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了不起

阿弦從牀上一躍而起, 衝到門口。

正拉開門, 便見到對面陳基的房門也被打開,是陳基跳了出來。

兩人相對, 陳基不等她開口,便低聲問:“你聽見了?”

阿弦道:“外頭有響動, 是怎麼了?”

陳基道:“不知,弦子你留在屋裡, 我去看看。”

他把阿弦往裡屋推了一把,自己握着鐵尺,開門躍了出去。

夜冷月明,漫天清輝,地上薄薄地霜雪映着月光,看着十分幽靜。

整個院中卻悄然無人。

就連先前的異動也彷彿消失了, 天地無聲。

陳基不敢怠慢,攥緊鐵尺。

正要靠近院門, 玄影已搶先一步, 立在門側向着院子外昂首叫了兩聲。

夜色寂靜,犬吠聲傳的格外悠遠,陳基“噓”了聲,將門打開。

門口的路上也同樣空空如也, 陳基先是左右一掃,復定睛細看。

因才落過雪,深夜又無閒人經過,地上本是潔白一片, 但此刻卻有多處凌亂的痕跡,果然是十數枚腳印,在院牆外的腳印最爲雜亂,又有幾行綿延向遠街。

玄影跑出門,向着那腳印消失的方向追出十數步,又停下來,扭頭向着院牆處吠叫兩聲。

陳基本要追蹤過去看看,又擔心阿弦獨自一人在家裡,於是忙喚住玄影。

玄影在原地轉了會兒,才隨着他退了回來。

依舊將門關緊,回頭見阿弦正站在屋門處站着:“如何?”

陳基道:“有古怪,看着像有人來過,開門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阿弦掃一眼旁邊,是啊,沒有人影,但卻有……

阿弦道:“我之前聽見有人打鬥,還以爲是大哥跟人動手。”

“我也聽見了,”陳基道:“可你出門的時候我也是才醒,難道是毛賊?”

阿弦道:“咱們家裡沒什麼可偷的,何況如果是毛賊,怎麼會有兵器的聲響?”

陳基心裡其實有個擔憂,只是不敢跟阿弦說,豈料阿弦也是一樣的想法。

她低低道:“大哥,會不會……是因爲今天到許敬宗家裡,所以惹出事來了?”

陳基見她也想到這點,才笑道:“我想這個該不會吧,許敬宗好歹也是個德高望重的老大人,還不似李義府那樣惡名昭著的,難道就因爲幾句言差語錯,立刻就要動殺手?”

阿弦道:“唉,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心中想:如果陳基似她一樣,看見過許敬宗持劍殺死那孤弱女子的兇狠一面,大概就不會這樣想了。

陳基卻又道:“今晚上處處都有疑團。假如真有人想對咱們不利,怎麼連門都沒入?聽那動靜,又像是跟人動過手似的。”

兩人說話之時,外頭已有數聲雞鳴。

阿弦笑道:“大哥,還是不想了。再過半個時辰就又要上街當差了,趁着天還未明,先多歇會兒的好。”

陳基其實擔心真的有歹人不軌,如今不明不白離開了,保不準又殺個回馬槍之類。

話到嘴邊,又怕引的阿弦擔憂,就也一笑:“說的對,橫豎將天明瞭,不會有什麼妖魔鬼怪再來作亂,你也回去睡會兒吧。”

兩人各自回房。陳基卻再無睡意,反而悄悄地將公服取了穿戴整齊,這才躺在牀上,那把鐵尺就放在手邊兒。

他睜着眼睛想了片刻,復又合眸假寐。

與此同時,對面房中,阿弦卻也無眠。

她坐在牀沿上,玄影就蹲在她的腳旁,豎起兩隻耳朵,烏黑的眼珠盯着對面,嘴不住地微微抽動呲出利齒,彷彿是個示威的模樣。

阿弦將手搭在它的頭上,玄影方收起“怒容”,轉頭看向阿弦,又揚起尖嘴舔她的手。

——“這隻黑狗的確有靈性,先前就算不是我,它也會及時將你喚醒。”

本來只有阿弦的房間裡響起另一個嘶啞的聲音。

阿弦看着對面,就在她目光所及,站着白日指引她去許敬宗府上的黑衣人,樣貌仍是那樣可怖,尋常人看見只怕立刻暈倒,阿弦卻面不改色。

阿弦道:“你方纔說是許敬宗派人來想要殺人滅口?我怎麼能相信你。”

黑衣人道:“你是怪我白天帶你們前往許府嗎?”

