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剛吃完奶,正由乳孃拍着打嗝。
只不過,可能是早已習慣了由可貞她喝完奶後哄着她幫她打嗝了。
這會子趴乳孃懷裡,真是百般不舒服,小身子扭啊扭,小鼻子皺了皺,小嘴一扁,就哭了出來。
這剛剛吃奶,一哭就全吐了。
可貞進屋時,正好看到萬媽媽抱着大哭着小九,蘇愉蘇忛並兩個乳孃柳月衆人都圍萬媽媽身邊,急得心痛。
“這是怎麼了?”可貞心痛不已,一路走一路脫了大氅,速洗了手後抱過了小九。
“二嫂,小九不知怎麼吐奶了。”
晞姐兒自幼京里長大,曄哥兒才這麼點點,蘇愉蘇忛哪裡見過這種情況,也嚇得不輕。
可貞一見襁褓裡閉着眼睛哭得小臉通紅小九,什麼都顧不得了,忙豎抱着小九邊走邊輕拍着她背哄了起來。
“小九乖呦,小九不哭,孃親回來了,孃親抱,小九乖呦……”
滿含柔情低低哼聲下,小九睜開了眼,哭聲也一下子就減弱了。
可貞心下微定,再接再厲哄着小九,小九哭聲就越來越小,後不哭了,只是眼裡還是有着點點碎淚溢出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萬媽媽擰了帕子過來,可貞接過溫熱帕子,給小九擦臉擦脖子,抹上油脂。又讓乳孃打點衣裳,放熏籠上捂暖,給小九把粘帶了眼淚和奶水衣裳全換了。
也不包襁褓了,只讓她穿着襖衣襖褲躺炕上和蘇愉蘇忛玩耍。
蘇愉蘇忛剛剛委實被嚇到了,又難得看到小九哭得那樣可憐。這會子也不敢像往常似鬧騰,一會兒摸摸小九小手,一會兒摸摸小九小腳丫子了。兩人俱是齊齊柔聲哄着小九。拿着炕上布偶逗她笑。
萬媽媽柳月愧疚領着乳孃過來請罪,二奶奶出門時千交代萬交代,可自己衆人還是讓姐兒哭吐了奶。
吐奶這麼大孩子來說雖然也是常有,可小九卻是頭一遭。
可貞也是到這會子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喝了口茶壓壓驚,擺了擺手,“別這樣,這哪裡怪得上你們。”
她雖然心疼不行,可也知道,小孩子事兒哪有一定。再說了。她這個當娘都不身邊,哪裡還怪得上旁人。
摸了摸眼睛骨碌骨碌看着蘇愉手裡梅花鹿,嘴裡依依呀呀。小手一張一張小腳一蹬一蹬小九。暗下決心,以後再不離開小九了。
太夫人大太太那知道小九哭得吐了奶,都急急趕了過來,方氏也帶着晞姐兒過來看望。
一見小九這會子已是咯咯咯笑得眉眼彎彎了,俱是鬆了一口氣。
“沒事沒事。”抱着小九安慰可貞。“小孩子不藏病也不會裝,已經這麼精神了,肯定就沒事兒了。”
可貞也知道這個道理,連連應是。
送走了太夫人一行人,可貞原本是想抽個空給林氏蘇慎寫信。不過,還是放心不下小九。
小九長到八十九天。還是頭一遭吐奶,雖然知道這是因爲哭泣引起,可是可貞還是擔心不行。早早就陪着小九歇下了。
翌日剛剛用過朝食,黃管事就過來了。
太夫人連連催着可貞回去看看,可貞回去後,黃管事告訴可貞,說是孫家放言要買下這八千四百畝田皮。也已是託了房牙主家過來洽談了。
可貞滿口應允,“好啊。十二兩銀子一畝永佃,永不找價,立馬立契過戶。”
其實之前,可貞就已然是猜到了,事情到了這一步,按着孫家二太太性格,爲了爭這麼一口氣,是很有可能會買下這八千四百畝田皮。所以今兒一早去給大太太請安時候,可貞就已是問過大太太了,如果孫家堅持要買田皮,自己能不能賣與他家。
大太太也一想就明白了,孫家二太太這些年家裡上上下下人都讓着她,連孫家大太太都退了一射之地,遠遠躲着她。這脾氣,真是越來越乖張,氣都不能吃一星半點,別說吃虧了。說不得,還真是可能爲了一口氣要買下這八千多畝田皮,當即就應允了可貞。
這塊田皮實是事兒忒多了,既然可貞想賣,孫家也想買,若不賣給孫家話,那又有折騰了,還不如就這麼了結了。再說了,這麼一鬧,到時候落手裡賣不出去,或是賣不上好價錢也是件煩難事兒。
黃管事聽話聽音,一聽可貞這話,已是轉過彎來了,忙笑着應了是,“咱們金陵府雖然自來沒有過這樣大宗田皮買賣,可湖州府、臨安府、廣陵府、金匱縣卻都是有這樣例。金匱縣六月裡一筆四千畝田皮,直接賣到了十一兩銀子一畝,和當地肥田價格齊平。而且我們這八千多畝田皮可都是近水肥田,畝產收益是極好。我這就回去把這些資料都整理出來,好交給房牙主家查閱。”
可貞頜首,笑着送了黃管事出了院門。
回來剛陪着小九玩了會子,方氏過來了。
她早上大太太處已是知道了可貞想把那田皮賣給孫家事兒了,剛剛聽說黃管事已經出府了,想來想去還是很好奇,安頓好孩子們趕了過來。
“十二兩銀子一畝?”
