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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貞和魏氏常掌櫃已是等了兩刻鐘功夫了,可見正堂裡頭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敢貿貿然有所動作,生怕擾了他們說話。
正等心焦之際,有小丫頭過來通報,說是姑太太請太太表姑娘去正堂說話。
可貞趕緊沏了茶,和魏氏往正堂來。
一進屋,只見林氏眼睛已是腫得像核桃一樣了,蘇鐸也是淚眼漣漣。不過,這屋裡一向沉重氣氛,倒是微微消散了些許了。
林氏過來介紹着魏氏給蘇鐸見了禮,魏氏見了禮,又想讓孩子們過來見禮,卻被蘇鐸婉拒了。
“還是再說吧!”說着抿了口可貞奉上來茶,自嘲似笑了笑,“年紀大了,有些累了。”
魏氏趕忙看向林氏,林氏滿臉擔憂,“二叔累了?先去二哥書房歇歇可好?”
蘇鐸看了看林氏,又看了看可貞,點頭應了。
魏氏趕忙搭腔,“我這就着人去收拾。”說着屈了屈膝就一徑出去了。
或許是真累了,蘇鐸蘇懷遠書房套間小臥房歇下後,很就閉上了眼睛,呼吸平緩。
林氏帶着常掌櫃退了出來後,魏氏忙向林氏道:“姑奶奶看後頭昭回院怎麼樣,收拾出來先請二叔住着可行?”
昭回院是蘇府東南角上一座小院落,小小巧巧十來間屋子,前廳後舍俱全,很是清靜雅緻。
當初二哥就是一門心思把這昭回院收拾出來與七姑住。
現若收拾出來與二叔住倒也正好。
只是,林氏不確定二叔究竟肯不肯住下來。
畢竟她聽二哥提過,說他每次去每次請,二叔每次都是婉拒。
不過。到底有備無患。
魏氏聽了,自帶着人忙活去了。
這裡,林氏又請了常掌櫃先回去,稱等二老太爺醒了,還要麻煩他。
常掌櫃連道不敢,躬身退了出去。
待常掌櫃走了後,可貞看着林氏憔悴面容,才勸林氏回去休息,“娘,外叔祖父這我先守着。您先回去歇歇吧!等外叔祖父醒了,我立馬遣人去告訴您。”
林氏攬着可貞坐下,親了親可貞髮髻。“娘蘊兒貼心了,不過娘還不累。”說着又讓可貞先回去,“蘊兒回去吧,還要習字呢,再說了。你答應你姑祖母瓔珞不是還沒打好嗎?仔細待會綽哥兒又要找你玩,可就沒功夫了。”
“不妨事兒,我就想陪陪孃親。”可貞說着就把腦袋貼了林氏胳膊上蹭了蹭。
林氏好笑,不過語氣裡滿是寵溺,“這麼大了,還撒嬌。”
可貞只是嘻嘻笑。起身奉了杯茶與林氏。又喚跟來杏月回去打點了盥沐用具來,好給林氏敷敷哭腫了眼睛。
又過來坐定後,待林氏啜了兩口。可貞方問道:“娘,外叔祖父就是姑祖母說被舅舅灌了一領子雪那位外叔祖父嗎?”
林氏愕然,沒想到這麼一句話,可貞竟然記到現,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是啊,就是這位外叔祖父。”
“那外叔祖父比姑祖母大幾歲呢?”可貞眨巴着眼睛。繼續問着林氏。
“你外叔祖父比你姑媽大六歲,比你舅舅大三歲,所以啊,你舅舅自小就是跟着你外叔祖父唸書習字……”
可貞面上絲毫不顯,可可心裡卻再是沒有這樣平靜。
看着這外叔祖父樣子,何止比蘇懷遠大三歲!