阿弦道:“你知道許敬宗跟景城山莊的案子有關,才故意引我前去?還是說,你知道許昂跟許敬宗的侍妾私通,這是醜聞,並非大案子,一旦捲入不慎的話還會自斷前程。你分明是想害我跟大哥。”

當初長孫無忌被拉下馬,除了李義府該記頭功,許敬宗當然也功不可沒,兩個人都是武后的馬前卒跟得力重用的權臣。

不繫舟的人藉着鬼嫁女的風波推倒了李義府,接下來也該輪到許敬宗了。

屋內幽暗,黑衣的鬼隱沒在暗影裡,看不清容貌,至少不像是白日那樣可怖了。

他道:“你心裡不也想給那可憐的女人討回公道嗎?我不過是推了你一把而已。至於許家的齷齪事,正是一個契機。”

阿弦道:“我不要什麼契機,更不想因此壞了大哥的前途!而且又引來殺身之禍……若連累大哥有個萬一……”

黑衣人道:“你放心,他們不會得逞,因爲……”

阿弦皺眉,黑衣人往前一步,在她耳畔低低說了一句。

天明。

長安城人多,天未亮的時候街頭已經行人亂走,等兩人出門的時候,昨夜地上殘留的痕跡早被踩踏的什麼也看不出。

陳基鎖門後回身,卻見阿弦正在打量鄰居家的門首。陳基道:“在看什麼?”

阿弦道:“大哥,你見過這家的人麼?”

陳基道:“當然見過,新搬來的那天蘇奇就去打過招呼,是個篾匠伯伯,家裡頭好多竹器。怎麼?”

阿弦搖搖頭:“只是覺着好奇,我來了這麼久都沒看見過這人。”

陳基笑道:“人家自有營生,又不是那閒的愛串門的。你沒見過也是正常。”

阿弦不置可否。

兩人同玄影一塊兒出街而去後,鄰家的門方打開,一個身着灰衣頭戴黑色襆頭的老者揹着幾個竹篾筐走了出來,將門一帶,躬身低頭地往他們相反的方向而去。

陳基跟阿弦兩人來至大理寺,還未進門,那新換的門口崗衛便攔着,神秘兮兮地問道:“老陳,聽說昨兒你們把中書令許大人的長公子拿來寺裡了?”

李義府倒臺之後,中書令之位空懸,因許敬宗在朝野中的資歷不遜於李義府,武后又甚看重,因此高宗便讓許敬宗接替了李義府擔任中書令、也就是丞相一職,且加光祿大夫,拜太子少師,可謂榮寵無雙。

