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的夢裡總是出現了一個相同的場景，在夢裡我頭包着紗布躺在醫院裡。這場景反反覆覆地出現，只要一閉眼就能看到。夢醒後我也會想，難道我在現代車禍中沒死？如若沒死，那我不是還可以魂穿回去？這些奇妙的事有時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就連我自己這個當事人也難以去相信。
“海棠，今兒是什麼日子了？”一覺醒來，慵懶地躺在搖椅上輕輕問身旁的海棠。四阿哥自那日來借了書後，便沒再來過，而胤祥因怕來得勤讓人生疑，來的日子也比之前隔的時日多了幾天。每日裡昏昏沉沉，這日子的確不知是哪日了。都到午後了，胤祥今天也不會來了。
“回主子，今兒個八月初二了。”八月初二了呀，這夏天都快過完了。想着四阿哥說我撐不過夏天，我還是撐過來了。我脣角輕輕一揚，“八月桂花兒香……”人要散了。
海棠上前給我捏着肩按摩，笑答道，“主子今個兒看上去氣色不錯呢。”是嗎？我也有這個感覺，覺着今兒精神比平時要好，眼睛也比平時能看得見些。
“去給我找幾張紙來，再找支筆，還有墨……我想寫幾個字。”我突然來了興致，對海棠吩咐道。
海棠一愣，但見我有精神氣兒，便對着我一笑起身道，“主子原是會寫字的呀。”聽得出來，她有些羨慕。
我呵呵笑道，“會寫一些。等會子我教你寫自個的名吧。”海棠聽了臉上一時驚喜住，“真的？！那，我去給主子將筆墨拿來！”說罷，她一臉興奮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海棠將筆墨紙硯都抱了一大抱進來，她小心地一一將這些擺在了八仙桌上。我站起身走到桌邊，拿一起一張紙鋪好。這紙很柔滑細膩，紙面描的細紋是朵朵梅花，想必應是御用的梅花玉箋。這紙屬宮制，康熙年間時才製造出來的，我有次服侍康熙書寫時，見到案上鋪的紙便是這種。這紙因是御用的，除了皇帝賞賜，在坊間是不流通的，所以平常百姓家是不得見的。我猜想着，這紙是不是當年胤祥圈禁在此，康熙賞他的呢？賞他這紙也是有着意寓的吧，梅花最是能忍受得住寒。康熙是不是暗旨胤祥要像梅一樣經得起風雪，總有一天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如若這樣，也難爲康熙的一片良苦用心了。我看着紙張一陣愣神，又想起了當年跟着良妃學寫字時，良妃送給我的薛濤箋。那紙質也是極好的上品，紙面還隱隱約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呢。
“主子，墨磨好了。您可以寫字兒了。”海棠在一旁催道。
我回過神來，將梅花玉箋紙挪到一旁，若是用來練字，這麼寶貴的梅花玉箋倒是有些浪費了。我在紙堆裡拿了一張普通的宣紙鋪好，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兩個字。然後對海棠笑笑，“你可認得這兩個字麼？”海棠一臉疑惑地搖搖頭，“奴婢從小便沒上過學，不認字……”我心裡又替海棠唏噓起來，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我拿筆指着紙上那兩個墨跡還沒幹的字向海棠解說道，“這就是你的名字：海棠。”我看了眼我寫的了，我的字是與良妃的字跡很相像，也是那種很秀氣但也透着些英氣，都說字如其人，良妃看似溫婉的一個女人，內裡卻是也有一股子倔強和與表面柔弱不符的堅強。
海棠睜大了眼，滿是歡喜，像是突然見着了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又驚又喜，“這就是我的名字？”
我點點頭，“來，我教你寫。”我把筆遞到她面前，她一時有些羞怯，看着筆發着呆。
“來，寫字很容易的。”我鼓勵她，海棠終於猶豫地接過了筆。
“我握着你的手寫，這樣你就知道筆寫哪劃時在哪個地方要重些，在哪個地方要轉彎。”因海棠從沒寫過字，我只能心量簡單地說得明白些。海棠點點頭，然後認真地在我教授下學着。
海棠也很聰明，學寫十幾遍後，便也寫得有些像了。
”海棠真是聰明，這才寫了幾張紙就會了。以後沒事時多練練，這字兒就寫得更好了。”我誇着海棠道。海棠被我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海棠愚鈍，是主子教的好。”這丫頭還是很謙虛的嘛，不過說真的，如若她有條件學習，也能成個秀才呢。
我笑着看海棠寫着字，忽然她似想起了什麼事來，一下子將筆擱了，對我有些急道，“主子，您寫吧。這會子海棠該給主子煎藥去了。”她總是操心着我的藥，什麼時候該煎藥，什麼時候該餵我喝，這時辰都記得一點也不偏差。
“那你去吧……今個兒晚上就燉些粥吃吧。”我吩咐海棠，海棠脆脆的應了聲，然後一臉歡欣的出了門去。
我看着桌上的紙，手慢慢將筆提了起來，一時卻頓在半空落不下，不知寫什麼好。怔了會，再落筆時，紙上浮現的字卻是四阿哥的名字。我在心裡笑了笑，每一次落筆，總是寫了他的名字。
看到一旁的梅花玉箋，我手一癢，拉了梅花玉箋過來，然後在上面寫下了四阿哥那年中秋時在年希堯府上作的詩：
翻飛挺落葉初開，悵怏難禁獨倚欄。兩地西風人夢隔，一天涼雨雁聲寒。
驚秋剪燭吟新句，把酒論文憶舊歡。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
一氣寫完後，我細細在詩的結尾處屬上自己的名：柳湘雨。我停筆又讀了一遍，在讀到最後一句‘辜負此時曾有約，桂花香好不同看。’時，眼圈兒一紅，眼睛一熱，淚水忍不住滴了下來，落在最後一句的‘約’字上。那淚將‘約’字的墨跡慢慢暈開，一時那字變得有些肥大和模糊起來。
回首那些許過的和答應過的約定，在這一世終究不能再兌現了。一切的開始都不註定會有相同的結局。
心猛地一痛，我緊緊捏着筆，又在後面附上了一句：今生相欠的約定，如若有來生，我定還你一個圓滿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