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姑姑繼續說道:“普淨未嫁時被繼母打罵,成親後又被丈夫嫌棄,丈夫死後兒子不孝,她是在家裡過不下去纔出家的,憋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欺負人的機會,便一發不可收,和我一起來這裡的吳美人,被她打罵後又羞又氣,一條繩子吊死了。
還有那個普玄,不要看她道貌岸然,她最是貪,每年宮裡撥過來的銀子,本來足能讓咱們豐衣足食,可是其中一半都被普玄中飽私囊,咱們纔會過得這麼苦。
不信你看,下一步她就要讓你往寺外遞信,讓家裡人往寺裡送錢送物,這些最後一樣也落不到你手裡,全都被她貪去。”
能夠選秀進宮的女子,孃家大小也會有個官職,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除非是那些心狠的人家,否則都會不忍女兒在寺裡受苦,想方設法送些銀子或東西進來,而這些,多半都會落到普玄和她的親信手中。
而那些沒有孃家能送東西的女子,就會淪爲被欺負發泄的工具。
慧明好歹也是公主,即使宮裡那些人對她棄如蔽履,可她還有慧心這個親姐姐,姐妹倆相依爲命,慧明若是託人給送慧心捎信,慧心不會不管。
慧心的地位雖然尷尬,可她也是錦衣玉食的公主。
全姑姑告訴慧明這些事,就是提醒她,很可能她就是下一個被普玄吸血的人。
當然,在成爲血包之前,就要把她踩在腳下,輾碎她的尊嚴,讓她爲了一個饅頭、一口熱飯而搖尾乞憐。
慧明聽着聽着,耳朵嗡嗡作響,全姑姑後面的話,她已經聽不清了。
她只是知道,這些天她受過的苦,只是開胃前菜,更大的迫害還在後面。
甜井衚衕的院子裡,趙時晴收到了姐姐趙雲暖的信。
趙雲暖的信顯然經過深思熟慮,她告訴趙時晴,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這種準備不但來自心理,也來自其他。
包括體力、人力,以及財力。
趙時晴呆了呆,難怪姐姐的信比聶氏的還要遲,原來正在做準備,確定自己具備可以應付來京後的一切,姐姐纔給她寫了這封信,讓她放心。
趙時晴深深懷疑,姐姐會帶一支軍隊來京城。
事實上,趙雲暖確實是這樣準備的。
對於她們這樣出身的女子,婚姻於她們就是一場搏弈,一場與命運、與政局、與夫家,甚至與孃家的搏弈。
趙雲暖覺得自己比別人都要幸運,一是她沒有可以左右她命運的父母,聶氏起到了一定作用,但是最後拍板的人是皇帝;
二是她有爲她着想一心幫她的哥哥和妹妹,弟弟雖然胡塗,卻也心地善良,沒有暗中使壞;
三是她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可以充分準備;
四是燕家至少表面看來並非奸惡的人家,內裡如何還要親自接觸了才能知道,至於燕俠,從妹妹的信裡可以知道,人品相貌樣樣不缺,能讓妹妹真心實意稱一聲燕大俠的人,趙雲暖還是有信心的。
聖旨送到之後,聶氏就像打了雞血一般容光煥發,甚至還想重新掌管王府後宅,可惜全都被孟曉棠無聲無息地壓下去了。
聶氏吃了啞巴虧,心裡既恨又委屈,獨自哭了很久。
她忽然發現,除了張嬤嬤,她連可以哭訴,給她安慰的人也沒有了。
丈夫死了,最疼愛的兒子遠在京城,長子與她生分,長女更是個沒良心的,至於那個新娶的兒媳婦,更是讓她領教了什麼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而那個不知跑到哪裡去的養女,更是個白眼狼。
以前她身邊還有一個親妹妹聶瓊華,可現在聶瓊華墳頭的草都已經枯了兩茬兒,至於孃家其他人,從聶二老爺死後,就幾乎和她斷了親。
此一時彼一時,過去圍在她身邊阿諛奉承的官眷們,現在正削尖腦袋往孟曉棠身邊湊。
也就是這一刻,聶氏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座樑王府,她真的搶不回來了。
趙雲暖好不容易要走了,卻又來了一個孟曉棠,趙雲暖大多時間都在軍營裡,與後宅之事並不精通,除了使用強硬手段不讓聶氏出門,也就沒有其他招數了。
可是孟曉棠不同,那是真真正正在侯府後宅裡死裡逃生的人,無論手段還是膽量,一個也不缺。