因此聽說許昂出事,大理寺的人幾乎都炸開了,一個個忙不迭地打聽詳細。

又因爲許昂是負傷而來,且據說動手的正是許敬宗本人,大理寺的情形簡直如一鍋被燒開了的水,咕嘟嘟地沸騰吵嚷着,可偏偏沒有一個人知道許敬宗痛毆許昂……原因何在。

那負責帶許昂來至大理寺的陳基跟阿弦,自然就成了解開這謎題的關鍵。

好不容易應付了崗衛,一路往內,幾乎每一步都有人來攔着打聽情形。陳基自覺從未有這般“炙手可熱”過。

雖然大理寺卿不願過分渲染此事,但已經覆水難收,一時之間,關於許府的各種猜測又甚囂塵上。

這種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宮中。

正在武皇后爲此事疑惑又有些隱怒之時,許敬宗親自進宮,上了一道奏摺,說明因長子許昂“忤逆不孝”,請求將許昂流放。

大唐以“孝”治天下,所以在當時來說“不孝”是一宗極大的罪過。

而嶺外路途遙遠,且是瘴癘之地,被流放的人多半會九死一生。

許敬宗如此,可謂是要跟許昂“恩斷義絕”了。

高宗跟武后雙雙震驚,詢問許敬宗詳細。

許敬宗當然不會提及許昂跟妾室之間的奸/情,便只說許昂背地裡辱罵父母,毫無敬畏之心,堅決要將許昂驅除。

許敬宗年事已高,訴說之時仍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異常。

二聖見狀,不便再追問,便從了許敬宗的請求,下旨把許昂流放到嶺南。

許敬宗出宮之後,武后對高宗道:“許昂素有才名,我常聽人說他溫良謙恭,品行很好,所以才放心讓他擔任太子舍人的職位,怎麼忽然之間性情大變,還惹得右相到要將他趕離了眼前的地步?”

高宗想了想:“朕也猜不透,本還想勸一勸中書令,可是看他氣得鬍子亂顫,朕擔心若再多說兩句他就厥過去了,故而倒也罷了,順他心意就是了。”

武后笑道:“陛下總是這般體恤臣心,不過說起來這也算是他們的家事,對了,我聽說事發那天,本來不至於鬧得這樣轟動,是大理寺的人忽然趕到,把許昂拉去了寺裡,才鬧得滿城風雨的,哼,大理寺的人越來越手長多事了。”

高宗道:“倒也不能這麼說,朕聽聞那日許敬宗手持長劍要殺許昂,大理寺的人怕出事,才把許昂拉了去的。今日看許敬宗這般決絕的模樣,氣頭上真的傷人性命也是有的。”

武后道:“我原本覺着大理寺多事,還想嚴懲惹事之人呢,聽陛下這樣說,他們倒也是好意?”

高宗笑道:“他們也是盡職盡責罷了。若是他們做的真的有錯兒,爲何今日許公半個字也不曾提起?以他的脾氣,若對大理寺的人不滿,早也一併上奏泄憤了。”

武后含笑道:“還是陛下想的周到,臣妾不能及也。”

外間內侍忽傳:“魏國夫人到。”

高宗一聽,眼中透出光來,武后瞥見,笑而不語。

頃刻魏國夫人賀蘭氏進殿,賀蘭氏正是賀蘭敏之的妹妹,武后的外甥女,生得美豔動人,因年紀小,舉手投足透着一股嬌憨之氣,高宗甚是喜愛,在其母韓國夫人武順去世後,便封了她魏國夫人之號,時常進宮伴駕。

賀蘭氏向着高宗跟武后行禮,語聲瀝瀝猶如鶯啼。

高宗已忙不迭道:“朕先前正想着你該來了……”舉手過去攙扶,賀蘭氏順勢起身,兩人眉目傳情。

武后見狀道:“我也正覺着該有人陪陪陛下說話,既然賀蘭來了,正是最好不過了,既然這樣,我就先去爲陛下批閱奏摺了。”

高宗笑道:“皇后自去,多有勞煩。”

武后臨轉身之時又看向魏國夫人,卻見她正也握着高宗的手,竟嬌聲道:“陛下,你當真想我了?”

武后聞言,面上顯出一股厭惡之色,轉身冷冷出門。

離開太極殿,一路往甘露殿而行,武后想到方纔賀蘭氏嬌媚的模樣,不知不覺,聽到自己牙關咬緊的咯咯聲音。

察覺這點,武后緩緩止步,她轉身走到欄杆之前,舉目遠望,卻見宮闕連綿,江山秀麗,天際風雲變幻,猶如騰龍起鳳,壯闊非常。

武后看了半晌,才覺着胸口那股氣消退了大半兒,便道:“傳樑侯。”

內侍領命前去傳旨。武后正欲仍去甘露殿,忽然看見底下有兩道人影匆匆經過,武后定睛細瞧,道:“那是太平?她是要去哪?”

旁邊的伺候宮女也早看見了,道:“奴婢也不知道。要不要派人攔住公主?”

