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恢復健康後先去給太子妃請了安,然後一個一個補償孩子們。
要給阿木做烤肉,要聽丹娘講如何侍弄牡丹,要陪着桃桃玩耍,還要關心小寄奴今天吃了幾頓奶。
她的日子安排的滿滿當當,雖然辛苦但心裡是甜滋滋的,爲了這幾個寶貝,她辛苦的心甘情願。
第二日去光天殿時,上首的太子妃掃視了下首的衆妾侍一遍,斂容肅穆道:“大家應該知道,近來陛下的身體不大好,阿郎日日服侍人都瘦了一圈,咱們雖然幫不上忙,不過只要在陛下痊癒之前安分守己,就是對阿郎的支持了!”
蓁娘等人忙應是,太子妃接着道:“所以從今天起,你們沒事就不要聚會了,自己呆在自己的院子裡,不要傳些小道消息,特別是秦氏、韓氏、姜氏、廖氏、歐陽氏你們幾個,要把孩子們照顧好,需要什麼就來找我!”
被點名的幾人相視一望,都有些不明白緣由,不過太子妃既然這麼吩咐肯定有她的道理,衆人不敢有異議。
蓁娘回了蕭熙院跟嬤嬤們說起這事,大家猜測估計是東宮跟西宮挨着,現在陛下正病着,怕這邊有什麼事傳了過去,讓太子丟臉。
蓁娘把這件事告訴了孩子們,阿木和丹娘還好,他們都找得到自己的樂子,就是桃桃有些不開心。
她最喜歡去花園裡盪鞦韆了,這會兒不讓她去,費了蓁娘好大一番工夫才把這個小嬌嬌哄住。
直到半個月後,蓁娘就明白了太子妃爲何不准她們到處走動。
那一夜發生的事,在很多年後,白髮蒼蒼的蓁娘被孫兒們圍繞着講從前的故事,她都清晰的記得……
那夜下着瓢潑大雨,雷鳴電閃不斷,桃桃害怕打雷,哼哼唧唧鬧着不肯睡,奶母哄不住,蓁娘就躺着給她講故事。
聽着蓁娘輕柔的聲音,桃桃的睡意很快就來了,蓁娘輕輕拍着她哼着小調,看着女兒恬靜的睡容十分滿足。
正當她也準備睡去時,院子大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宮人撐着傘去開門,卻不想門外站着的是兩個內侍和幾十個身披玄甲、手握直刀的侍衛,黑壓壓一片讓人瞧着就膽顫。
宮人從沒見過這個陣仗,忙喚了吳嬤嬤出來。
很快蓁娘也被驚動了,她隨便披了件外袍走到屋檐下疑惑的張望,外邊吳嬤嬤正在跟那兩個內侍說話,片刻後,她冒着雨匆匆跑過來,滿臉凝重對蓁娘說:“娘子,西宮裡發生了一些事,他們是來巡邏的,囑咐咱們院子裡的人不要隨意走動!”
西宮……出事……
蓁孃的腦袋一下子懵了,“是陛下……”
吳嬤嬤搖了搖頭:“他們沒有說,不過娘子放心,內侍說不會波及到東宮的,你還是先去睡吧,等天亮了咱們就清楚了!”
這樣不明不白的怎麼睡得着!
何況太子還在西宮裡,蓁娘心裡焦急起來,她迫切的想知道太子現在的情況,可也不能去問太子妃。
在屋裡來來回回走了幾圈,蓁娘發現她只能這樣乾等着天亮,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心中愈發恐懼。
她想要爲太子做些什麼,思來想去,對容娘道:“去找些香燭來,書房打掃乾淨,再去給我準備清水沐浴,我要禮佛!”
容娘愣住,宮裡未經允許不準私下拜佛,蓁娘這樣做可是犯了大忌。
她正欲出口勸說,蓁娘態度堅定不容反駁道:“快去準備,若有懲罰,我這個做主子的替你們承擔!”
吳嬤嬤衝容娘使了個眼色,她無奈的去做準備了,阿玉幾人服侍蓁娘洗了個澡,穿上乾淨樸素的衣裳,頭上不戴一根簪,臉上不施一抹粉。
採兒把蒲團放在地上,她指着蒲團前的柵足案道:“娘子,這邊是西方,香燭已經備好,可以禮佛了……”
“好!你們先出去吧,把桃桃和寄奴照顧好,不必管我。”
蓁娘交代了這番話就揮退了侍女,自己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蒲團上,先點好香燭,然後深吸口氣,雙手合十舉於胸前,嘴裡默唸道:“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
禮佛本該是懺悔罪過,但蓁娘虔誠的請求佛祖保佑太子平平安安,爲此,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天空泛着魚肚白,長安城的鐘聲照舊響起,蓁娘仍舊跪在蒲團上一動不動。
吳嬤嬤打開房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檀香味,她壓抑着激動和興奮的聲音對蓁娘道:“娘子,昨天晚上,崑山公主和趙王起兵謀反,已經被被禁軍剿滅了!”
謀反!蓁娘不敢置信的側頭看着吳嬤嬤,“你說的可是真的?”
