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吳舟道:“讓寄奴拜完佛快點過來。”
“是!”
室內氣氛沉重,李淳業心內焦急不已,忍不住想要問父親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曹芳蕤眼尖手快,暗中拉扯了下他的手。
李淳業下意識的側頭看她,她卻輕聲道:“父親,聽說跟阿姨一同摔倒的還有慕容婕妤,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剛纔她已經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她自然以容孃的話爲真,心中便知道,昨日的事的確是慕容婕妤的過錯,但她身懷有孕,而且她敢如此挑釁阿姨是因爲仗着陛下的寵愛。
想來陛下也是心裡清楚,所以纔在甘棠軒守了一晚上,不管他對阿姨還有沒有情意,他肯定是愧疚的。
如果這個時候自己這些做子女的問起這些事,肯定會讓陛下落了面子,憑現在他對阿姨如此舉動看來,只要等阿姨醒過來,一定會讓慕容氏付出代價的!
曹芳蕤沉了沉眼神,銳利的瞟了眼丈夫,示意他不要再說話。
李暉聽得兒媳說起慕容氏,先是微怔了一瞬,他差點都忘了這個人了,現在慕容氏怎麼樣他也不知道,還是吳舟回道:“慕容婕妤胎像不穩,趙奉御在曉風堂伺候呢!”
曹芳蕤點了點頭,又一副擔憂的口吻道:“慕容婕妤腹中是父親的幺子,着實重要,可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不然阿姨醒過來,肯定會責備自己的……”
她的神色是篤定蓁孃的會醒過來,話中的意思聽起來是爲慕容氏擔心,可在李暉的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他彷彿被點燃了怒火,不悅道:“你阿姨受傷皆是因爲慕容氏狂悖無禮,她明知自己有孕在身還出言挑釁你阿姨,攔着不讓她走,大周立國數十年,後廷妃妾成百上千,沒有哪一個像她這般輕狂!”
“若你阿姨好好的便罷,若是不好……”
他沒有再說,但眼中的狠厲冷漠讓人爲之一顫,曹芳蕤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陛下的態度她已經清楚了,也就是說,在他心裡,阿姨是無辜的,一切都是慕容氏的錯。
只要陛下是這個想法,慕容氏就是平安產下皇子,也不足爲懼,掃清楚了這個障礙,阿姨就能重獲陛下的心……
曹芳蕤心內打定主意,快速的瞥了眼一臉怒容的李暉,便恭恭敬敬勸解道:“父親,事情真相如何以後再說也不遲,現在最主要的是阿姨何時能醒過來……”
“只盼老天爺保佑阿姨平平安安……”
說罷她垂眸拭淚,李暉看了她一眼,又看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兒子眼裡只有蓁娘,神情彷如稚子般失落擔憂,他的心變得無比柔軟。
罷了,只要十七娘能醒過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一直道下午,或許是冥冥之中蓁娘聽見了他們的聲音,嚶嚀一聲,她微微蹙起眉頭,眼皮不斷的顫動,李淳業眼尖,立刻就看見了,他欣喜的叫道:“阿姨醒了!父親,阿姨醒了!”
李暉急忙伸過頭去,激動的喚道:“十七娘?”
丹娘和桃桃圍在牀邊,宮人們也低聲歡呼起來。
蓁娘緩緩睜開眼,目光渙散無神,彷彿丟了魂魄般。
“十七娘……”
李暉充滿深情的聲音傳進蓁孃的耳朵,她小幅度的擡起眼睛,茫然的看着他,餘光瞥見身邊一張張充滿驚喜激動的臉,顯得很是疑惑。
李淳業覺得生母這幅模樣很不對勁,試探的問道:“阿姨,你頭還疼不疼?”
蓁娘只是看着他卻不說話,李淳業的心直直的往下沉,他與父親對視一眼,又湊近生母,道:“阿姨,你知道我是誰嗎?”
李暉嚥了下口水,緊張的看着蓁娘無血色的嘴脣,只聽她嘶啞着聲音虛弱的響起:“你們……是誰?”
若不是因爲頭疼得實在厲害,估計她剛睜開眼就得嚇一跳,此刻蓁孃的腦中一片空白,她好像初入塵世,把這世上的所有,她的愛人、兒女,還有她自己,都忘了個乾乾淨淨……
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李暉不敢置信的看着蓁娘眼也不眨,好一會兒後,他才強顏歡笑着對蓁娘道:“十七娘,你……你果真不記得我了嗎?”
