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湖那邊的山呼萬歲,我卻還是一個人坐在亭中一點兒也不想動。就這麼慵懶地倚着欄杆,呆呆地看着亭外的湖水被風吹皺。心裡盼着這宴會快點結束,我好回去。明天,將是我逃離的開始。
我正發着呆愣着神,只聽有人在我旁邊請安道,“福晉,德妃有請。”
我嚇了一跳,回過神看着眼前的小宮女不敢相信地再次想確認下是不是我聽錯了,“你說誰叫我去?”
“回福晉,是德妃娘娘。”小宮頭依舊很有禮貌地福身稟道。德妃自四阿哥即位後應當被尊爲皇太后的,但她拒絕了封位,只是還是當着貴妃娘娘。不知她今兒個請我去有什麼事?我心下有些忐忑不安,對着宮女道,“德妃娘娘請我去有什麼事兒嗎?”
“回福晉,這個奴婢便不知了。請福晉隨奴婢前往吧。”小宮女又福了一禮請我去。德妃相請,哪能有推諉不去的理兒呀,我懷揣不安地跟在小宮女身後向亭外走去。
到了德妃的歇息處,小宮女進去通報了一聲,不一會兒便又出來請我進了去。
我入了廳,就見屋子裡坐滿了各阿哥的福晉,德妃坐在正中前方的榻上,她依舊是一身妃嬪的打扮,並沒有穿太皇太后的禮服。我低垂着眼,向她跪拜叩安,“臣妾參見太后娘娘,娘娘吉祥。”我不管她穿不穿太后服,反正她兒子坐了龍椅,她就是太后。
“雪韻快起來吧。”坐在榻上的德妃一臉慈祥地向我笑着招了招手,“快到本宮這來,讓本宮瞧瞧。”我謝過德妃起了身,稍稍擡頭向她看去,德妃平日裡圓潤的臉龐竟變得有些瘦削和蒼白,神情也顯得很是憔悴。康熙去世,她寵愛的十四阿哥沒能如願登上皇位,她心裡也許深感鬱悶吧。可是,四阿哥也是她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登了皇位怎麼就不高興呢?人家都說皇上愛長子,百姓寵紡幼兒。這皇宮難道是母親寵幼兒不成?也許是十四阿哥從小在她身旁長大,母子感情深厚些吧。
我愣在原處,不知該不該聽德妃的話去到她身邊。正怔愣間,德妃又對我笑道,“雪韻這丫頭老改不了神遊這毛病兒。”旁邊的福晉們聽了,有些拿着帕子遮了嘴兒笑的,有些拿着嫉妒的眼神兒打量着我,我只得低垂了頭不去看她們豐富的表情,對着德妃福了禮,“雪韻向來愚笨,讓太后見笑了。”我聽她剛纔這麼說,臉上頓時有些熱,慢慢地向她走去。
走到德妃近前,德妃拉過我的手,看了我一眼,打着趣兒嗔道,“這身子怎麼還這麼瘦的?老八沒讓你吃好不是?”
“太后,這可就是是您不知了。老八哪會剋扣了她的吃去?許是她害了‘相思病’,想瘦了的。”錦繡斜看了我一眼刻薄的尖聲道。
我聽了心裡一冷,面上冷笑一聲不急不慢道,“嫡福晉說的,雪韻是害了‘相思病’。”說到這我故意停了下。錦繡沒料到我會這麼大方承認了,一時看着我愣住,底下的坐着的福晉們也倒抽了口冷氣,一片唏噓聲四起。德妃握住我的手也輕輕地顫抖了下,面上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錦繡悄悄咬了牙,面上卻皮笑肉不笑的追問道,“想不到妹妹還真是大方,這勇氣還真是我們這些個人學不來的。只是不知妹妹是爲誰害了‘相思病’呢?”
我看了眼錦繡,又環視了眼那些一臉好奇驚訝的福晉們,嘴角浮了一絲笑繼續道,“回太后,雪韻這相思病可都因爲您呀。”我這一說,德妃和底下的福晉們又是一驚,德妃的眼神突然黯了下來,雖然面上微笑着,但語氣明顯有些生硬,“你這孩子,難不成是因爲想本宮才犯了這相思病兒?”德妃終是聰明的,這一句話可作雙關,一來可提醒我不要亂說,二來可以給我個臺階下。
我故意撲哧笑了聲,“哎呀,看來我與太后是心有靈犀呢。雪韻心裡頭想的,太后也知道呀。”說着我給她福了一禮,“太后英明。”
德妃聽我這樣說,也含了笑故作生氣嗔道,“你這丫頭向來鬼機靈的,這會子倒來取笑本宮了。仔細你的皮兒。”
我聽了忙拉了她的胳膊撒嬌道,“太后明鑑,雪韻哪敢取笑太后呀,只是雪韻自從出宮後,便有好些時日沒見着太后了,這心裡頭怪想念的。這日思夜想的,倒把人想瘦了。太后,您剛纔不也說我是想您才犯了相思病的嗎?這會子倒又來怪罪臣妾了。”我難得這樣撒嬌,一時間,德妃和下面的福晉看着我面面相覷,俱是睜大了眼愣住了。
“太后哪會怪罪姐姐,這會子知道姐姐因想着太后犯了相思病,心裡頭可樂着呢。”這時一時妃嬪禮服的年玉瑤嬌俏地笑道。看着她,不知怎麼的我心裡總有股莫名的不安。聽她這樣說,我對着她笑了笑。
“你這丫頭,還是這般伶牙利嘴的。”德妃說着又笑着拉着我的手拍了拍。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太監細聲稟道,“啓稟太后,皇上請您和福晉們過去賞龍舟。”德妃聽了,笑容頓了下,只是很快她又笑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本宮即刻就來。”那小太監告退出了去,德妃看了我一眼,然後對着底下坐着的福晉們道,“咱們走吧。”說着便要起身,我忙扶了她的胳膊往門外走去。身後跟着一大羣的阿哥福晉和臣子們的誥命夫人。
出了門,便有一乘肩輿停着,等着德妃上座。德妃卻揮了揮手笑道,“本宮今兒個難得與衆人走走,這些個就撤了吧。”我見她不坐肩輿,便勸道,“太后還是上坐吧,這路兒也有些遠的,您走着去累着了,可不是讓臣妾又是心疼?”我今天說的話還真是肉麻,可我心裡也說不清爲什麼會這樣說,是因爲怨恨她將我推給了八阿哥嗎?還是因爲今天心情不好,說的話不免有些反常了。
“雪韻妹妹說的是,太后還是坐上去吧,這天兒熱的,日頭大着,太后可別曬着了。您還是坐上去吧。”四阿哥的嫡福晉那拉氏也出列上前福了一禮勸道。
“本宮身子骨還硬着呢,今兒與你們說了會子話,本宮倒覺得又年輕了幾歲呢。”德妃今天有些固執,她看了看那拉氏然後笑着道,“走吧,咱們邊說邊走着去。”說着便拉了我的手向前走去。
見德妃執意要步行,那拉氏忙過來攙扶着她,就這樣我和她一人一隻胳膊扶着德妃向前走着。德妃向來不拂兒媳們的臉面,見那拉氏來扶,便笑道,“你部是這般孝順,老四娶了你,也算是個有福之人。”說着又看了我一眼道,“雪韻,你說是不是呀?”
我聽了,先是愣了下,忙回道,“太后說的是,皇后一向謙恭,賢良德淑,是天下女子學習之榜樣。”
德妃聽了似很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過了身去慢慢向前走着。我扶着她,腳下卻感到一陣虛浮,似踩在棉花上,落不到實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