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可貞還是想知道那些往事。
現已經不是什麼好不好奇問題了,而是因爲那蘇銓還活着。這對自己和林氏、舅舅、姑祖母而言,簡直就是一個不定時人肉炸彈。
尤其是自己和林氏,身份本來就夠讓人心裡不安了。還有這號危險分子,說不得一不留神就會出事,自己必須做到心中有數。
可從白氏嘴裡知道了真相後,可貞久久都沒能說出話來。要不是有白氏旁打岔,說不得林氏就要起疑了。
她已是想過很多種可能性了,可還是低估了這個冷漠時代變態扭曲。
她想過,林氏應該是出生不錯。也確,林氏出生確實很好,徽州武功堂蘇家,前朝有名望族。赫赫揚揚一百多年,可蘇銓,也就是林氏父親這輩兒,卻遭遇了王朝興替,兵臨城下。
白氏說很簡單,寥寥數語。
因着通家之好顧家率先叛變投降,蘇銓惱怒顧家失節做賊,遷怒已和顧浩然立下婚約蘇宜,也就是林氏。憤恨之下拔劍要殺林氏,林氏生母蘇林氏攔阻之下被蘇銓錯殺。林氏則被白氏護住。可一個人死還不夠,城破前,蘇家兩輩共十五位女眷,除了四位自願殉烈,其他十一位,包括林氏白氏,還是全部被蘇銓下令投河殉國以全節。一家十五口,後只餘林氏白氏姑侄二人倖存。可蘇銓自己爲了苟全性命,終卻冒雨跪迎叛軍進城,是從此以後,官路亨通。
白氏說真很輕鬆很簡潔,而且半點情緒都沒有,就像閒話家常一樣,可卻讓可貞不寒而慄。
這樣事情,可貞並不陌生,雖然沒有經歷過,可書本里實太多了,每逢朝代迭兵亂民變,這樣事就會層出不窮,每次看過也會小唏噓一下。
可是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是竟會發生自己身邊,經歷者還是自己親人。雖然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可是可貞腦子裡卻會不斷浮現出林氏、白氏水裡撲騰掙扎場景。
何其有幸,自己沒有穿亂世。寧做太平犬,不爲離亂人。這不是一句空話。
雖然可貞眼裡,這個世道令人無比恐懼,沒有公平正義,弱肉強食,視人命如草芥,沒有生存權力……可比起硝煙瀰漫戰亂屠城,還是已經好上太多太多了。起碼不管怎麼樣,自己現還能好好活着。
雖然只知道了這麼多,可很多東西也就能解釋了。比如顧浩然對林氏維護,秦嬤嬤一家對林氏維護。
因爲了解而恐懼。以前可貞並不知道她們共同經歷那段遭遇林氏而言是什麼,也自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現,可貞知道,抄家發賣,林氏都懂,什麼都懂。因爲懂,所以她擔憂恐懼會甚自己。
因爲了解而心疼,可貞真心心疼林氏,心疼她遭遇,心疼她對自己縱容,心疼她一個人爲自己揹負那些擔憂那些恐懼。
即便知道林氏會如此只是因爲是她女兒,可是可貞還是感激,這世上只爲自己而活父母真不少,像蘇銓,像計氏,皆是如此。可貞很慶幸,林氏是自己孃親。也很慶幸,自己想明白了。
一過未時,林氏就像撥了鬧鐘似,定點又咳嗽起來了。
白氏唬了一跳,可貞卻已是習慣了,“娘這病就是這樣,每天未時就開始咳嗽,到了早上也就好了。”
“那年前你母親病了時候,你就日日半夜起來?”白氏還真是第一次知道,可見可貞這麼有條不紊拿溫着甘貝草茶給林氏潤喉,又是遞唾盒,又是順氣,又是溫水。這心裡啊,又是驚訝又是羨慕。
“也就這麼會子功夫,一會會就該好了。”可貞聽聽林氏喉嚨,向白氏道。
林氏稍稍止了咳,便吩咐也已是起身過來了牛媽媽去給可貞收拾牀鋪,“蘊兒回屋睡去吧,娘這兒有你姑祖母呢!”
