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的侍衛被嚇得倒退兩步,這情景每個在場的人都被嚇得不輕,退兩步實屬正常。但他們是御前侍衛,就算刀山火海也得硬着頭皮往裡跳,這時候不發揮作用更待什麼時候?何況領導就在身後,後退兩步可是丟了大臉,御前侍衛總管馬如龍明顯想到這一點,在其他侍衛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去開門讓誰去開門時,他已經大呼一聲一計前踹送出,比起那詭異女子的聲音,馬總管的大呼更嚇人。
“何方妖孽,快快現身!”馬總管孫悟空附身,在場的人本來還沒確定有什麼妖孽,被他這麼一喊,頓時真的以爲有妖孽,後面的宮女不約而同地嚇得尖叫,要不是皇帝還在,估計得抱着頭四處逃竄了。
馬總管這一腳可是拼盡了全力,平時護駕的功勞都被金刀衛搶了,好不容易有個表現的機會自然要賣力一點,只是沒想到那門並沒有上鎖,輕輕一碰就能開,他這麼一踹用力過猛,整個人都被慣性帶到門裡,停住時雙手正好按在一件順滑的綾羅衣服上。
“娘娘吉祥。”馬總管趕緊磕頭,這衣服制材不是一般人能穿的,這屋中不一般的人也就成貴妃一個了,雖然被貶,但總算還是娘娘。
“大膽奴才,你弄髒娘娘的衣服了。”是一個女子呵斥的聲音,正是剛剛在門外聽到的。
“娘娘恕罪,奴才是擔心娘娘的安慰。”馬總管嚇得連連求饒。
“阿狄?”張念見馬總管半天沒出來,擔心裡面出了事,搶在皇帝前頭進屋,卻發現成貴妃正低着頭坐在一張椅子上,她面前是正連連磕頭的馬總管,而訓斥馬總管的卻是年初一那晚見到的瘋子阿狄!
“倩兒,倩兒!”阿狄見到她頓時變色,連滾帶爬地躲到成貴妃身後,一邊哭叫一邊叫她不要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珍姑姑呢?”張念心下大疑。
“阿狄?你還活着?”皇帝也進了屋,見到阿狄掩飾不住的驚訝。
“皇上,皇上饒命。”阿狄突然開始磕頭,顫抖的聲音彰顯出她內心巨大的恐懼。
“你何罪之有?”皇帝皺起眉頭。
“我何罪之有?我何罪之有?”阿狄擡起頭,似是想起什麼事情,自言自語道:“對,皇上不知道,皇上不會治我的罪,不會治我的罪。”她忽地抓住成貴妃的衣角,剛剛驚懼的嘴臉變成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似是在向成貴妃求饒,“娘娘,奴婢不會說的,奴婢打死也不會說的,娘娘別殺奴婢,奴婢不想死。”
她聲淚俱下,旁若無人,眼前的人都被這情景劇弄懵了,傻傻看着這個髒兮兮的女人一驚一乍,還以爲她在飆演技,就連剛剛磕頭的馬總管也停下磕頭的動作,瞪着眼睛看她。只有張念清楚她是怎麼回事,她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她瘋掉之前的情景再現,如果她猜得沒錯,她是成貴妃的宮女,成貴妃被關到這裡,她也就來尋舊主了,只是作爲主子的成貴妃爲何一點反應都沒有?皇帝都進來了,她爲何不行禮,她不是一直吵着要見皇帝嗎?難道……
她心猛地一沉,顧不上害怕快步走上前輕輕在成貴妃肩膀上推了一下,成貴妃晃了晃,剛剛低垂的頭歪到一邊,露出脖子上一條暗紅的血痕,她死了!
“娘娘,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殺阿狄了是不是?你知道阿狄不會說出去的是不是?娘娘……”阿狄依舊
搖着成貴妃的衣角。
“走開!”皇帝一把推開阿狄,成貴妃被她抓住衣角帶得一邊倒,剛好倒在皇帝懷中。
“阿媛,你怎麼了,阿媛,你說話啊。”皇帝大呼她的小名,他似乎很喜歡在自己妻子死去之後喊小名,只是懷中的人已經冰涼。
張念輕嘆,這後宮又多了一條人命,而她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層,是她設計讓環妃害她的,她只想弄明白一些事,也想讓心懷不軌的人受到懲罰,可她未曾想到她會死,因她而死。
阿狄被皇帝帶回去關押起來,成貴妃很顯然是被殺,雖然她瘋瘋癲癲不像是個可以連殺三人之人,而且兇器也沒找到,但案發現場只有她一人,不管怎樣她都難辭其咎。
皇帝給成貴妃辦了隆重的葬禮,按照她被貶之前的身份辦的,而且對外宣稱她是突發惡疾而死,除了當日在場的幾個人,所有人都以爲成貴妃是病死,這讓張念想起欣妃的死,所有人都認爲她是自殺,可她真的是自殺嗎,還是隻是別人統一認爲她是自殺?成貴妃她親眼所見是被殺,但她卻什麼都不能說,那欣妃呢,是否也有人跟她一樣,恰好知道她死的真相,而恰好又因爲某種原因將真相藏在心裡?
