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杜府之外人聲鼎沸,但宅子裡全是格外清淨,皇上從昨日開始就滯留杜府未歸,這才驚動了一下其他的人。
一向不過問朝政的安樂侯帶着世子安敬喧到訪,被安公公攔住之後只得回府。讓衆人最是驚奇的是,白公子的老師司馬大人,居然也來了。
雖說是老師,這個頭銜卻就是一個擺設,設想皇上也該是司馬大人最得意的學生了,可人家不也還是幾年幾年才見一次?
可司馬大人卻是進了府,安公公從頭到尾沒有多問一句,無數人在心有不滿之時又在羨慕着司馬大人的地位。
司馬進屋的時候,衆人很安靜,皇上坐在屋裡唯一一張桌子旁。
司馬也只是與皇上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走到了白公子的牀榻旁抓起了白公子的手提起診脈。
一旁站着的藥聖看着這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心覺失望,司馬比之他想象中的差別太大了。
“麻煩給老夫一根銀針。”司馬並不識得藥聖,見他面貌與蕭明軒相當,便也就只當做是了後生晚輩,事實上藥聖也確實算得是他的後生晚輩,只不過比之蕭明軒這些人要高了那麼一個等級。
一個細小的銀針,由藥聖恭敬的遞到了司馬的手上。
“來,把他翻過來。”
此言一出,蕭明軒與柳流風趕忙上了前將白公子翻轉了過來。
司馬大人看着那根細小的銀針凝眸了片刻,然後一手在白公子的後背之上丈量了起來。
指到一處,他輕輕按了一按,然後將另一手中握着的銀針刺了進去。
同樣是入肉三分之二,但這一次的效果卻是全然不同。
安靜沉睡的白公子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
皇上慌忙起身走到了牀榻旁,但白公子依舊還是陷在昏迷之中。
“再來。”司馬不急不躁,伸出了手。
不過這次,藥聖卻沒有恭敬的遞過去一根銀針。
“司馬大人,若是在刺激,只怕他身體承受不了。”
司馬皺眉,不耐的說道:“叫你拿就拿,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皇上看着一臉嚴肅的司馬,又看了看牀榻之上安靜沉睡的白公子,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回頭與藥聖說道:“老師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管拿銀針來。”
皇上對司馬有着莫大的信心,藥聖卻沒有,雖說大慶的人都知道司馬的過人之處,但在醫術上藥聖是覺得他定不如自己的。
在皇上的橫眉冷對之下,一根細小的銀針還是遞到了司馬的手上。
一手握針凝視,司馬的另一隻手卻是在白公子左腿上丈量了起來。
最後,指到一處,銀針輕輕插入,直沒到尾。
被蕭明軒與柳流風抓着的白公子,突然又是一陣抽搐,這次比之方纔還要劇烈許多。
這般刺激,以白公子的體質哪裡受得了,凌茗瑾擔憂的看着牀榻之上苦不堪言的白公子,不由嘆了一口氣。
柳芊芊一直冷靜的看着司馬施針,不言不語。
“再來。”
藥聖遲疑片刻,還是遞過去了一根銀針。
這次的銀針,刺入了白公子的右腿。
又是一陣突然的抽搐,比之方纔要更劇烈。
“再來。”
藥聖在銀針囊中拔出一根銀針,遞了過去,司馬在白公子左手上丈量一瞬,直接插入了白公子手臂內肘。
又是抽搐,越發的劇烈,但人,卻始終都醒不過來。
“再來。”司馬顯然還未盡興,但在一旁站着的藥聖卻是說什麼也不願再給他銀針了。
“再施針,他會死的。”
皇上微微動容,看了一眼司馬,司馬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目光。
“給他。”冷冷一言,打碎了藥聖的堅持。
凌茗瑾站在這些人身後捏了一把冷汗。
這次的一針,刺在了白公子右臂內肘。
牀榻之上,白公子劇烈的抽搐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即將要死而在掙扎的水牛一般。
抓着白公子雙手的柳流風一個不慎,被他掙脫,而抓着他雙腿的蕭明軒也是險些被他踢了好幾腳。
藥聖面有苦色,司馬這麼行蠻力,白公子的身體怎麼受得了,昨夜放了一夜的毒血本就到了瀕死的邊緣,現在這般折騰,若是一個不慎,那就是性命之憂啊!