白氏反應過來,也連連道是。
牛媽媽應了一聲已是要過去收拾牀鋪,卻被可貞攔住了。
可貞自然不會肯去自己屋裡誰,要不昨晚睡覺前林氏勸自己回屋睡時候就直接應了。
“媽媽回屋睡去吧,這兒有我呢,娘這裡還是我伺候着順手些。”說着便連聲勸牛媽媽回去睡覺,自己仍舊照顧着林氏。
白氏見她堅持,只好遣了牛媽媽回去,只說這裡有自己。可到底,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伺候人活計,哪裡插得上手。
不過,倒也對可貞有些刮目相看了。
林氏也覺着好像有些什麼不大對了,也不是不對,只是蘊兒似乎對自己加親暱了。只看那雙眸子,就能看出裡面情感來。別說早上一睜眼,又是賴牀,又是撒嬌,又是親親自己。一整個早上,林氏都沒有從可貞親暱中緩過勁來,連身子上不清爽也不那麼明顯了。
可貞看着捂着右臉愣怔林氏,嘴角上揚,總會習慣。自己也會習慣,會接受自己誰都不是,只是林氏女兒。
白氏看着可貞甜膩俏皮小樣,心裡那叫一個酸,恨不得把可貞抱回去養。看着這狹小屋子,是連連撇嘴,可也知道這兩個丫頭俱是不肯換,只好另想主意了。
用過朝食,蘇懷遠便帶着魏氏登門了。
其實那天晚上,魏氏照着劉嬤嬤話問了一句,蘇懷遠就告訴她了。初初聽聞,魏氏真是大吃一驚,之前傳聞她亦是聽說過,只是沒想到,這竟是真,不由得滿心歡喜了起來。一個晚上,魏氏就聽着蘇懷遠說着白氏並林氏娘倆事兒。她性子那裡,蘇懷遠不說,她不會去問。但凡蘇懷遠說過,一定爭取好好記住。
魏氏以前就覺着自家這裡太單了,都沒有什麼親戚可以走動。那京裡雖說好,可也不是自己能夠高攀上。再說見蘇懷遠淡淡,以夫爲天魏氏,自然也就淡淡,除了一年三節節禮,真是鮮少來往。
現如今突然多了兩房親戚,還是嫡親,魏氏如何能不歡喜。見白氏三兩下就收拾了一直和自己不對付沈氏,老爺有如此敬重姑媽姑奶奶,如此喜歡姑娘,那自然是愛屋及烏,想着,要好好和姑媽姑奶奶處好關係。
白氏昨晚已是和林氏說過了,母女倆也俱是穿戴好了候着了。
引薦寒暄過後,魏氏就極其熱情送了可貞一個大荷包。可貞頓時不好意思了,舅舅那已是拿夠多了,沒想到這會子又得從舅媽這拿了。
只不過,可貞真是沒想到自己舅媽竟是這樣。林氏素日裡也算溫柔了,可是卻還是及不上這魏氏小女人。說什麼都是是是是,什麼都是聽老爺聽姑**聽姑奶奶,聽得可貞實是一頭汗。
自蘇懷遠帶了來了這麼一趟後,魏氏便亦是三天兩頭過來了。每回過來也是大包小包,不僅有送林氏藥材,還有送可貞首飾頑器。
不過,她也不是專爲送東西來,還有大任務呢!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把小姑子外甥女接到自己家住去,哪有讓這母女倆就這麼孤孤單單住外頭。
只是眼見林氏身上不好,倒是不大敢去鬧她,只是白氏這個長輩算是慘了。
白氏一聽這話,自然是不肯。笑話,白氏還等着把林氏娘倆拐回自家去呢!
哪裡知道,魏氏一聽白氏如此說道後,又連連告罪,可後頭話卻是要把白氏也一同接回自家去住,聽得可貞樂翻了。
而且可貞發現了,這舅媽雖則性子很好,可死軸,見白氏不答允,便每次來都提起這話頭。若是旁人,說不得按白氏脾氣就要甩臉子了。可面對如此真心實意魏氏,白氏還真不好說得太過,便只好由她說。看得可貞樂不可支,這位舅媽還真是個妙人。
林氏病,其實和氣候是有很大關係,可是三月裡天,就是這麼反覆無常,一會兒熱一會冷,一會兒晴一會兒雨。如此一來,拖拖拉拉,林氏直到三月下旬才漸漸好起來。
期間,白氏和魏氏簡直就把湖州府大夫請了個遍了,名貴對症藥材是眼睛眨都不眨往家裡送。而且就算再忙,每日裡也都要過來瞧過林氏一次才能安心。
因着林氏身上不好,又有心隱瞞。可貞出孝也沒有請酒席,只母女倆守一起吃了頓飯便罷了。只是白氏卻有些知道了,以前置下衣裳首飾算是有了用處了,天天變着花樣捯飭可貞。
蘇懷遠這陣子幾乎日日都外頭奔波,很少有功夫過來看林氏可貞。只不過就是外頭,也沒有忘了這娘倆,每到一地,鮮物什就不停捎帶回來。
蘇懷遠記掛着林氏身子,林氏也是滿心記掛着蘇懷遠。畢竟這事兒是牽扯到京裡,說不得又要故意難爲他。
可是那天白氏說了個大概後,就不再告訴她了。一來白氏看來,這就不算事兒。再則,也怕她操心太過耽誤了身子。
可貞自然也不會去告訴林氏,不過她也覺着蘇懷遠真真是個可憐。這也是個倒黴孩子,雖說沒有被丟河裡吧,可是也不比林氏她們好到哪裡去,畢竟有那麼一個老子。
雖則衆人都沒有說什麼,可林氏素來就不笨,就是猜也能猜出幾分來。想着二哥這麼溫文性子,卻遭了那麼多罪,四十歲人了,嫡子沒有這是人運數。可連庶子庶女也才那麼三四個。那心裡啊,又開始抽搐了。
同時也感念,其實七姑對二哥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不意,否則也不可能費了這麼大功夫去打聽尋訪二哥內宅之事,安插人手幫襯嫂子了。
想到這裡,林氏萬分感念上蒼能讓自己活下來,讓自己能有機會重享受到親人環繞幸福。
鳳梨話:下週強推上架。上架倒不是關鍵,關鍵是強推,我突然覺着喉嚨一下子就順暢了,大姨媽也不作了,這感覺,也未免太好了點了吧!還請姐妹們多多支持,其實我挺怕我說了上架收藏就啪啦啪啦掉,不過還是太興奮了,剋制不住想和大家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