武后纔要答應,想到方纔賀蘭氏跟高宗之態,不由嘆道:“罷了,讓她去吧,在宮裡整天也悶壞了。”

又吩咐道:“近來總覺着長安多事,多派幾個人暗中跟着,不許出絲毫差池。”

重回甘露殿,才批了幾分奏摺,樑侯武三思已到。

武三思上前行禮,道:“參見皇后姑母。”

武后擡頭看了他一眼:“不是跟你說了麼,這宮內只有皇后。”

武三思忙笑道:“是,侄兒一見姑母,就不禁生親近之心,請皇后娘娘寬恕。”

武后才淡淡一笑:“中書令家的事,你聽說了麼?”

武三思道:“侄兒當然聽說了。”

武后道:“那你聽說的是衆人都知道的,還是都不知的?”

武三思頓了頓,左右張望。

武后示意旁邊侍立的內侍宮女們都退後,武三思會意上前,跪在案前俯身低聲說了幾句。

武后臉色一變,眉宇中透出怒色來:“竟有這等荒謬之事,你可打聽明白了?”

武三思道:“這是在許府的侄兒的人傳出來的消息,也是他好不容易纔打聽出來的,再不會錯。”

武后把手中的奏摺用力一摔,反手拍在桌上:“混賬,荒唐,這可是我朝廷重用的老臣的行徑?如此家風……”

武三思撇了撇嘴,忍住笑意,又道:“皇后息怒……原本許公好色,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只是誰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話音未落,武后冷眼看來。

武三思忙斂笑收聲:“既然許敬宗已經痛下決心,娘娘自也不必替他們惋惜擔憂。那等忤逆大膽的不孝子,流放就流放罷了。何況許敬宗已經封鎖消息,一時半會兒此事也傳不出去。”

武后冷笑:“你都知道了,還擔心其他的人知道的再晚麼?”

她驀地起身,揮袖負手,望着面前大繡牡丹的屏風,忽道:“本是因爲李義府自取滅亡,所以才忙着將他扶了上來,免得我朝中缺了人……沒想到才幾天就弄出這樣的醜事來!這會兒陛下還不知道,倘若知道了,該如何看我?一句‘識人不明’只怕還是輕的。”

武三思眼珠轉動,忽地悄然道:“所以侄兒覺着,這外人畢竟指望不住……”

武后聞言回身,雙眼中透出厲色:“你說什麼?”

武三思聽她語氣不對,忙俯身低頭:“侄兒、侄兒並沒說什麼。”

武后卻冷道:“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且收起你這份癡心妄想!現在還有人說你憑着裙帶的關係升的太快呢,‘樑家畫閣中天起’才過了多久,就忘了?你還想指望一步登天不成?!”

武后的口吻甚是嚴厲,武三思雖然跪拜着,額頭的冷汗卻忍不住滑落下來:“侄兒並不敢……”

死寂無聲,武后冷看了他半晌,才說道:“倘若你當真有敏之的聰明,崔曄的品行,那倒也罷了,偏偏你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份癡心倒高!”

武三思一聲也不敢吭。

武后死死地瞪着他,又過了半天,才長長地嘆了口氣:“行了,出去吧。”

武三思應了一聲“是”,纔要起身後退,武后忽地又喚住他:“把那日到許府帶走許昂的大理寺的人調查清楚,看看他們的底細,查清楚是否有人指使。”

先是李義府,又是許敬宗,都是她心腹之人,武后忍不住懷疑是否有人暗中針對自己。

武三思垂首恭敬道:“是。”

武后盯着他,心裡本還有兩件事要說,卻又改了主意,只揮手道:“沒事了。”

看着武三思出了甘露殿,武皇后才懷怒冷哼道:“蠢材,不知天高地厚,這般資質,也敢臆想宰相之位。”

而在甘露殿外,原先在武后面前戰戰兢兢的武三思,卻慢慢地直起腰來,原先的謹小慎微謙卑之態蕩然無存。

回頭看看殿內,武三思咬牙:“又是賀蘭敏之,又是崔曄……好啊,這麼看重他們,既然能把賀蘭敏之改成姓武,難道也能把崔曄改姓?不管改成什麼樣兒,到底是外人外心而已!說到底還不是要靠我們這些人?”

