、比知識、比手段,他纔是小屁孩好不好?
不過,葉紅杏因爲生氣而瞪大了的眼睛很快就又恢復了正常,她眯起眼睛,好笑的看着眼前這個看上去還算挺陽光的男孩子。她打算跟他好好玩玩了,就當……替姐姐好好把關好了。
這樣想着,葉紅杏心裡便開始轉起了主意。
胡王氏卻趕緊訓斥自己滿口胡說八道的兒子:“你個狗東西,胡說八道什麼呢?人家可是女孩子,你當是你啊!五歲了還尿炕!”
胡四喜被罵的跑出了屋子,偏還在那裡梗着脖子死鴨子嘴硬道:“娘,我要是狗東西,那您是啥?女孩子又怎麼了?她不也五歲嗎?我說她尿炕又怎麼了?沒準今晚她就尿給你看呢!到時候您就準備着折騰!”
胡王氏氣道:“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揍你!”轉頭又低聲安慰葉紅杏:“杏兒,別聽他瞎說,你就住下來,一切有大娘呢。”
葉紅杏嗯了一聲,輕輕道:“大娘,其實我六歲了。”
胡王氏:“……”提高了聲音衝院子裡喊:“四喜,餵了雞就去做飯,你爹也該回來了。”
胡四喜的爹胡大軍回來的時候,渾身的黃泥巴。胡王氏一問才知道,敢情是回來的路上幫別人推陷在泥裡的車的時候摔了一跤。
“都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小心點。你還真當自己是那棒小夥兒啊?”胡王氏一邊幫丈夫換衣裳,一邊不住的數落着。
“嘿嘿,四喜他娘,你當初不就是看上我就是個棒小夥兒了嗎?怎麼?這才過了十幾年啊,你就嫌棄我了?”胡大軍也是個貧嘴之人,嘴上不住的說着些玩笑話,逗的胡王氏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外邊那丫頭是誰?看着挺眼生的,不是咱村的?”胡大軍悄悄的在胡王氏的臉上吻了一下,低聲問道。
胡王氏羞澀一笑,這麼多年了,每當丈夫跟她有什麼親熱舉動的時候,她依然是難以抑止的羞澀不已。不過心裡嘛,卻總是甜蜜萬分。有時候她就感慨,嫁給胡大軍這麼一個窮卻又非常疼愛她的丈夫,過一輩子沒錢的清貧日子,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那丫頭今天在門外邊喊我,說她渴了,我就把她讓進來了。看着怪可憐的,她家裡沒什麼人了,就剩下她自己個兒了。”胡王氏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葉紅杏,然後便又拉着丈夫不平整的衣襟,邊整理邊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想着過幾年,等她大些了,就把她說給咱們四喜。”
胡大軍明顯嚇了一大跳:“四喜知道嗎?這小子那天不是跟咱們說他看上了個丫頭嗎?叫英子的?”“那個英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丫頭,問四喜,四喜也不怎麼知道。我看呀,不怎麼靠譜。”胡王氏搖頭,雖說本能的她是支持兒子尋找他中意的姑娘的,不過家裡的條件也確實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