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王府,她睡得很不踏實,晚上聽到有人靠近她的牀鋪,她警覺地拔劍護住自己,眼前卻是個熟悉的面孔。
“橙兒?”
“是我。”橙兒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門外兩個守衛已經暈在地上,這做事風格倒是和趙漠如出一轍,她帶着張念繞到後院,一件破敗的柴房裡,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滿身傷痕和污泥的人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風流倜儻無時無刻都不忘耍酷的楊清!
“姑娘,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橙兒將旁邊一塊乾淨的布裹到他的身上,“我看過,都是些皮外傷,不會死。英王府守衛森嚴,我能救出他卻不能將他送出去,這個柴房廢棄多時,暫時不會有人來。我跟何先生約好了,今夜他在外頭接應,我一個人沒法送他出去,只得勞煩姑娘你。”
“不是勞煩,是我必須做的。”張念忍住心頭的難過,替楊清擦了擦臉上的血跡,楊清感到痛,皺了皺眉。
“我給他吃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橙兒從柴堆裡翻出一根繩子遞給她,“幫我把他捆在我的背上,不然行動很不方便。”
“要背也是我背。”張念朝楊清看了看,神傷道:“他是我的兄弟。”
英王府守衛的確森嚴,橙兒雖是早就策劃好線路,一路上還是碰到不少人,所幸她本身是英王府的丫鬟,雖被見到幾次,因爲張念藏得好,並沒有發現異常。
眼看就是英王府的偏門,張念鬆了口氣,腳下下意識加快,原本空空蕩蕩的陰影中陡然竄出一人,橙兒和她均是一驚。
橙兒拔出劍,低聲朝張念道:“你先走,我拖住他。”
“要走一起走。”張念扶了扶背上的楊清,獨自逃命可不是她會做出的事。
“都不許走。”眼前的人走到橙兒面前,一把抓住她的劍,出乎意料的是,橙兒並沒有閃避。
“世子,放我們走吧,我不想傷害你。”
世子?張念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就是一直糾纏橙兒的英王府世子趙楠。
“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嗎?”趙楠兩眼死死盯着她,“我對你的心難道比不上趙漠一句命令嗎?”
“橙兒的命是六殿下救的,這一世,也只爲他而活。”
“你……”趙楠面色土一般難看,陰沉沉道:“如果我偏不讓你走呢?”
“那就莫怪橙兒辜負世子多年來的照拂之情了。”橙兒轉動劍柄,將劍從趙楠手中掙脫,劍光閃現,那柄劍直直插進趙楠的胸膛。
這一幕不光是張念,橙兒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爲什麼不躲!”橙兒拔出劍,帶着哭腔質問眼前的人。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忍心殺我。”趙楠胸口血如泉涌,神色痛苦地跪倒在地。
“你何苦如此。”橙兒顫抖着垂下劍,身後有追來的腳步聲,她咬咬牙,拉着張念從趙楠身邊跑出去。
張念原本輕功不弱,現在病着又揹着楊清,竟是跑不快,眼看身後追來的人越來越近,她萬分焦急。
“張姑娘。”橙兒頓住腳,對她道:“我去將後面的人引開,你帶着楊清去長月湖,何先生在那裡等你。”
“你不能去。”張念騰出手抓住她,“要去也是我去,英王不會傷害我的。”
“你難道想要永遠被
困在英王府嗎?”橙兒掰開她的手,苦笑道:“我聽宮中的消息,皇上的咳嗽越發重了,英王爺爲何抓楊清想必你也清楚,六殿下不在,這京城就是他的天下,皇上身邊缺個可信賴的人啊。而且我在英王府多時,世子對我甚好,我雖不喜歡他,卻欠着他的情,我若能死在英王府的人手上,我們也算兩清了。”
“你別說傻話,你要是因爲我而死,我怎麼向趙漠交待。”張念頓足,她怎麼能看着她去送死。
“你在他面前,本無需交待什麼。”橙兒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轉身悠悠地說道:“你再見到他,幫我告訴他,橙兒不能再幫他了。”
張念想要攔她卻是不及,橙兒欠趙楠的用一死來還,那趙漠,你欠橙兒的,該怎麼還?