蓁娘神色複雜,茫然中帶着尷尬,她覺得這些人應該認識自己,可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
這下屋裡人全傻了眼,誰也沒想到蓁娘會因爲受傷而失憶,把眼前的人都給忘了。
李暉不敢置信也沒有辦法,他從悲到喜,再從喜到悲,只是一天一夜的時間。
再三確認後,他只能道:“人能醒過來就好,以後時間還長,她一定會記起來的……”
劉奉御進來把了脈,也說了同樣的話,李暉實在不願再看見在蓁娘眼中他那陌生的倒影,強忍住心痛後,他吩咐兒女和宮人仔細照顧,自己顫顫巍巍的出去了。
丹娘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道:“我不放心阿耶,你們守着阿姨,我去服侍阿耶……”
李淳業張了張嘴,連個‘好’字也說不出,只是看着生母,一臉戚容。
李暉坐在政事堂的上首,看着書案上的奏表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樣,連沈知禮同他說話也聽不見。
他實在沒有心思處理政務,思緒早就飛到了蓁娘身上,只坐了片刻,便讓幾位大臣退下了。
沈知禮出了門時,還擔憂的回頭看了他一眼,鄭良澤輕輕扶了他一把,使了個眼色。
待走遠了些,他才低聲道:“前日的事你們聽說了沒有?”
“後廷兩位嬪御發生爭執拉扯了起來,都受了傷……”
“誰跟誰發生爭執?”沈季平一臉震驚,“這好好的,怎麼就出這麼大的事?”
“難怪陛下昨天不來,剛纔一句話都不說,我還以爲他不舒服呢!”
高琦直接了當的把前日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七八個朝廷的股肱大臣就站在牆角跟下討論陛下後廷的隱秘之事。
沈季平在得知韓修儀昏迷不醒後,搖搖頭嘆了口氣,“要說韓修儀也是倒黴,服侍了陛下這麼久,還生了四個孩子,陵川王佔着長,六皇子最得陛下喜愛,可她卻在這個時候摔了……”
“要真有個什麼好歹,還不知陛下會做出什麼事呢!”
高琦不贊同這話,他分析道:“閣老只看見了一面,學生倒是覺得,韓修儀這一受傷,極有可能是她和陵川王的翻身仗!”
“你們想想,前一段時間,陵川王躲在王府裡種菜,我們都說他是在韜光養晦,難道陛下會不知道?”
“他當然知道陵川王在悔過了,而且上次他傳召陵川王入宮來,就是對他所做的一切表示暗許,這樣看來,韓修儀這次是因禍得福,陵川王復爵,我看也不遠了~”
說完他還擠眉弄眼了一番,後面沒說完的那句話大家都明白,要是他復了爵,那跟許王之間,可就真的要爭個高低了……
對於朝廷中的暗流,李暉一概不知,他只是在後悔,明知道蓁娘對他是一片深情,這些年在後廷中安分守己,從不過問朝政,他把對付大臣的那套心思用在兒子身上,自然會讓蓁娘覺得難以理解。
所以他們才生分了這麼長時間,在這一千多個日夜裡,蓁娘對他的感情,是不是都被他的冷漠給磨滅了,李暉緊緊攥着手,不敢再想。
蓁娘甦醒後卻失憶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後廷,李暉怕她人多害怕,下令不準任何人來甘棠軒探望,只准兩個女兒、兒媳和寄奴在她身邊服侍。
李淳業畢竟是個成年男子,老留在父親的後廷怕傳出什麼流言,污了他的清譽,他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便對妻子道:“你替我在阿姨身邊盡心服侍,需要什麼就叫人帶個話,我在王府裡,你不用擔心。”
一段時間,丈夫已經成長了很多,曹芳蕤擡頭看着他愈發成熟的臉,溫柔的看着他,“郎君放心,該怎麼做我都明白,父親那邊也需要人服侍,郎君有空的話進宮多陪陪他,也是爲人子的孝心……”
“嗯!”李淳業認真的點了點頭,囑咐她道:“你別累着自己,多陪阿姨說說話,她也好的快些……”
話到最後一句,他的情緒十分低落,曹芳蕤安慰的抱了抱他,又勸了幾句,才帶着行李和侍女進宮去。
而此時的蒹葭院裡,秦氏也在囑咐兒媳裴氏,“……她畢竟是二郎的生母,論理你們該去看看,不管幫不幫得上忙,心意總是好的……”
裴氏端坐在交椅上,雙手優雅的相疊在膝上,對於婆婆的話,她瞭然的點頭,“阿姨說的是,聽說父親讓吳大監一日三次的去看韓庶母,可見他着實是擔心。”
“且韓庶母是長輩,此番受傷嚴重,連二嫂都要進宮侍疾,我們若是不去探望,郎君的名聲也就沒了……”
秦氏見她心中有數,滿意的笑了一笑,“你們去看看問候一聲就好了,特別是你,一定要小心些,知道嗎?”
“是~”裴氏聽完這話,和婆婆心照不宣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那裡面,是許王府和宋國公府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放心,失憶是暫時的,畢竟腦袋磕那麼大的口子~另外通知寶貝們一聲,離完結還是有段小小的距離,別說秦氏,顧氏還沒出手呢~壞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