方氏雖然一直都沒有主持過中饋,可給大太太打下手也不是頭一年了。再加上手裡陪嫁也不少,又有方太太點撥,還是頗通市井經濟。所以一聽這個價格,還真是唬了一大跳。聽說現上好肥田,也不過十二三兩銀錢一畝。不過再一想,田皮和田地也沒多大區別了,收益起來都是差不多。
“按說起來,這個價錢也算合適。只不過,那孫家怕是又要中傷弟妹坐地起價了。”方氏頗有些擔心道。
“我給可是行價,他們家要是還說得出什麼,那是他們棒槌,與我何干。再說了,我又沒逼着他們家非得買我這八千畝田皮,他們完全可以不買呀!”可貞把鄰近府縣田皮成交價細細告訴方氏,朝她眯了眯眼,笑道:“自己存心不良居心叵測做了初一,就別怨我做場十五賺兩個錢來買花戴。有錢不賺王八蛋,嫂子你說是不是!”
昨兒一天,可貞對方氏好感上升了不只一點半點。說起話來,也隨意了很多。
方氏聞言一愣,她真是沒想到竟會從可貞嘴裡聽說如此促狹粗鄙話,登時笑前仰後合。
笑過之後又向可貞道:“裝腔作勢故作姿態我見多了,可像二弟妹這麼爽利,還真是少見很。”說着又嘆了一口氣道:“也不想想,別說我們這樣人家了,就是京裡那些公侯之家世襲家族,若不是有一兩項買賣手裡,憑着那點子俸祿,早就喝西北風去了。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看不上那些商戶人家,何苦來哉。”
可貞頜首,她明白方氏意思。
雖然現世道並不重農抑商。甚至於因着連年藩鎮之亂,天家已然是提出了保富是爲治要道觀念了。
不僅認爲富乃貧之母,爲國家元氣。若富戶凋敝,不但貧民失依,元氣亦傷。而且認爲貧與富經濟狀況都是個人能力或是品格展現,認爲“凡人能勤儉節省、積累成家,則貧者可富;若遊惰侈汰、耗散敗業,則富者亦貧”。而表現土地所有上貧富不均問題,其實是“貧民之自致窘迫、售田產於富戶”。
這些話,都是蘇鐸細細告訴可貞。蘇鐸看來,天家並不是側重個人境遇富或貧,而是着重於貧富不均社會現象,並試圖說明經濟現象何以常處“不平等”狀態。
總之還是一句話,“貧富不齊,乃物之情也。”
可貞並不懂政治,她也無意去深入探究這些,只要能夠知道當下社會大環境,然後依附於這樣背景之下過好自己小日子也就行了。
可是還是有許多人,世道變,可人心觀念卻不變。還是自恃尊貴,不欲與盤剝百姓商戶同流。可他們花銀子,又有多少不是從自家商行裡賺來。
“不過,你昨兒還真是把我嚇了一大跳,你怎麼知道錢家入股傾銷銀鋪買賣?”
若是以往,方氏再不會問這麼冒昧問題。可經過昨兒一天,再加上可貞這句“王八蛋”,方氏瞬間對可貞好感倍增,說起話來也如可貞一般,隨意貼心了很多了。
可貞自然不會瞞她,“我出閣之前,姑祖母把這金陵府裡大大小小,凡是排得上名號人家都給我說了一遍,還寫了冊子裝訂了起來。這錢家,也是列。”
不僅把這些盤根錯節關係說與她聽,還按着蘇家立場,告訴了她各種應對進退策略。
“那,錢家做鹽業買賣,也是真嘍!”方氏一手撐炕桌上,往可貞這邊湊了湊,低聲問道。
“我聽姑祖母說過,錢家入股了孫家清江鹽場,雖然不能和揚州那些鹽商比,可收益也是很可觀。”
“怪不得了!”方氏恍然大悟,告訴可貞,“我就說呢,眼看還是那麼幾個行當,怎麼又是買田又是買宅,上半年還給他們家老二捐了個縣令,聽說花了這個數!”說着伸出手指頭給可貞比了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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