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劍番外
我叫殷劍，我的父親是大城市裡的中學教師，母親是大城市的家庭主婦。但在我八歲前我都是一直和奶奶兩個人生活在一個小村莊裡，爸爸媽媽只會在寒暑假的時候來看望我，每次都會住到開學前的兩天才離開。
我能看出他們很捨不得我，但每次就算我再哭鬧再傷心他們也不會帶我去那所謂的大城市。
聽說大城市的夜晚沒有星星，卻有更加漂亮的燈光焰火。聽說大城市的綠地很少，卻有更加雄偉的高樓大廈。
村莊裡的燈光是小煤油燈，晦暗昏黃，還有股難聞的氣味。村莊裡的焰火是那種廉價的活火棒子，點燃後會迸發出漂亮的星火，但奶奶說城市裡的比這種漂亮上幾百倍，而且還能飛到天上。
至於高樓大廈，聽說是比現在我們住的更堅固更漂亮更高大的房子。
我從小嚮往着去那座大城市，但父母和奶奶都說我不能去，至少現在還不能去。
雖然他們沒告訴我原因，但我想應該是我眼睛的原因。
從有記憶開始我就能看到些奇怪的“東西”。
比如隔壁村的程大媽、元寶的奶奶和小時候見過的路邊的乞丐。
奶奶說我看到的那些人是“髒東西”，因爲他們已經死了很久了，不過我覺得他們都是“好東西。”
程大媽每次看到我都會對我笑笑，我被欺負的時候她也會過來幫忙嚇唬那些壞小孩。元寶的奶奶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家，總是在我們幼兒園門口看着元寶上下課，有時候元寶調皮了她就會讓我去告訴元寶的爸爸媽媽，爲這事元寶又是恨我又是崇拜我。因爲很多時候那些事都是他覺得不可能有別人知道的，但是我卻總能知道。
路邊的乞丐據說死了十幾年了，因爲是突然被人在街邊打死的所以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地方。每次見到他，他都會敲着自己的破碗嘮叨着說，“小劍阿，你說地府的人是怎麼辦事的，爲什麼到現在還沒人來接我呢？”
他希望有人丟給他點錢，但只有我能看到他，而我卻是個沒錢的小破孩。
他說他知道我的祖父，他說我祖父也能看見奇怪的東西，但是他離開了，去了很遠的地方說要修道成仙。
乞丐說當初他覺得這人有病，後來他死了，祖父回家了，然後祖父在他的碗裡放了一百元。
雖然最後那一百元被人撿走了，但他說他一輩子都記得我祖父那時悲憫的表情和那句他聽不懂的話，“這裡比外面好啊李三，千萬別出去，會被地府的人抓走的。”
“呸！”乞丐李三把故事說到這裡的時候都會罵一頓，“我巴不得被抓走，總好比在這裡等死強啊！”
“李三，你已經死了。”
“小賤骨頭再亂說話我抽死你！”
乞丐就是這樣的人，但我已經習慣了。
程阿姨、元寶的奶奶和乞丐他們是我的鬼朋友，也是我和家裡人的秘密。
奶奶和爸爸媽媽告訴我，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不然元寶他們就不會找我玩了。
可是有一天我不小心說出去了，因爲元寶聯合其他同學一起欺負我，要我告訴他爲什麼我會知道那麼多秘密。那天元寶的奶奶不在、程阿姨也不在，乞丐在旁邊看着笑，“小賤骨頭，這次沒人救你了看你怎麼辦。”
乞丐總是喜歡看熱鬧，所以我不怪他。
但是我被打得忍不住了，於是把我把眼睛的秘密告訴了小夥伴們。他們剛開始不相信，後來我找李三對質，最後李三惡作劇似的掀起了一陣怪風……
我以爲看到這些的他們會崇拜我，至少以後都不敢欺負我了。
但在接觸到那些害怕厭惡的眼神後我想我也許錯了。
回家後我告訴奶奶這件事，奶奶聽了什麼都沒說一個人坐在牀邊發呆。第二天小夥伴們全都不理我了，元寶的奶奶說他們在怕我，他們的父母也在怕我，不讓他們接近我了。
乞丐說我活該，我討厭他。
我不再搭理他，後來程阿姨和元寶的奶奶幾年後出了次村子就再沒回來了，他說她們運氣好去投胎了。
我知道他很孤獨，因爲其他新的“髒東西”都不喜歡他髒兮兮的樣子和滿口的髒話。
我開始對他視而不見，每次我路過時他總會說很難聽的話罵我，但我不管。
我生了很久的氣，然後三年後他也不再奢望我會理睬他，他看見我也總是默默地蹲在旁邊伸出拿着破碗的枯瘦大手衝我晃晃，那種眼神讓我覺得他很可憐，於是我決定原諒他。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一大早我就被奶奶叫醒，她說今天有客人來，我得去見見。
我嘟着嘴很不高興，卻還是聽奶奶的話去了。
那個客人坐在木桌子上喝着爸爸從大城市裡帶來的茶葉，那是奶奶和我平時都不喝的。奶奶是捨不得，而我是不喜歡那苦澀的味道。
我走到他的旁邊擡頭打量他，他低下頭也打量我。
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個好人，因爲奶奶說好人笑的時候眼睛裡也都是笑意，他就是那種人。他說他今年八十了，我看看奶奶又看看他，我搖搖頭說不相信。奶奶聽後作勢要打我，我趕忙跑到他身後討饒，他呵呵直笑然後也跟着我一起向奶奶討饒。
奶奶今年六十三，身材胖胖的皮膚也比較白，是十里八村老年人裡的大美人——這話是我爸爸說的。
這個爺爺的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奶奶叫他“張哥”，而我叫他張爺爺。
這個張爺爺對我很好，就算我再調皮他也一直笑着看我鬧，然後等我鬧消停了就把我抱在懷裡給我吃一種叫“八仙子”的甜甜的草。要是等我休息夠了他就放我下去繼續鬧，如果奶奶發脾氣了他就逗奶奶，說奶奶小時候比我還鬧。
最後奶奶總是紅着臉離開，我說奶奶生氣了，他說奶奶是害羞了。
害羞？明明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我這麼想着卻不敢說出來，因爲奶奶會揍死我的。
晚上我鬧夠了，鬧累了，忘記了今天是要去跟乞丐和好的就睡了。
睡前我拉着張爺爺的衣角，叫他明天還陪我玩。
張爺爺說好，然後我睡着了。
第二天張爺爺走了，我哭了一天。
第三天我去了乞丐那裡，他不見了，其他鬼魂也不見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四天，四天後爸爸媽媽來接我去大城市。臨走前我問爸爸借了一百塊，說是送給老朋友的。我覺得這個要求很無禮，但爸爸卻同意了。之後我去了乞丐那裡，對着那個角落扔了一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