他陰沉着臉,舉步往外,路上所遇的宮女內侍們,無不恭敬行禮,口稱“樑侯”。

流放許昂的旨意一下,朝野驚動。

雖然許昂被帶去大理寺在前,臣民百姓也因此而想出許許多多的離奇故事,但卻着實想不到事態發展竟是如此雷霆萬鈞,頓時把衆人都驚呆了。

本都以爲是許敬宗的家事,但鬧到要流放許昂的地步,卻着實超出所有人的估計。

但是詔命一下,無法更改。

許昂離開長安的時候,盧照鄰等皆出城相送,衆人依依不捨灑淚揮別。

很快臨近年底,也正是緊張的塵埃落定之日。

大理寺。

終選名單由大理寺少卿親自宣讀,被唸到名字的便是留下者,無名的則不予錄取,自回原處。

阿弦提心吊膽,早忘了自己,拼命地在心裡念:“一定要有大哥,大哥大哥!”

每一個名字念出來,她的心都會跟着忽忽悠悠地上天入地,但直到最後一個名字讀罷,那顆心也終於失望地跌在谷底。

阿弦轉頭看向陳基,他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讓阿弦畢生難忘。

就好像拼盡全力不計一切地要得到一樣東西,卻終究落空。

瞬間,阿弦心裡也難過起來,正想着要說些寬慰的話,耳畔卻聽有人道:“敢問少卿大人,這終選的名單是不是有什麼錯漏?”

在場許多人聽見,都回頭來看。

卻見說話的人,臉色微黑,乾瘦,兩撇黑鬚,透着精明狡黠,正是周興。

阿弦一愣之下,這纔想起來,方纔的名單中,居然並沒有周興的名字。

按理說這位是最出類拔萃者,本不可能落選。

這會兒陳基也轉開目光,看向周興。

被周興攔問的大理寺少卿聞言,低頭將卷宗展開又細看了一遍:“並無錯漏。”

周興道:“那爲何並沒有在下?”大概是覺着這句問的突兀,周興道:“不知我哪裡做的不足?”

在場者並沒有傻子,就算是那入選的五人恐怕也未必比周興更高明到哪裡去,周興不忿而問,衆人心中卻也有同樣的疑惑。

大理寺少卿看了兩眼周興,道:“你不知道麼?你負責的那件案子,現如今囚犯在獄中喊冤,說你用刑訊逼供,他受刑不過才屈打成招的。如今部里正在重查此事,如果當真如他所言,還要追究你的過錯呢。”

周興面如土色:“但是我……”

大理寺少卿道:“好了,不必再說了。這名單是大理寺選拔,經過吏部篩選才定下的,你們若有疑問,只管去尋吏部覈實。”

他袖捲了那冊子,揚長而去。

而在原地,周興兀自喃喃道:“是那刁民誣告,我並沒有冤枉他。”

周圍衆人望着他,終於沉默着三三兩兩地走開了。

最後只剩下陳基跟阿弦兩人,阿弦道:“大哥,我們、我們回家吧。”

陳基卻默默地對周興道:“周兄,咱們去吧。”

周興擡頭看了他一眼,似笑又停,最終點點頭,攥着雙手出門先去了。

剩下兩人走出大理寺的正廳,陳基覺着自己的雙腳都麻僵了,竟被門檻絆了一跤,幸虧阿弦牢牢扶着他。

纔出了大理寺,陳基便對阿弦道:“弦子,我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家去吧。”

阿弦知道他心情低沉,哪裡肯讓他一個人:“大哥,我陪着你就是了,你要去哪裡?”

陳基拍拍她的肩頭:“放心,我不是那種經不起事的。你回去吧。”

他不等阿弦答應,拔腿轉身。

阿弦叫道:“大哥!”眼睜睜看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羣中,終於忍不住拔腿追了過去。

陳基走的甚快,不多時便拐過街角,阿弦着急,正要跑過去,卻見一輛馬車從前方駛來,將到她身旁的時候便放慢了,阿弦不以爲意,兩下錯身的時候,車裡忽然探出一隻手臂,一把揪住了阿弦的胳膊。

陡然生變,阿弦還未反應,那人用力,她的身子不由自主騰空而起。

阿弦倒也機變,百忙中借力躍起,雙腿微屈,在被那人扯入車內的時候,雙腳便橫踢出去!