更重要的是,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女,她沉穩堅毅,卻又圓滑中帶着爽利,這樣的人,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卻又鎮得住局面,壓得住場子,只要趙廷晗能在樑王的位置上坐穩,孟曉棠絕對是他的賢內柱。
換句話說,如果孟曉棠當年沒有被作局,她絕對就是高門大戶都想要的掌家媳婦。
這樣的孟曉棠,也難怪聶氏只一個回合就敗下陣來,甚至連再戰的勇氣也沒有。
現在的聶氏,只盼着趙廷暄早點回來,只要趙廷暄回來,她便有了依靠。
趙雲暖在得知她被換做人質這件事,是聶氏這個親孃率先提議時,她便對聶氏連多看一眼的想法也沒有了。
小妹當着聶氏的面就說過,哪怕聶氏死了,她也不會理。
趙雲暖苦笑,這樣的話,她也想說,可是她卻不能。
不過等她到了京城,想要回樑地便比登天還難了。
她不能插手樑王府的事,就連聶氏死了,她也不能回來。
換個思維,於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趙雲暖心裡很清楚,哪怕她和哥哥相互信任,哪怕嫂子孟曉棠是在她的幫助下娶進門的,可是她手握軍權,在世人眼裡,她都對哥哥有威脅,哪怕哥哥現在不會這樣想,可是以後的事,誰又能知道呢。
還不如現在這樣,趁着兄妹、姑嫂之間的感情最親厚的時候,她交出手裡的權力,遠遠離開。
在接到聖旨的第三天,趙雲暖便將親衛營交給了趙廷晗。
趙廷晗心痛如絞,他好不容易纔從京城回來,可是大妹卻要去了,且從此還要隱於後宅,他那個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的妹妹,以後就連走出家門都要看翁姑的臉色。
趙廷晗覺得是自己虧欠了妹妹,如果不是他回來,老二不會走,老二不走,聶氏就不會報復到兩個妹妹身上,現在小妹妹離家出走,大妹妹也要去做人質,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散了。
那晚,孟曉棠把趙廷晗擁在懷裡,任由他哭溼了她的衣裳。
這是一個從小便遠離親人,缺乏母愛的男人,只有孟曉棠知道,他有多麼渴望家庭的溫暖,父母的關愛,兄弟姐妹的親情。可是他好不容易回到家,卻是用父親的死換來的,而他幻想中的母愛,也終歸只是幻想。
好在兄弟姐妹親厚,但卻好景不長,一個遠嫁,一個出走,趙廷暄雖然不久就能回來,但是有聶氏在,兄弟之間的關係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孟曉棠柔聲安慰:“趁着還有時間,我們給大妹多準備一些嫁妝,再想辦法多湊些人手讓她帶到京城,有錢有人,她才能遊刃有餘,還有小妹,她雖然還小,可也及笄了,她的嫁妝也提前準備出來。”
好在聶氏不會管這些,那就由她這個做嫂嫂的來安排吧。
孟曉棠對兩個姑子既喜歡又感激,若是沒有她們,她不能順利來樑地,更不能堂堂正正嫁入樑王府做正妃。
夫妻倆的想法,趙雲暖猜到一些,因此,當孟曉棠和她說的時候,她沒有推辭。
同時,她自己也參與進去。
趙廷晗給她的人手,都是她親自挑選的,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文有武,有放在明面上的,也有藏在後面的,他們當中只有一小部分隨她的嫁妝一起進京,而其他人,則會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分批提前進京。
不久之後,趙時晴便見到了第一批進京打先鋒的人。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叫韓大,女的劉春花,他們是來京城投親的,親戚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真實存在的一家人。
選在一個很普通的日子,趙時晴見到了韓大和劉春花,兩人是特意來給她磕頭,並且帶來趙雲暖的另一封書信。
趙雲暖告訴她,接下來還會有人陸續從樑地來京城,有的會想辦法在京城落戶,還有的會住到京城附近的縣城裡,這些人暫時沒有任務,就是熟悉京城,所以趙時晴如果有事,可以隨時吩咐他們去做。
趙時晴挺開心,她也是手裡有人的人了。
啥?你不是有侍衛嗎?
