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閉着雙眼,半夢半醒間感到周圍籠罩着一種不安的詭異氣氛。只覺得胸口很是壓抑,心裡面沉沉的,腦中一片混亂。依稀感到周圍有些嘈雜,聽到有進進出出細碎的腳步聲,好像有些急。
“……脈相紊亂……毒已散流入腦……加之產後體虛沒有及時調養……刀傷失血過多……恐怕眼睛是……”戰戰兢兢的說話聲聽起來像是上牙在打着下牙,零零散散的。這話一落,便聽到茶杯被猛擲到地上碎裂的聲音,這聲音也將我嚇了一跳,我想睜開眼,意識卻很混亂,接着又聽到一聲低吼,“不管用什麼法子,你們一定要將她給朕治好!如若不然,提項上人頭來見朕!”這冰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像是四阿哥的。我迷糊着聽着他似在發火,不由得擔心他身體,他這麼容易動怒,老了可是容易患高血壓的。我想勸他兩句,但動了動嘴,卻聽到不到自己的聲音。我一時有些急起來,這時又聽到另一聲音響起,“皇上,等會子你還要會見外臣使節,這兒就由臣弟先照看着,皇上下去歇會子吧……皇上已兩日沒有閤眼,要保重龍體……”難道十三阿哥也在?我想這又是我在做夢吧。只是這個夢做得奇怪,我模糊聽得到聲音,卻看不見他們。周圍全是黑暗一片,我心裡有些焦急起來,我是不是把他們弄丟了?
我正努力地尋找,這時周圍又安靜下來。我的手被一隻寬大的手握住,握了一會兒,那隻手不捨地鬆開了,鬆開的同時我聽到一聲沉重的嘆息。我的心因着這嘆息揪緊,眉不由得擰緊。這樣的夢我不喜歡,太傷感了。
朦朧中,我感到被人扶起,然後喝了什麼很苦的東西,胃裡一陣翻攪難受,又吐了出來。隨之又被人輕輕扶着躺下,一躺下又聽到有人嚶嚶哭着。
過了會兒,嚶嚶哭聲沒了。只聽到一聲長過一聲的嘆氣聲。“雪韻,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睡了?皇兄已經兩日沒用膳。你向來堅強,這會兒怎麼虛弱了?記得很久以前你跟我說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現在,你的冬天都快過去了,春天也要來了,你怎麼就睡着了?不醒來了?”十三阿哥的聲音低沉有些淒涼,我聽着聽着心慢慢靜了下來,那聲音又繼續着,“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少人的心會痛?你一直心地善良,怎麼忍心看着別人爲你難過?其實,我有時也不懂你,你在宮裡謹慎從事,步步小心行着,但你卻又不怕死的出來幫我們。你不會因我們得勢而趨附,也不因失勢而落井下石。你一視同仁,你知道我們所有人的痛處,你看着我們的眼睛時常是帶着憐憫。你只將我們看做是最普通的人,而你盡力地憑着自己的心去做事。你會冒着生命危險救了十三妹妹的孩子;當八哥受先皇責罵時,你敢挺身而出說公道話;當我被圈禁時,你卻不避嫌地時常去看我。還記得那年冬天,你打了各位阿哥的秋風嗎?其實那次,他們是第一次真心的以兄弟之情待我。也是唯一一次。他們回去後都加倍的送了年貨給我,讓我過了個豐年。這些都是因爲你,因爲你的善良,讓我們這些勾心鬥角的兄弟也有了一次兄弟情。”
說到這,十三阿哥似苦笑了下,“其實說真的,我也很厭倦這種生活。但我生爲皇子,肩上的責任是不允許推卸的,背上了,便是一生。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請求皇兄將你送出宮去,如若你不入宮當宮女,你也不會有這些事兒發生。在這場爭鬥中,你是無辜的,但受到的痛苦是最多的。”我的心撲通跳了一下,我只能靜靜聽着,逃不出黑暗的包圍。
“皇兄對你一直是真心的。皇兄從小就是這樣,認定的東西不會更改。他雖然有後宮,但最喜歡的女人卻只有你一個。皇兄一旦喜歡上了,便是傾了心的去喜歡,決不會作半分假,也決不會輕易放棄。”十三阿哥幽幽的嘆了口氣,“先皇其實是要皇兄將你賜死的,先皇怕皇兄對你用情至深,走了太祖的後路。但皇兄仍沒遵旨,那道聖旨在先皇大行後,皇兄怕被人發現,便一把火燒了。爲了你,一向恪守孝道的皇兄做了次逆子。但他卻不後悔。他所承擔的,已非常人所能擔得起。雪韻,你不要再睡了,爲了皇兄,爲了弘曆,你快些醒來吧……”十三阿哥越說越悲傷,我聽着心也跟着慢慢揪緊,眼角有道冰涼的東西滑落。一隻手很輕柔的將那道冰涼輕輕拭去。
我想要醒來,眼卻睜不開,我試了幾次,卻還是徒勞。許是藥力發作,我漸漸地困起來,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昏昏沉沉的很快又睡了過去。
當我醒來時,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我感到有些渴,摸索着想要起身叫喜兒給我倒杯水喝,手觸到一個結實的胸膛,鼻中聞到的檀香讓我想起這胸膛的主子定是四阿哥。
“怎麼了?是不是要喝水?”四阿哥的聲音有引起嘶啞。
我輕輕點點頭,“這會兒怎麼不點燈的?”太黑了,我好像把眼睛睜得夠大了,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
過了一會兒,四阿哥好像在盡力讓自己的平靜,“我去給你倒水,你先躺着吧。”他沒有回答我爲什麼不點燈的問題。我心裡有些狐疑納悶。
很快水端來了,我就着四阿哥的手喝下,四阿哥餵我喝完水又扶着我躺下。我靠在他懷中,想起我在半夢半醒時聽到十三阿哥的話,心裡不由得嘆了口氣問道,“聖祖是不是下旨要你將賜死?”
四阿哥的身子明顯一僵,手卻很快擁緊了我,“誰告訴你的?這事兒沒有!”四阿哥不承認,他是怕我知道了傷心吧。他既然不願意承認,那我也不再問了吧。都過去了,只是我心裡有些內疚,因着我讓四阿哥做了個不忠不孝的兒子。
“我眼睛是不是不能看見東西了?”問這句話時,我心裡痛了起來,但是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的。
四阿哥沒有馬上回答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湘雨,你要相信我,你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沒事的。”說着他更擁緊了些,好像我會飛走了一樣。
經歷了這麼多,很多事我已能坦然面對,再壞的事兒發生了,還是發生了。我窩在四阿哥懷中輕輕點點頭,“我信你的,一直都信你的。”
四阿哥聽了我的話後,有些激動地抱緊了我,在我額上親了一下,我感到有一滴冰涼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頰上,我心裡一痛,四阿哥哭了。我慢慢地反手擁緊了四阿哥,這份溫暖我們互相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