她將楊清送到何先生手中,因爲體力不支,她在費叔家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她聽到橙兒被亂箭射死的消息,一顆心狠狠被人揪了一把。當天晚上,她就潛回宮中,只是她沒有叫李景長出宮,這宮裡,她沒有可信任的人,她需要李景長幫她。
“少爺,你可回來了。”小春見到她眼淚鼻涕一大把,“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過得有多提心吊膽,還有楊清那個死人,一直都不回我的信,不知道跑哪裡風流去了。”
“是我不對,我不該將你和哥哥丟在這裡。”張念不忍心將楊清的事情告訴她,她想,小春老是死人死人地罵楊清,要是楊清這次真有什麼意外,她不知道要傷心成什麼樣子。
五個月不見,皇帝更顯老了,張念換回半面仙的裝束去見他時,他正倚在窗前百無聊賴地觀賞秋天的落葉。
“愛卿,身體可大好了?太醫說你這是小時候的頑疾,要多加休養,怎麼出來了?”皇帝看到她,露出難有的微笑。
“我這病一陣有一陣無的,沒什麼大不了,倒是皇上您……要多加註意龍體。”看到原本健壯威嚴的一國之君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她心中隱隱作痛。
“來。”皇帝坐直身子朝她招手。
張念愣了下,順從地跪到他的腿邊。
皇帝枯瘦的手指慢慢移到她的頭頂,然後有意無意地向下移動,最後停在她那張面具上。
“皇上。”她將頭垂得更低,竭力掩飾住心中的慌張,大氣也不敢出。
所幸那雙手停了幾秒之後又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微的嘆息,隨即是連續的咳嗽。
“皇上。”張念起身給他拍後背,尹公公端着藥從殿外急急忙忙進來。
張念接過藥,餵了他服下,給他念了桌上的奏摺,直到他睡着。看着他安詳的睡顏,她只覺胸口難過異常,皇帝這個身份是讓他付出了多少代價?他還要付出多少代價?
輕輕給他蓋上薄被,張念躡手躡腳地離開寢殿,迎面撞上蹦跳而來的九公主。她噓了聲,示意九公主不要打擾她父皇休息。
九公主極其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極其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她愣了一秒。
“念哥哥,你說長月湖的星星比宮裡的好看,今天天氣這麼好,你帶我去看吧。”九公主拉着她的手無限歡愉。
念哥哥?聽到這個稱呼,張念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還有,你上次教我編的蚱蜢我還沒學會,我明天再去你屋中學好不好?”
“還有,你答應我要叫我武功,什麼時
候教我?等天涼了衣服穿多了行動可就不方便了。”
“對了,你說我是先學編蚱蜢呢還是先學武功,我兩個都好想學,你說我該先學兩個?”說到最後,九公主竟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嬌來,這嬌嗔的表情,這親密的動作,這滿臉的春光,張念忽然明白了什麼。
“李景長!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對九公主做了什麼!”好不容易找了個藉口將九公主打發了,張念火急火燎地破門而入。
“這不能怪景長少爺,九公主的磨人本事你是知道的。”李景長還沒說話,小春倒搶先回答。
“你知道什麼!”張念惡狠狠點她的額頭,“那可是九公主,是皇上的孩子,是我們隨便招惹得起的嗎?”
“九公主怎麼了?”小春揉着額頭憤憤不平,“六殿下不也是皇上的孩子,你怎麼就招惹得起了?”
“我……”提到趙漠,張念黯然神傷。
“好啦,九公主只不過是個孩子,黏一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李景長看張念神情不對,出來打圓場,“況且她只是把我當做你,她還跟我說你跟六殿下才是一對,我看她在宮中挺寂寞可憐的,只是陪她玩一玩罷了。”
“希望只是這樣,別忘了,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張念眼神瞟到李景長脖子上一串奇形怪狀的項鍊,不悅地皺了皺眉。
“自然不會忘。”李景長神情抖地嚴肅起來,“那也是孃的忌日。”
是的,那是安倩兒的忌日,同時也將是一切真相被揭開的日子。
張念長這麼大,第一次正兒八經地過生日,她向皇帝打了申請,動用這兩年來在宮中攢的所有的錢在綺麗園辦了一場隆重的宴席。
她說她想熱鬧一下,於是她邀請了所有該被邀請的人。
綺麗園中央被她佈置成一個圓形的大舞臺,她安排了表演節目,宴席主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主位右邊是吳貴妃等一干家眷,主位左邊則是英王爺等一干臣子。李景長的座位被她特意安排在舞臺另一邊,宴會開始後,耀眼的燈光將會籠罩住李景長,這樣,別人就不能發現他與她的細微差異。
節目張念是按照當下最流行的項目安排的,大半場過後,一切都很順暢。她在陰影中注意到英王爺眼神一直遊離,他或許已經發現坐在遠處的那個人不是張念,他在找她,可他知道又能怎樣呢?他早已不是那個被她敬重的英王爺了。
節目的最後壓軸是一場話劇,負責燈光的人按照張唸的指示用鐵桶蓋住所有燈火,全場一片黑暗,伴隨着喧譁,待鐵通拿開,燈光再次亮起時,舞臺上已經站了一些人,卻是全都戴着面具。
“娘娘,皇上下旨,您產下皇子之日,便是您的赴死之日。”穿着宮女裝的戲子有板有眼地垂首立在舞臺左側,她的旁邊是一位挺着肚子的女子,看其服飾,乃是宮中妃嬪。
“還有三個月了……”那妃子擡頭看着無盡的夜空,悠悠道:“還有三個月我便可以回去了。”
燈光暗了下來,再次亮起時,舞臺上已是另一番場景。
“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經做了,那些人,已經被奴婢扔到亂葬崗。”另一位宮女垂首立在另一位妃子身邊。
“很好。”那妃子慢悠悠地搖自己手中的蒲扇,朝那宮女道:“去,把皇上寬限欣妃死期的事情告訴她吧。”
場景再次變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