車中的人笑道:“噯?怎麼不識好人心?”

阿弦聽出是誰,待要收勢已經晚了,眼前錯錦爍繡,那人單手在胸前一擋,堪堪地擋下。

雙腳踢在這人的手臂上,阿弦也隨着跌在車上,卻又迅速跳起來:“賀蘭公子,你幹什麼!”

這行動突然而舉止無狀的,自然正是賀蘭敏之。

敏之笑道:“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你惱什麼?”

阿弦心懸陳基,纔要鑽出車去,敏之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阿弦道:“我有急事!”

敏之道:“什麼急事,你大理寺都落選了,還有什麼可急的?”

阿弦怔問:“您怎麼知道?”

敏之道:“這話問的好,我不僅知道,而且是早就知道了,只有你這小傻子跟那個白癡,還傻傻地在街頭捱冷奔命呢。”

阿弦細想這話,心裡竟有些微涼。

阿弦正要再問敏之,身後車門又被撞開,竟探出一個毛茸茸地狗頭來,原來玄影見阿弦忽然“失蹤”,便跟着躍上車來。

敏之一見忙道:“這畜生,別進來!”

玄影大概嗅到他身上不善的氣息,便“嗚”了聲,不入內,卻也並不走開,只在車門口探頭盯着裡面。

敏之悻悻道:“上次把它從崔曄府裡帶回來,那腥臊氣把我好好地一輛車都薰壞了,這次又要壞我一輛車不成?”

阿弦聽到這裡,躁動着想去追陳基的心靜了靜,卻不知該先問敏之哪一句好。

終於阿弦道:“您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把玄影從崔府帶回來?玄影什麼時候跑到阿叔……跑到崔府了?”

敏之笑微微道:“你也算是來長安有段時日了,難道不知道崔府裡養了一頭老虎?是崔曄的愛寵,前些日子虎奴就把你這畜生買了去,本是要喂那老虎的……”

阿弦喉頭髮緊:“你、你……”

腦中有些暈眩,阿弦拼命定神,“那隻虎叫什麼名字?”

敏之道:“叫什麼?哦……是叫逢生。據說當初才生下來的時候,人人都說活不了,崔曄把它救下養在府中,竟然又活了,故而取名逢生,你問這個做什麼?”

阿弦捂住眼睛,無法出聲。

敏之瞧出些許端倪,道:“我本來還以爲你不信呢……不過你也不必難過,這件事崔曄是不知情的。”

阿弦放下手:“不知情?”

“嗯,那夜我尋去,他還……”敏之說到這裡,忽然不耐煩起來:“你爲何只管問我,你煩不煩?好大的膽子!”

阿弦正急欲知道,見此人忽然又脾氣發作,卻也無奈何,只說道:“賀蘭公子既然不願意說,那麼我下車就是了。”

賀蘭敏之喝道:“你敢?信不信我再把這畜生送回虎山去?”

阿弦皺眉,這會兒她已經有些不信敏之的這種要挾言語了,但仍覺着刺耳:“您明明不會如此,又何必總是威脅人呢。”

敏之一愣,臉色陰晴變化。

阿弦正不知這人要狂風大作還是雷霆閃電,他卻偏“噗嗤”一笑,竟然豔陽高照起來。

敏之頷首道:“你這小十八,我忖度你在豳州定是吃了不少老虎心,豹子膽,不然的話怎麼總是這樣不知畏懼呢?你可知道,方纔這句話若換了別人說出來,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阿弦悻悻道:“那我該多謝您不殺之恩。”

敏之越發大笑,正笑得花搖枝動,忽然戛然止住。

阿弦正又警惕,敏之摸了摸臉:“我怎麼又笑的如此忘形……”

阿弦愕然,委實不敢再跟他如何,正想着如何脫身,敏之忽然道:“是了,小十八,你如今被大理寺掃地出門,以後該作何打算?”

阿弦隨口道:“還沒想好。”

敏之忽然語不驚人死不休:“那你跟着我如何?”

