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到底還是逃走了, 就算已經受了重傷，就算天上的某某神仙說一定會將它甚至於法……
這和倪悅有什麼關係？
閻羅說，陳曉因爲想和夫差同歸於盡而徹底消失在了這個天地間, 讓倪悅不要太傷心了。倪悅當時怎麼說的來着, “阿, 沒關係, 就算投胎了也不是陳曉了。”
閻羅說, 白朮重傷需要閉關休整，閻羅說沒個五百年他們誰也別想見到誰。至於殷劍已經投胎轉世了，因爲死於非命加上倪悅的後門總算是投了個好人家, 只是當倪悅看到喝完孟婆湯後努力想保持清醒的殷劍後不覺有些苦澀。
修明和羅倉早走一步，閻羅讓她放心, 因爲以那兩個人的千年道行就算喝了孟婆湯將來也會記得一些前塵往事。其實過去的日子記不記得無關緊要, 因爲倪悅覺得對他們倆來說, 這百年間的回憶痛苦多過歡笑……
“至少能讓他們少走許多彎路……”
“恩……”
最後的最後，聽說王寧溪出國了, 這挺好的。
“倪悅，你將來打算……”閻羅笑眯眯地坐在鬆軟的沙發上裝死不在意地問了句，“要不要早點死了來就職？”
“不要！”倪悅想都沒想就乾脆的拒絕了，慢悠悠地起身推開大門看着幻化出來的繁花和不遠處的大海深吸了口氣。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即使明知道根本只是假象但還是覺得心情一下好了許多。“嘖, 老大, 我想判官忘記告訴你一件事了。”
閻羅挑眉, “怎麼……”
“他前陣子謄抄生死冊的時候一不小心在把我的壽命填錯了。”倪悅轉過頭, 雖然背光但那一臉的燦爛微笑卻是分外顯眼, “你也就再等個六十年罷了，很快很快的！”
“喂喂喂……”
“不用送我了。”
……
“臭丫頭。”閻羅看着面前的一團煙霧不自禁地搖頭苦笑了起來, “沒大沒小的。”
“大人。”倪悅的老熟人——秦廣王大殿門口的看門小鬼現下正站在閻羅的身後，“黑無常大人估計這輩子都不會想到那次差錯壓根就是大人您的主意。”
五年後的倪悅已經23歲了，不再是個可以冒充蘿莉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了，雖然她現在的EQ和IQ都不斷地受到各方鄙視……例如她爸媽，例如地府衆，例如已經本科畢業了的林可和陳勝……
其實中專畢業後林可和倪悅是一起考的大學，但一個進了本科，一個進了大專。雖然倪悅能用分心抓鬼來做出解釋，但那也只能騙騙自己罷了，從頭到尾她都不是塊讀書的料。
這裡或許該用上時光飛逝，光陰如梭，但事實上這五年來倪悅都覺得度日如年。每天都坐着相同的事，每天都想着同樣的人，白朮、殷劍、王寧溪，他們一個個都已經離開了自己，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掛念。
“總還會再見的。”——閻羅。
倪悅不贊同這個觀點，白朮還好說，無論他閉關多久都還是會出關的。王寧溪也可以打個對摺，也許將來的某天他能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到時候和自己也能算是同僚。
可殷劍不同……
也許地府很多人都相信靈魂，但倪悅覺得，死了便是死了，就算投胎轉世，相同的靈魂卻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正如秦廣王所說的，生我之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
好吧，現在倪悅大專畢業了，眼瞅着能報效父母了卻正巧碰上了金融風暴，要知道一堆的博士碩士還在滯留哪能輪的上她？命運真是完全不站在她這個公務員的身邊呢。
畢業等於失業的打擊讓倪悅消沉了好一陣，然後像是自我安慰似的每天深更半夜出門抓鬼。然後等抓滿整個拘靈籠之後交回地府，看着小鬼崇拜的眼神時她會覺得沒了白朮沒了王寧溪的自己還是有些用的是不是？
倪悅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周圍燈紅酒綠，人聲鼎沸。
所有人，無論是煩惱的還是愉悅的，他們的臉上都有着一種鮮明的顏色。唯獨只有倪悅，似是在彩色電視中突兀地出現了的唯一一抹黑白。她艱難地在人海中一步步向前走着，目的地是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朱自清曾說過，“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嘭。”
“啪。”
“啊！”
倪悅摔在了地上，迷惘許久了的目光終於再一次有了焦距，她直直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雖然這男人確實長得十分俊俏，中規中矩的碎髮前部遮眉後不掩耳。眉毛濃而整齊，形狀極好只是眉梢處有些散亂。眼睛大而明亮，只是現在卻閃着一種名叫不耐煩的情緒。
確實很英俊，但和地府裡的那些比起來也就只是普普通通。
真正讓倪悅吃驚的是他的屬性……簡直就是翻版殷劍。
拍拍口袋裡的無常令牌讓它安靜下來，倪悅把手放在對方的伸出的手上借力站了起來，“不好意思。”
“對不起。”
雙方同時道歉，然後同時啞聲，對方禮貌地扯扯嘴角，轉身離去。
百年難得一見的招鬼體質……倪悅在男人離開後仍然張大着嘴巴看着他的背影，以他爲圓心的半徑一米內都是黑濛濛的陰影，可奇怪的是卻連一個糾纏的小鬼都沒有！
太奇怪了……