趙時晴:快別提他們了,他們除了幹架時有用,其他就沒有用了,偏偏現在,也沒有讓他們幹架的機會。
所以現在趙時晴身邊除了會易容的秀秀以外,最能幫她辦事的是泥鰍、小妖和小乖。
趙時晴還沉浸到有人可用的喜悅中時,半城之隔的馮府卻出了一件大事。
正在議親的五小姐馮雅蘭出事了!
說是議親,其實兩家已經換過庚帖,也就是說,這門親事其實已經算是訂下來了。
三皇子兩拒太子,閉門謝客,馮佳荷也同樣不再見客,但這個“客”裡卻並不包括孃家人。
尤其是正在和楊勝秋議親的馮雅蘭。
原本,馮佳荷對這位庶姐是不屑一顧的,甚至在孃家時,爲了給自己母親,她沒少算計馮雅蘭和三姨娘。
但是現在馮雅蘭身份不同了,無論三皇子還是父親,都要重用楊勝秋,那麼馮佳荷,就必須要給這個庶姐一些體面。
甚至還要修補一下彼此的關係。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馮佳荷邀請馮雅蘭進府,一起做陪的還有青川縣主,以及郎玉玉和範秋筠。
姐妹相見,說了一會體己話,馮佳荷刻意親近,馮雅蘭也很聰明,誠心迎合,倒也是一番姐妹情深,就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青川縣主和郎玉玉,對馮雅蘭的態度也比以前親熱了幾分。
後來一個丫鬟喜氣洋洋地跑進來,對馮佳荷說道:“恭喜皇子妃,賀喜皇子妃,那株鳳凰振羽終於開花了!”
馮佳荷大喜過望,鳳凰振羽是菊中名種,也是她的嫁妝,是別人送給馮恪的禮物。
可是這盆菊花自從到了馮家,便連一個花骨朵都沒打過,馮佳荷嫁進三皇子府,把這盆鳳凰振羽也一併帶過來了。
三皇子也是愛菊之人,從宮裡尋了一位擅長侍菊的老太監,對鳳凰振羽精心照顧,前兩天馮佳荷剛剛看到打了花苞,還在遺憾偏偏趕在這個時候,若是平時,她定然會專門辦個賞花會。
不過,估摸着還要有三四天才能綻放,沒想到今天鳳凰振羽竟然提前開了,馮佳荷當即便邀請衆女一起去花園賞花。
與此同時,五皇子也來了三皇子府,三皇子有些不快:“現在正是風口浪尖,你怎麼過來了?”
五皇子不屑:“三哥,就算我現在不來,世人也知道咱哥倆最好,再說了,我若是不往你這裡走一走,外人還以爲弟弟們見不得你好呢。”
若是以前,五皇子的這番言論,只會讓三皇子覺得他不長腦子,可卻並不反感。
他巴不得所有的兄弟全都不長腦子。
可是現在,這番話聽在他耳中,卻是格外的刺耳。
你們可不就是見不得我好?
皇家無親情,只有同室操戈,兄弟相殘,哪裡有真正的兄友弟恭?
“行了,既然來了,那就.”
話音未落,就見五皇子的小廝長明正掀開簾子的一條邊兒往裡面張望。
三皇子氣得想發火,這個老五,不但自己沒規矩,下面的人也全都隨了他,一點規矩也沒有。
五皇子也看到了長明,大聲喝道;“長明,誰借你的膽子,敢在門外窺伺?”
長明一聽,掀簾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三爺、五爺,小的長了野狗的膽子,也不敢窺伺兩位爺啊。”
三皇子皺皺眉頭,五皇子卻已哈哈大笑,朝着長明便是一腳:“臭小子連話都不會說,那是熊心豹膽,到你嘴裡就成了野狗的膽子了。”
長明忙道:“小的賤命一條,也只敢長長野狗的膽子了,爺,你的腳沒累着吧,小的自己來。”
說着,便朝着自己臉上左右開弓,抽了兩個耳光。
五皇子揮揮手:“行了行了,少來這套,你找爺啥事?”
長明:“剛剛小的聽府裡的姐姐們奔走相告,說是三皇子妃的一株鳳凰振翅開花了,這可是好兆頭啊,小的便替姐姐們來向三爺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