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娘靠近他,微微嘟着嘴,不會這麼小氣吧!
她坐在榻邊,眨巴眨巴眼看着太子,他卻一動不動,沒頭沒腦的問:“外邊冷不冷?”
蓁娘點點頭:“可冷了,地上都有一層雪,幸好奴穿的衣裳厚!”
說完,她有些奇怪,太子這是在關心她嗎~
想到這裡,她抿嘴笑着,眉眼彎彎,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朝門外立着的人說道:“外邊風大,昭訓今晚就留在承恩殿!”
留在承恩殿?蓁娘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有些不敢置信,忙道:“阿郎……這……”
太子卻看不出什麼表情,揮手止住她的話,“快點上來,我要睡了!”
直到又脫了衣裳躺在太子身邊,蓁娘依然睜大眼不敢相信,進宮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跟太子過夜,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她咧着嘴無聲的笑,側頭看着安穩入睡的太子,這還是蓁娘第一次看見他的睡顏,神情放鬆,手腳規規矩矩的放着。
雖然跟太子一人一條被子,感覺不到他的體溫,但耳邊是他沉穩的呼吸,對蓁娘來說,這一夜註定無眠。
第二日寅時初刻,太子要起牀準備去議政,蓁娘頂着惺忪睡眼爬起來服侍,她強打起精神,揹着太子打了個哈欠,往常還覺得爲官作宰的都是無比神氣,現在看來真是不容易……
送別了太子,蓁娘也不敢在這裡睡下去了,快速的裹好衣裳,坐在小車裡,她不得不認真思考,昨晚的事該怎麼向衆人交代……
對於周嬤嬤等人既驚又喜的態度,蓁娘還是拿出‘不可張揚’的話來堵嘴,別的她不怕,就怕太子妃心裡不滿。
畢竟聽齊氏說,侍寢之人留宿承恩殿的事只發生過兩次,蓁娘雖是第三次,可也挺引人側目的。
越往光天殿去,蓁孃的腿就越軟,她感覺手心癢癢的,忍不住在袖子裡用手指摳,與衆人打過招呼,大家不例外的打趣她,卻沒有提起蓁娘留在承恩殿一事。
她覺得有些奇怪,等給太子妃請安之後,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她坐在蕭熙院的房間裡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是爲什麼……
周嬤嬤忍不住詢問,蓁娘只好和盤托出,周嬤嬤哈哈笑起來,“娘子糊塗啦!你今早回來的車根本就不是昨天去的那輛,昨天那輛車亥時就來過蕭熙院!”
“啊?”蓁娘反應不及,仔細一想,恍然大悟,不禁自己也笑起來,阿郎肯定是吩咐了人駕了車裝作她回來過的樣子!
至於今早,寅時的東宮也只有做粗活的宮人起來了,別的人都還睡着呢!沒人會看見她……
蓁娘放下心來,安安心心的吃了碗粥睡了個回籠覺,周嬤嬤給她掖好被子,看着她睡着了,忍不住退出去和其餘嬤嬤們討論起昨晚的事來。
太子吸了口冷空氣,慢悠悠的去了西宮兩儀殿,今日雖不是朔望日,天子不會上朝,可君臣商議國事還是會照常進行。
他先去了東側的偏殿,冬季夜長晝短,天子體恤早起進宮處理政務的臣子,冬季在偏殿都會點上火盆,安排膳房做些熱湯暖身。
在等待天子到來的時間裡,大家都會聚集在這裡拉拉家常,說說最近的新鮮事。
見着太子進來,衆人紛紛起身行禮,兩儀殿的氛圍比較輕鬆,大家都沒着官服,彼此之間的距離倒是拉近了不少,太子頷首示意,坐在室內上首,他快速掃看一圈,加上他也只有十三個人。
太子示意大家坐,端起熱水喝了口,才加入到之前大家的討論中,門下侍郎黃有道提起家裡的兩棵梅樹,實在得意,他半夜爬起來就着月光賞梅,結果寒風一吹差點感染風寒。
衆人也知道他家的那兩棵梅樹是從老家滁州帶來的,跟隨他進士及第,又做了宰相,比膝下的大孫子還金貴。
沈知禮扶須笑道:“感染風寒也別怕,你那麼愛惜梅樹,說不定樹有靈性,你摘兩朵花泡水喝,也就好了!”
衆人哈哈大笑,太子也忍不住笑,黃有道皺着眉使勁搖頭,“使不得使不得!”
工部尚書林晏接着道:“說起來梅花來,前幾日我夫人回孃家給內侄女添妝,聽得別人說有一戶人家,主人尤其愛梅,專門開闢了一個院子種花,就叫梅園……”
“今年還未下雪,他家的梅花一夜之間全開了,人人都說從沒見過這等奇事,也不知是祥是禍!”
一時間,屋裡坐着的飽讀聖賢書的郎君們爲這梅花爭執不休,有人說這戶人家要出些奇人,又有人反駁道開花不從時節,定非祥瑞。
沈知禮見太子一語不發只聽他們爭執,再聽一羣人都扯到神佛去了,哭笑不得的搖搖頭,問起太子來:“殿下是什麼看法呢?”
衆人都安靜下來望着太子,李暉無奈的擺手:“若論學識,我怎比得過在座的各位,不過依我愚見,我倒覺得這是祥瑞之兆……”
黃有道聞言得意起來,林晏好奇道:“殿下有何依據?”
太子笑道:“諸位難道忘了,太宗靜安十一年,京畿道鳳翔府的牡丹在非開花時節一夜之間盛開,引得全城百姓嘖嘖稱奇,太宗聞曰:‘此乃祥瑞’!結果靜安十二年我大周就攻破了扶余!”