吳嬤嬤急忙點頭,“太子妃今天一早就吩咐宜秋宜春兩宮的娘子們不必去請安,今日就呆在院子裡,這件事已經人盡皆知了!”
原來太子妃不准他們出門是這個原因,蓁娘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既然太子妃這樣安排,那是不是表示,太子早就知道會出這種事,而且很可能,就是他主導的……
崑山公主和趙王已經被剿滅,那這樣說來,昨晚是太子勝利了……
蓁娘激動不已,她強忍住心裡的高興,感激的叩謝菩薩。
雖然呆在院子裡哪裡也不能去,不過蓁娘很快就知道了,昨晚崑山公主和趙王的叛軍還未整裝待發就被禁軍包圍了。
其中左金吾衛大將軍伏安親手射殺了公主和趙王,並且把他們的屍身放在朱雀門外,以警告其餘的叛賊儘快伏法。
神龍殿內,沈知禮等十來個臣子和老老小小的皇親國戚跪坐在地上,聽着上首面容仍舊謙遜溫潤的太子對鄭良澤吩咐道:“拿我的手令給林波將軍,從今日起嚴守京城四個方向的城門,絕不能讓逆賊逃出。”
“另外,長安城內嚴禁各王府、公主府、公卿府走動打聽,封鎖太極宮的各個宮門,不管宮裡宮外是誰的人,沒有我的令牌,硬闖者格殺勿論!”
“再告訴伏安將軍,逆賊中有認罪的,寫好狀紙讓他們簽字畫押,若能告發逆賊藏匿地點,立即豁免其罪行!”
林波是監門衛大將軍,監守管理城門宮門,原來他和伏安都是太子的人……
沈知禮目光復雜的看着有太子有條不紊的吩咐這吩咐那。
心內的震撼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有散去,那日他的不安是對的,這位隱忍多年的皇太子已經露出了獠牙,他一躍而出輕易就能咬碎所有人的脖子。
天子病重,本來留太子在身邊服侍是爲了困住他,卻沒有想到,最後是太子困住了整個長安城,還包括天子,難怪他呆在神龍殿裡不慌不忙,原來外面他的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只是不知道,京城裡,會引起多大的風波,流多少的血……
沈知禮看了眼榻上喉嚨裡發出‘嗬嗬嗬’之聲的天子,嘴角拉扯出苦笑,雖然纔開始,但太子的雷厲風行已經讓他已經看到了結局,這場長達二十多年的明爭暗鬥,太子纔是贏家……
“沈閣老!”太子脊背挺得直直的,他微笑着看過來。
沈知禮拱手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暉輕笑出聲,用一貫清朗的聲音道:“吩咐不敢當,我是想問問閣老,對昨晚的叛亂是什麼看法?”
你的親妹妹親弟弟都被你殺了,你還問我們什麼看法,我還沒活夠,睜隻眼閉隻眼看唄!
沈知禮暗自腹誹,然而嘴上依舊恭敬回答:“公主和趙王雖然已經伏法,可這謀反的證據還是得擺出來,不然這刑部也不好定罪的……”
“你說的對!”李暉贊同的點頭,“那調查一事就交給尚書檯和刑部吧!不過你們動作得快點,不然朱雀門外可不敢走人了……”
他的調侃無人敢附和,沈知禮想起早上進宮時看見的那兩具毫無遮掩的屍體有些反胃。
他忍不住建議太子:“如今天熱,若屍體就這麼放着既不雅觀也太過殘忍了,臣以爲還是先找個地方擱置着吧!”
李暉輕蔑一笑,冷哼出聲:“若不以儆效尤,今晚又有人謀反怎麼辦?還是先擱着吧,你若是怕臭繞下路也可以。”
沈知禮無言以對,天子在榻上使勁的蹬腿踢着牀攔,然而除了王大福小聲安撫他,殿內幾十號人都當作沒聽見一樣低着頭。
李暉聽見動靜,側頭對奉御道:“父親該喝藥了,你去把藥端來!”
“是!”
奉御弓着腰退了出去,再進來時手裡端着小漆盤,李暉認真的試過藥後才把碗遞給王大福,“父親心情不好,你用心服侍……”
王大福接過碗什麼也沒說,李暉知道他不高興,不過並不以爲意。
他起身一邊走一邊對坐在地上的大臣道:“謀反的事還沒結束呢,究竟京城裡有多少人蔘與其中還沒查出來,咱們去書房商量商量吧!”
李暉的叔父和弟弟們惶恐的相互用眼神詢問,而大臣則打了個激靈惶恐不安,太子這意思是,他還要剿滅逆賊?
可這麼一個長安城能有多少逆賊,莫非他要株連……
李暉還真有這個意思,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要掌控整個京城和朝堂的局勢,就得使用這種粗暴直接的手段,殘忍,但是有效。
天子還沒有駕崩,李璋也還活着,一個總想着要廢了他的父親,一個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的兄弟,通往帝王之位的路註定由鮮血鋪墊。
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史書將會由他來書寫,是功是過自有後人評說,爲着一個賢名而放過潛在的危險,李暉自認爲沒有這麼高尚。
作者有話要說:
兒女死了,皇后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