對阿弦而言簡直晴天霹靂。

每次一見到賀蘭敏之,阿弦心中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不露痕跡地跟此人“和平”道別,如果要跟着他日日朝夕相對,那可謂生不如死。

阿弦毛髮倒豎:“這當然不……”

“不可能”三個字出口,只怕太過直接會惹怒他,於是又忙換成,“使不得的。”

敏之果然斂了笑:“怎麼使不得?”

阿弦心裡亂糟糟地,如果這是敏之一時心血來潮就也罷了,最怕他當真。

可又要找什麼藉口來打消他的念頭?

阿弦道:“我……我並不想跟着什麼人,我其實只想當差而已。”

“跟着我比當差受用多了。”

阿弦脫口而出:“我並不是圖受用纔來長安的。”

敏之意外,微怔:“哦?那你……是因爲什麼來長安?”

阿弦看着他明豔過甚的臉,眼前頓時又閃過沛王李賢,太平公主等的臉,竟有些艱於呼吸:“我、我有個家人,曾經在長安生活過,我只是……想來看看他曾喜歡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敏之問道:“你所說的家人,就是那個什麼老朱?”

阿弦驚得雙眼睜大:“你怎麼……”

敏之道:“我怎麼知道?我當然知道,你的底細,大理寺一清二楚,甚至……宮裡頭都一清二楚了,我又怎能甘於人後?”

“宮裡”兩個字入耳,就像是又有一隻無形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

阿弦想說話,張口卻發不了聲,她舉手摸了摸喉嚨,乾咳了兩聲,臉上漲紅。

敏之詫異,起身扶着她肩頭:“你怎麼了?”

看着她乾咳難受的樣子,忽然回身取了匣子裡的玉壺,倒了一杯酒,舉杯過來道:“喝一口。”

阿弦勉強將那杯酒喝了,喉嚨像是乾涸許久龜裂的田地,被一盞甘霖滋潤略微緩和。

敏之疑惑問:“你是怎麼了,什麼了不得的,就嚇得這個模樣?”

阿弦對上他的雙眼,過了會兒才啞聲說道:“我只是想不通……我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爲什麼大理寺,甚至宮裡都會查問底細。”

敏之道:“你可不是小人物。”

此話刺心,阿弦猛地又擡起頭來。

敏之慢悠悠道:“你是撿過崔曄,打傷李洋,打過太平,拿住許昂的人,這樣若還是小人物,長安城裡又有幾個大人物了?”

阿弦啞然,正隱隱鬆了口氣,敏之卻又道:“說句實話,直到現在你還活着,實在是匪夷所思,很了不起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重遞給阿弦:“我方纔說的這幾個人裡,除了崔曄,李家跟許家,都是皇后娘娘的愛寵之臣,太平更是皇后的心頭肉,你卻把他們都得罪了個遍,你說你現在還活着,是不是很了不起,很命大?”

阿弦仰頭出神,頃刻古怪一笑:“是啊,我也自覺很了不起,很命大。”

她捏着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酸甜苦辣鹹,淌過心頭,撞上雙眼。

敏之斜睨着她,嘆道:“我常覺着周圍的人面目可憎,有趣的如鳳毛麟角,崔曄雖有些死板,畢竟還算是個乾淨的,你麼……”

阿弦重看向敏之:“我?”

敏之嘿然笑道:“你這樣有趣,又偏這樣不知死活,我得好好想想該怎麼才能讓你活的久一點。”

大概是酒力上涌,阿弦竟也覺着敏之的話有幾分可樂,因笑:“多謝周國公費心。”

敏之卻又淡淡說道:“不用謝,等我覺着你無趣了,不用別人動手,我自己親自殺了你。”亦正亦邪的雙眸裡,似真似假。

玄影“汪”地叫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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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停下,侍從湊近窗戶邊兒上,低聲道:“主子,有人攔路。”

敏之垂眸:“什麼人不知死活?”

等聽見侍從報了來者名字,敏之才擡眸笑道:“好,有趣的人都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敏之評論那段兒,忽然有種感覺,我們小弦子是權二代終結者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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