要說倪悅這人的缺點吧，那是數都數不完的，其中之一便是那害死人的好奇心。在倪悅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她就已經邁開腳步跟在那男人的身後做起了狗仔。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跟着人家過了不知幾條馬路了。
“我神經了。”
倪悅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可腳步卻沒有停下一絲一毫。反正已經跟了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再跟一會兒。
男人的腳步最後停在了一間小旅館前，在南京路這種繁華的地段想找到這麼一間破舊的旅館也是要些本事的。倪悅奇怪地看着眼前的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在她的認知裡，這種地方通常都和某種不法服務密不可分。
“想不到竟然是這種人……”
在看到一個女人摟着那男人走進旅館後，倪悅嘆息着搖搖頭，“現在的年輕人阿……”
倪悅覺得，這次的面試百分之九十的機率是失敗的。
因爲信諾資訊本就是業界知名的IT公司，其福利待遇雖然比不得谷歌那麼誇張，但相比國內的一些企業卻也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了。倪悅百無聊賴地坐在休息室裡，面前散發着香濃氣味的咖啡是秘書小姐對這個被放了一個小時鴿子了的應聘者的特別優待。
前一個進去的似乎是某個名牌大學畢業的美貌女子，嘖嘖，你看談了那麼久，八成就是已經敲定了正在裡面進行主僱間的良好溝通呢吧。
所以要不她還是走吧。
優雅地抿了口桌上的咖啡，味道不錯，但可惜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倪悅彎身揉揉因爲正經端坐而有些痠痛的小腿，在心裡暗罵不良老闆的同時也在尋思下一個是去思雅化妝品還是去雪蘭公關。
自己真無聊，無論哪個都是知名的大品牌。
反正就算在家混吃等死也餓不到，地府的工資換算成人民幣足夠她揮霍一生的。
“倪小姐？”
有人叫？倪悅擡起頭，尷尬地直起身子勉強笑了笑，“陳秘書，我覺得我……”
聲音戛然而止，她本來想說她準備先回去的。可在看到陳秘書身後的那個泫然欲泣的美貌女子後，她改變了主意，“我覺得差不多該輪到我了吧。”
“恩，倪小姐請這邊。”
美貌女子看了眼陳秘書，又看了眼倪悅，最後抽泣着走了。
怎麼看怎麼像被揩了油之後的模樣。倪悅打了個寒噤，靠近陳秘書的耳側問道，“你們老闆是不是長得很恐怖阿？”
“哎？”陳秘書瞪大了眼，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好像的事情一樣呵呵地掩嘴樂了起來，“沒有沒有，我們BOSS很帥的。”
“那是不是性格很壞？”
“只是有點嚴肅而已。”陳秘書拍拍倪悅的肩膀，指着她面前的白色大門說道，“就裡面。”
打開門，轉身，關上門。
陳秘書用嘴型比了個“祝你好運。”
倪悅笑笑，然後用最優雅的方式走到了面試官的桌案前，“您好，我叫倪悅。”
陳秘書的眼睛一定有問題，或者那句“我們BOSS很帥的。”是她的違心之言，其目的是因爲尊重上司。雖然倪悅沒看出來這人到底哪裡值得尊重了……
白白胖胖可以說是心寬體胖，體胖她是看出來了，可心到底寬在哪了？
“倪小姐，你應該在一個小時前就坐在這裡了你知道嗎？”
“……可是……”
“別可是，我們公司最不喜歡的就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倪悅很想掀桌子，去你媽的時間觀念。
倪悅的母親大人說，在家你能擡頭挺胸吆五喝六，但在面試的時候就得使勁地卑躬屈膝低三下四。
“對不起。”
“什麼學校畢業的？”
“華大。”
“那個大學很好啊。”面試官欣慰地笑了起來，倪悅翻翻白眼補充了句，“也就是華南大專。”
……
接下來面試官問得沒精打采，倪悅答得虎頭蛇尾，最後對方站起來用從頭到尾最爲燦爛的笑容說道，“倪小姐你回去吧，如果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恩，謝謝。”
禮貌的握手，和諧的微笑，下一個不如先去雪蘭公關吧。
要關門的時候倪悅耳尖地聽到面試官巴結討好的笑聲，“許諾阿，我看還是先前那個陳咪咪適合當你秘書。”
“剛纔那個呢？”
倪悅挑高了眉毛，放慢了關門的速度，嘖，總覺得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不過他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那種垃圾學校畢業的也敢到我們公司來應聘，現在的女孩子就是不知道什麼叫腳踏實地。我跟她說讓她回去等消息不過是面子上客氣客氣而已……”
“哦這樣阿。”男人的聲音裡似乎有幾分好笑。
倪悅覺得有股心頭火，與其白白受氣不如絕地反擊。
開門，微笑，然後在對面兩人疑惑的目光下響亮地說道，“去你媽的死肥豬。”
關門。
心情舒暢到無與倫比，雖然好像有些過分……不過管他呢。
“秘書姐姐再見了~”或者是永不再見，倪悅笑眯眯地對陳秘書揮揮手，然後在對方疑惑驚恐的眼神中離開了這間據說前途不可限量的公司。果然她還是比較適合像林可說的那樣找個好男人嫁了然後當家庭主婦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