這話一出,先前還有反對的人都斂起不服氣,畢竟,先帝的話擺在那兒,說不定這件事被天子知道了,也說出‘祥瑞’二字呢!
大家紛紛言是,又把話題轉向了某某郎君因天冷起不了牀辦公捱了板子的事,太子的神色卻似笑非笑……
他不知道梅花提早開對別人寓意着什麼,至少對於他以及東宮來說,是個不錯的預兆……
自去年年初李璋身兼三職之後,手中的權利越發實在,他倒也謹慎,這一年過去了,不光他自己,整個齊王集團都沒有任何讓人落口實的事流於表面!
李暉雖依舊按兵不動,暗地裡佈置的斥候和暗哨都已就位,幸虧父親這幾年對問道修仙和美色越發沉溺,對東宮的警惕稍稍放鬆了些,才能給他一口喘氣的機會。
而對於李璋,李暉覺得自己有這個耐心,畢竟是那個女人的兒子,耐心點,父親最好把老三捧得越高越好!
等到了某一天,他會發現這個最疼愛的兒子越來越位高權重,而自己卻衰弱蒼老手無寸鐵,到了那一天,李暉真想看看父親會是用什麼樣的臉色面對胡氏和李璋……
門外進來了個宦者,對屋內衆人恭敬道:“列位郎君,聖人將至!”
衆人忙結束談話,起身整理衣冠,往主殿走去,年底事多,君臣一番商議討論,時間匆匆流去,午飯是在兩儀殿吃的,一直到未時末,議政才結束。
期間隴州遞交的摺子提起周太妃的長兄半個月前去世了,天子沉吟片刻,打算賜周郎一個正五品上的中散大夫。
李暉向天子提出,想要去給周太妃請個安,天子沒有拒絕:“太妃有了年紀,你去瞧瞧也好,替我問候太妃,勸她保重身體……”
李暉應是,領了諭,去了周太妃居住的鶴羽殿。
附近幾個宮殿主要住着爲太宗守寡的妃嬪,甚至還有幾位世宗的遺婦,許是住着一羣未亡人,這裡的氣氛都不一樣,照太子妃的話說,‘連鳥都不願意停在這裡’……
對於李暉的到來,周太妃悲傷之餘也很欣慰,她是太宗恭顯皇后的遠房表妹,也是天子的表姨母,李暉見她華髮叢生,心裡也升起一股感傷,“太妃要保重身體!”
周太妃慈愛的看着李暉,對他招手,李暉走近坐在她的身邊,握住她的手,從前阿翁稱讚這雙手如冰似玉,如今溫暖依舊,卻乾瘦萎縮,手背上長了大大小小的斑點。
他輕聲道:“早上議政,父親賜了太妃長兄一個正五品上的文散官,也算是一份哀榮,再者,我聽說老人家是喜喪,這時他已登極樂了,活着的人也該放下……”
“話是這麼說,然我這個年紀,見多了生離死別,到了這一天,還是忍不住傷心……”周太妃傷感道。
沉默片刻,她仔細打量了一番李暉,嘴角微微揚起:“不說那些了,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別讓老嫗拉着你一起出神!”
李暉臉上露出一絲慚愧,“該早些和阿雨來看你的,太妃若是見着蜃子和大郎,心情肯定好一些!”
這倒是,周太妃點點頭,笑了笑道:“那兩個孩子實在討人歡心,見着他們什麼煩惱都沒了!”
“對了!”她忽然想起一事,“你的二郎和三郎怎麼樣?長得像不像你?”
李暉耐心答道:“二郎長得像他生母,三郎還小,看不出長得像誰……”
周太妃‘嗯’了一聲,“難得你來,我帶你去花房看看!”
她不經意的瞟了眼立在花几旁的宮人一眼,“前幾日‘鶴頂紅’開花了,這幾日顧着傷心,倒忘了它們……”
李暉瞭然一笑,扶着周太妃往外走,“總有花匠看顧着,應該沒事!”
到了花房,三盆茶花只有一盆長勢不好,周太妃並未責怪花匠,她俯身查看情況,對一羣跟隨的宮人道:“出去候着,裡面人多就熱起來了,對茶花不好!”
花房只留了三個心腹在內,周太妃挽起袖子收拾花,李暉從前也跟着周太妃做侍弄花草的事,便在一邊打下手。
周太妃溫聲道:“上個月中旬,皇后跟‘那位’賭了場氣……”
上個月中旬,李暉默不作聲。
周太妃露出一絲譏笑,“外邊沒人知道吧!不愧是一國之母,這內宮的事,她倒是隻手遮天,不過遮得是醜事,所以那位對她既愧疚又感激,對她掌握的權利倒視而不見了……”
事關長輩,李暉不好做評價,依舊沉默,周太妃卻突然用手指點點他的臉,微笑道:“是你在做鬼吧!”
李暉沒有隱瞞,眼裡閃着意味不明的笑,默認了,周太妃畢竟在宮廷裡幾十年,能看出其中奧秘,不算奇怪。
她接過李暉遞過來的剪刀,道:“內宮水混,其中兇險我不必說,你自己要準備好退路,必要的時候,快刀斬亂麻,不要心軟!”
“是!”李暉應諾。
周太妃唰唰剪下枯黃的葉子,李暉一片一片拾起放進小竹籃裡,只聽周太妃感嘆道:“那位張氏我見過一次,是個有脾氣的小娘子,說起來,也是他自作孽。”
李暉知道這個‘他’是誰,聽着周太妃這句話,心中不免覺得諷刺,他在作孽,我也在作孽!
送走了李暉,周太妃命人把開的最好的那盆茶花單獨撥了個人照料,四日後,內宮的人都聽說:周太妃請大家去賞花……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盃看不懂,但主題曲還挺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