六月的雨總是很綿長,帶着潮溼的黏膩,讓人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好像被強迫裹上了一層特殊材質的衣服,脫也脫不掉,扯也扯不壞,只能煩躁地接受。
已經半個月了,這雨斷斷續續不大不小已經下了半個月了,張念撐着傘踏着雨水從上書房回屋,飛濺的污水沾滿她的褲腿,她卻越走越快越走越重,彷彿在跟這下無止境的雨水慪氣。或許因爲連續的陰天,她心情已經莫名低落了好多天。
當她快回到自己院子門口時,小春正一副“有好消息要告訴你”的表情迎在外面,她知道她這個樣子是想勾起她的興趣然後賣個關子吊她胃口,這是她一貫玩的遊戲,只是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跟她玩遊戲,再說在這宮中,她沒法期待會收到什麼好消息。
無視小春熱情的氛圍渲染,她走進院子。
淅淅瀝瀝的雨簾中,一個熟悉的背影正蹲在牆邊擺弄一株花樹,那花樹還不及半人高,枝葉上套着一層半透明的白布,依稀映出其中紅色的花朵。因爲太過專注,那人並沒有注意到有人看他,一雙滿是黑泥的手小心翼翼地將花樹周邊的泥土壓平,不時擡起胳膊用乾淨的袖口擦一擦被雨水或者汗水打溼的眼睛。
張念靜靜看着他,好似端詳自己最珍愛的物品,眼眶漸漸模糊,她丟掉傘,從背後抱住他。
那人愣了一下,隨即笑道:“我現在手髒,你快鬆開,不然你也得弄髒了。”
張念不動,將頭更緊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是說真的,你再不鬆我就把泥塗到你臉上。”那人背過手在她臉上比了比。
張念將臉頰在他臉上蹭了蹭,“你要是塗在我臉上我就蹭到你臉上。”她雖是撒嬌,聲音卻不似往常那般輕鬆,帶着點輕柔的哀傷。
那人立刻聽出其中的反常,扶着牆壁慢慢站起身,想要將她就這樣背起來,誰知他起了一半的身就停住了。
“你怎麼了?”張念問。
“我……腿麻了……”他擦汗。
原來他剛剛擺弄的花樹是去年在平南王封地採到的那株
木棉花,只是當時還只是個種在花盆中的枝椏,張念臨走前將其託付給阿狗,一年過去,它竟已經長成了小花樹,而且開了花。據說阿狗和他爺爺已經搬離那個原始森林住回自己家中,張念心裡稍稍好過點。
“我前幾個月就派人從阿狗那裡移這花樹,那時它正在花期,我怕它移過來就過了花期,所以給它罩了個半透明的白布,聽說這樣可以延緩花期,果不其然,你看,現在都還開着花呢。”趙漠揭開白布,碩大的火紅花朵暴露在細雨中,或許因爲轉換了生長環境又或許因爲人工延緩它的花期,那紅色散發出不同尋常的妖豔。
“好漂亮的花。”張念脫口讚道。
“你喜歡就好。”趙漠已經洗乾淨手,捧起她臉仔細觀察,“聽說你最近心情不好,人也瘦了,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沒有,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張念避開他的眼睛。
“你撒謊。”趙漠掰住她的頭讓她的眼神無可避免地落在他眼中,“你在爲成貴妃的事不開心。”
“怎麼會?我跟成貴妃一向不和的。”張念笑。
“她不是病死的,你一方面覺得她的死與你有關一方面想知道她到底是被誰殺的,所以才悶悶不樂。”
“你怎麼知道?”張念瞪大眼睛,他總能猜中她的心思。
“你忘了刑部王沛跟我是好朋友了嗎?”趙漠揉了揉她的頭髮,“成貴妃的三個女兒都嫁了朝中重臣,父皇爲了皇室的安寧故意將她說成是病死。”他頓了頓,面露惑色道:“不過說來也奇怪,父皇若是想息事寧人,就應該將這件事的真相徹底壓制下去,可是他卻將一個叫阿狄的瘋子暗中交給刑部調查,好像是那個阿狄牽扯到20年前的一件事情,她與父皇曾經深愛的一個女子之死有關。沒想到一直冷血無情不把任何女人放在眼裡的父皇會爲了一個死去多年的女子冒這種風險,要是被成貴妃的女婿們知道她是被殺的,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麼事端。”
張念抓着他衣角的手微微一緊。
“你怎麼啦,臉色怎麼這麼白?毒又加深了嗎?”趙漠握住她的手,卻是冰涼。
“沒事。”張念擠出一點苦笑,“我也沒想到皇上竟會如此牽掛二十年前的一個女子。”
“這事我也曾聽過一點,據說那女子是個宮女,容貌傾城,父皇爲了她冷落了後宮所有妃嬪,那個綺麗園就是父皇爲了她建的。”趙漠嘆了口氣道:“這樣的女子就不應該生在後宮,帝王之愛重在雨露均撒,她這樣只會遭人嫉恨,最後死於非命在所難免。”
張念臉色越發的白,冰涼的手心滿是冷汗,他在說她未來的命運嗎?她將會跟她娘一樣?即使逃出宮還是免不了一死!
“你放心,我答應過你只娶你一人,不管以後我會怎樣,爭寵這種事情都不會發生在你身上。”趙漠看透她的心思,將她攬到懷中輕拍她的後背安慰。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帝王之愛重在雨露均撒……”
“那是因爲父皇在遇到那位女子之前已經娶了無數個老婆,要是他娶的第一個就是那女子,保管不會發生這麼多事……”
“可是如果那樣,就沒有你了……”張念擡起頭很認真地看他,“說不定你父皇都做不了皇帝。”
“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