不過面上不顯,還是拿捏着分寸撿着無關緊要問題慢慢問着林氏。
而裡頭臥房裡,蘇鐸其實並沒有真睡着,他也沒有絲毫睡意。待林氏等人退了出去後,就睜開了淚眼婆娑雙眼,聽着外頭隱隱傳來童言童語,心如刀割。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因一時意氣離家出走,想來宓兒也能如此這般承歡膝下,瑩娘也必然能如此這般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孤零零就這麼長眠於地下……
而現,就剩了自己一個鰥寡孤獨……
不過,也不然。
起碼還有清於,還有繩武,還有宜兒,還有小蘊兒……
可貞和林氏書房裡一等就是三四個時辰,朝食也是書房旁宴息室草草用了。
期間魏氏也來過幾趟,說按着蘇懷遠書房式樣已是把昭回院收拾好了,問問林氏還要不要添些什麼。聽林氏說了幾句後,又一徑去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可貞林氏也沒閒着。
可貞早已讓杏月把自己筆墨針線送了過來,就宴息室習字,做針線。林氏則一旁和鶯時一道加緊縫製着一雙護膝。
看着那護膝,可貞眼神暗了暗,這位叔祖父看起來有很嚴重關節炎,尤其是左腳,已經是一瘸一拐了。
或許也因爲病痛折磨,所以人看起來特別蒼老吧!再加上那兩尊神主,明明才四十四歲年紀看起來卻像六十四也就不稀奇了。
看來這蘇家,蘇銓還真是個異類中異類……
等了三四個時辰,可貞林氏早已是明白過來,蘇鐸可能並不是真累了,而是,需要時間。
說實話,林氏可貞心裡俱是非常擔心,不知道蘇鐸能不能撐過去,尤其是林氏,時不時就要湊過去看一看,心裡才安心。
而可貞,即便不完全知道哪些往事兒,可拼拼湊湊,也明白了當初蘇鐸妻女都是被蘇銓害死。
可顯然,蘇鐸還有蘇懷遠當時並不場。所以直到現,親眼看到了林氏,親耳聽到林氏說出了當年實情,才知道,自己妻女已是被自己親大哥害死了……
這樣仇恨,可貞無法想象,活着人,究竟揹負了什麼。
林氏做着護膝,每扎出一針,就像扎心裡一樣。
她聽蘇懷遠提過,知道蘇鐸這毛病是因爲那年蹚了近一個月河找尋她們蹤跡時落下毛病。
再想想蘇鐸對自己諒解,林氏心裡滴血。
當年,是二嬸七姑奮力把自己和六妹推上了岸。可等到她們三人都上了岸,體力不支沉了下去……
到現,自己都忘不了二嬸當時眼神。自己知道,二嬸是想讓自己和七姑帶着六妹去找二叔。
可自己和七姑,卻沒能照顧好六妹……
林氏這輩子都忘不了,當初蘇宓躺自己懷裡奄奄一息卻無限期盼眼神……
時近哺食,可貞林氏同時聽到小臥房傳來輕微悉悉索索聲,娘倆忙放下手裡活計過來伺候。
“不用不用,這些年我什麼都是自己動手,自己做飯自己洗衣裳自己打掃,已是習慣了,這點子事兒哪還要你們動手。”
可貞林氏進來時,蘇鐸已是穿好了衣裳了,正要動手疊被子。只是,林氏哪裡肯讓他做這種事兒,忙要上前伺候,卻被蘇鐸爽朗一笑婉拒了。
可貞站門口,突然有些愣怔。
人還是這個人,頭髮依舊斑白,身形依舊佝僂,腳下依舊踉蹌,可怎麼睡了一覺後,竟好似年輕了不少了?
又細細看了看,確實,剛剛還渾身散發着頹然老朽好像瞬間就不見了。整個人,精神了很多。
而那邊林氏見牀鋪已是收拾差不多了,忙喚了人伺候熱水,蘇鐸還是不要人伺候,自己淨了面,又招手可貞過來說話。
“你叫蘊兒?”語氣很溫柔,眼底笑意直達眼角眉梢。
可貞點頭應是,又道:“訓名可貞,小字素蘊。”
“可貞,含章可貞?”
蘇鐸眼睛亮了亮,眉毛微挑,那神情和白氏如出一撤。
可貞臉上笑意也多了兩分,偏了偏頭,“貞是字輩,可是‘其所與遊闢也,可人也’可。”
可說完,就明顯蘇鐸眼裡看到了一絲黯然,可貞不明所以,這是怎麼了?
蘇鐸看着偏着頭看着自己可貞,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名字字輩排列方式,倒確實是顧家習慣……
看了一眼正和小丫頭說着什麼林氏,再看看眼前和林氏有五六分相像,和蘇宓有三四分相像可貞,添了疼愛之心。
“我們蘊兒念《禮記》了?”
可貞看到了蘇鐸眼裡那絲憐惜,忙脆生應是。眼珠子一轉,又眨巴着眼睛,“我還唸了《莊子》,知道楂梨橘柚,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說着又道:“叔祖父,孃親特特讓廚房給您做了您愛吃菜,有鮮美拆燴鰱魚頭、濃郁南乳寶塔肉、清爽玲瓏魚鮓、酸甜涼拌蘿蔔皮,還請您嚐嚐看是否可於口!”
蘇鐸一愣,隨後大笑出聲,難得帶了一絲歡氣味。
林氏訝然,回頭看向朝自己眨着眼睛可貞,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意。
蘇鐸微微彎下身子,摸了摸可貞髮髻,“多虧我們蘊兒提醒了,外叔祖父還真是餓了。”說着又邊走邊向林氏道:“宜兒,你這個小丫頭可比你小時候活潑多了。我看着,倒是像浩然多一些。”
可貞林氏忙上前攙扶,蘇鐸這回倒是沒有拒絕。
看着蘇鐸氣色好轉,林氏也稍稍定了心,請了蘇鐸用飯,又看了眼可貞笑道:“七姑說了,蘊兒不像我們,倒像是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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