可皇上對司馬信任,他無話可說。
牀榻之上瘋狂扭動掙扎的白公子不時會爆出一聲大叫,叫聲尖銳,讓皇上歡喜得很,這樣看來,白公子就要醒過來了。
確實離着醒,已經只差一步之遙了,但要衝破這最後的一步,實在是艱難。
“司馬大人,你有幾分的把握。”站在牀榻一旁,藥聖看着奮力要掙脫蕭明軒與柳流風控制的白公子問道。
“三成的把握。”司馬看了一眼,低下了頭在懷中掏出了一方手帕輕輕擦着手中沾到的黑血。
“三成…………”藥聖無言以對,才三成的把握你就下這樣的狠手,未免太……………………
司馬也看出了藥聖眼中的質疑,他解說道:“三成,可以一搏了,總比你們這麼等着的好。”
藥聖也是無奈,反正針已經下去了,白公子再不醒過來,他真的束手無策了。
“你們都先出去。”等到牀榻之上的白公子逐漸安靜,皇上突然吩咐道。
藥聖點頭哈腰出了門,蕭明軒幾人也都出去了,司馬大人本來留着,後覺得留着也是無趣,就隨着一同出了屋。
這父子倆的單獨相處時間,是多麼的難得。白公子用自己的性命,去博得皇上的憐憫眷顧,就現在看來,計劃是成功了大半了,皇上現在心裡很愧疚,方纔親手送着一個兒子去了風過府的他到底也只是一個父親,在心靈這般脆弱的時候被白公子這麼猛烈的撞擊,心裡那些恪守成規的東西就這麼在不知不覺中碎了。
皇上是一個愛面子的皇帝,不論是做什麼事情,他第一個就會顧及到自己的百姓,但少數情況除外,這是成爲一個明君必須要有的覺悟,皇上一直具備。
白公子那個見不得光的身份,讓他頭疼不已,想殺,但有虎毒不食子,想借着後宮的人去殺,但又心有不忍,偏偏他的親兄弟,也爲了他對自己作對,偏偏他,也是一心想要扳倒自己的那些兒子。
他在想,當初讓白公子入長安,是不是錯得太離譜了?
可細想他又不會這麼覺得,若是他不入長安,自己怎會知道他這麼優秀怎會知道這個兒子同樣是自己的骨血肉?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去後悔,白公子很好,不論何事都做得完美,無論是在內庫之中還是在朝堂之上,就是在扳倒大皇子這件事情上,他也是滴水不漏。
白公子的餘毒,勾起了皇上的憐憫,虎毒不食子,他對杜依依的愧疚對白公子的愧疚,使得他的心緒在知道白公子餘毒復發的時候徹底被打亂了,可等他想要做出補償的時候,又覺得一切都晚了,這,還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牀榻之上,白公子睡得很安靜,但卻不安寧,從他進屋起就一直皺着的眉頭依舊皺着,臉色經過方纔的折騰看着越發的慘白了,皇上在牀榻沿坐了下來。
從生下他到現在,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是第一次離他離得這麼近。
這張臉,很像她,只可惜是生了一個兒子,要是女兒,也許她的命運就要順暢許多,他全然忘了,她的不順,全是他加諸於她的。
青州杜家血案,白公子銘記於心永不會忘,這個從未盡過父親責任的仇人,是白公子爲之奮鬥一生要扳倒的對象。
五年的性命,他不願自己一事無成,所以他今日有此一搏。
若是成功,他便就可以走上一條捷徑,他不介意自己的手段,爲了復仇,他可以不顧一切的。
若是失敗,那他這被藥聖判定只剩五年壽命的一生,也就再無了可能,他也就只能斷了自己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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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一夜一日未歸,宮中的人自然會有些擔憂,收到了四皇子書信的皇后娘娘大早起來就一直心緒不寧,知道當年那些事情的她很是懼怕惶恐,而是白公子真的這麼歸來,只怕,又是一場冤孽。
昏迷了一日一夜的林妃,也是今早才醒了過來,與安公公所說不差,許是皇上覺得將大皇子送去風過府對林妃有些殘忍,昨日就讓安公公給林妃送去了許多的東西。
景妃因三皇子被關禁閉也是小心謹慎生怕出錯,皇上一夜一日未歸,她也就只得在心中瞎猜測着。
五皇子受了皇上讚賞,在外人看來正是風頭正盛的時候,而景妃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低調,後宮裡一些美人前來道賀她也是小心翼翼的接待並且一一回禮,因爲她那個外族人的身份,她在後宮頗受排擠,多年的隱忍低調已經成了她的性格,這一點,五皇子倒是繼承了她母妃的性格。
這些時日過得最安心的,可說就是那位讓人見之生憐的公主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