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 有恩怨的地方通常就有主角。
倪悅不懂爲什麼自從她當了鬼差後身邊就開始圍繞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而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那些東西絕大多數自己都惹不起。這其中排名第一的是地府衆老大,排名第二的就是西施廟一役中認識的諸位了。
老鬼夫差, 生前的名號萬人皆知, 死後的名號一說出來也能讓小鬼小怪倪悅之流的掉冷汗。女妖修明, 又名鄭旦, 美則美兮, 但脾氣卻讓人難以恭維。男妖羅倉,英俊帥氣性格沉穩,優點數都數不過來但據說是個恩將仇報勾引已婚婦女的主。
怎麼說呢, 倪悅非常糾結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一人二妖。
人,是王寧溪, 眉頭深鎖似乎還沉浸在剛纔受到的打擊裡。他見倪悅看他, 回視, 目光堪比冰刀。
妖,是修明和羅倉, 一個巧笑倩兮地假作和丈夫調情實爲在對倪悅和王寧溪二人鬧彆扭而幸災樂禍。一個無奈地摟着自己老婆深知沉默是金地眼觀鼻鼻觀心。
發展成這個局面,倪悅也覺得很無奈阿……
首先要倒回到兩個小時前,那是一個月朗星稀風聲鶴唳的殺人放火夜。這種情況下在主角的身邊通常都要發生些什麼驚天動地的事。雖然倪悅一直自認是平凡小白女,但自從殷劍出事之後,由不得她不承認她確實可能是某個無良小說家筆下的倒黴女主。
因此, 毫無懸念地, 兩個倪悅做夢都沒想到會出現的生活就這麼坦然自若彷彿合情合理一樣地出現在了倪悅和王寧溪的面前。然後明明已經被刪改記憶了的王寧溪卻不知道受了哪門子的刺激居然想起了某些不該想到的事!
這種突變, 成功地讓倪悅無語了……
當時, 只見那美貌不似凡人的女子, 穿着大紅寬袖的敞襟深衣款款地走到近前,纖巧的玉手伸出食指勾起倪悅的下巴, 眉眼含春調笑着揚起脣角,“小丫頭倒還是傻呆呆的模樣,可小道士怎麼還是這暴脾氣?”
嬌媚的女聲婉轉動聽,但在倪悅和王寧溪的耳裡卻不下於驚天巨雷。
“你……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唔……”王寧溪凝神掃過衆人,心中疑竇漸生的同時,那些被閘門擋住的記憶叢又似是在自己的大腦中一閃而過,“倪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哎,這……這讓她怎麼說?
“王寧溪,這事……說來話長……”
“說!”王寧溪難得地聲色俱厲。其實從來他都不是個好糊弄的人,雖然他的確很好說話而且也對人謙和有禮,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原則。王寧溪或許能對倪悅有諸多縱容,但他到底還是個道士,對於妖魔之流有着從骨子裡烙印的仇視。
以前他或許可以在疑惑倪悅身份的時候仍信任她,但現在……顯然自己那段記憶之所以被封閉和如今面前站着的兩個妖孽有着很深的聯繫。
王寧溪握劍的指關節發出了“咯吱”的響聲,不單是對倪悅瞞騙的痛心,更多的是對這兩個妖孽的仇視和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懼怕。王寧溪深知,自己或許是新一代修仙者中的佼佼者,但眼前這兩個妖孽的實力卻顯然不是自己可以應對的。
“王寧溪,他們是好人!”
“人?倪悅,莫非你不知這二人非人,而是妖嗎?”王寧溪有些嘲諷地說着,倪悅聽了有些難受,卻也知道這事是自己理虧。眼見這邊劍拔弩張,她只好慢慢地走上前握住王寧溪的劍柄做出表示,要知道雖然這東西削妖如泥可對人來說卻只是平常的木頭。
“王寧溪,相信我,我會跟你解釋的!如果那個時侯你仍然覺得你沒錯,我……隨你處置!”
別聽這話有多大義凜然的,事實上就算倪悅答應地府裡的人又怎麼會答應,就算地府裡的人看在黑無常能早日歸位的份上勉強答應了,王寧溪又怎會真的動手?
她就是吃定了自己沒辦法……
王寧溪收回了劍,雙眼卻還是警戒地盯着修明和羅倉。那邊的二妖心中雖然不全明白箇中緣由,但也猜出了個大概,不外乎是小道士把範先生在他記憶裡動的手腳歸爲了倪悅的傑作。
“小兩口的打情罵俏可算是完了。”修明掩脣低笑,一點也沒古代女子該有的溫婉和矜持。
“誰和誰小兩口了!”倪悅略有些尷尬地瞥了同樣尷尬的王寧溪一眼,乾咳了兩聲說,“說起來你們兩個怎麼會來這裡?”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夜分別後他們可是口口聲聲地說要隱居山野做對平凡夫妻來着。
“自然是因爲這裡的鬼氣太盛擾了我二人的興致,倒是小丫頭,你身上這味兒可真夠難聞的。”修明作勢掩鼻蹙緊了好看的柳眉,倚身靠在羅倉的懷裡說,“可又是去招惹了什麼鬼怪?儘管說出來聽聽,即使我和羅倉鬥不過,可還有範先生呢。”
這話雖然聽起來像是要爲倪悅出頭,但事實上……
“你們是來找范蠡的吧?”倪悅估摸着這二妖也不會那麼好心,所以其實這次惹麻煩的不是她,而是那兩隻妖怪吧。
“小丫頭倒也聰明。”
“過獎,不過你們看來要失望了。”倪悅擺擺手,隨後把秦廣王已經下凡投胎歷練的事告訴了他們,至於原因倪悅則不鹹不淡地隱了過去。畢竟這是人家感情上的私事……
聽完了倪悅的話,修明的臉色一下子就黯了下來,倒是羅倉又問了句,“黑無常,也許冒昧,但我和修明有事相求,望能相助!”
“羅倉,這小丫頭有什麼用。”
“是啊,我沒用我沒用!”倪悅乾笑着連連退後,開玩笑,這種大妖怪居然要自己幫忙?她又不是活膩歪了?
“這忙你非幫不可!”
威脅,□□裸的威脅!倪悅這輩子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威脅,但最沒轍的也是被威脅。何況這個威脅她的人是秦廣王過去的屬下,另一個大妖怪的夫君阿!
“羅倉,我想是知道了你在想什麼了。”修明嬌媚地笑了,隨後點了點倪悅的眉心道,“小丫頭,也不是什麼大忙,只是讓你回地府傳個話罷了。若不是我和羅倉身爲妖體去不得地府,也不用你勞煩一趟。”
倪悅想,如果她拒絕的話,那自己的腦袋會不會開花?
點頭嘆息,“什麼話?”
“這便對了。”修明撫了撫倪悅的亂髮,動作溫柔,可神色卻異常凌厲,“倪悅,還記得夫差嗎?”
“記得,他……怎麼了?”
“果然是笨丫頭,身上都沾了他的鬼氣卻還問他怎麼了?”修明的指甲咯得倪悅有點疼,羅倉不動聲色地攬上修明的肩膀卸了她的力氣說,“我們上次全被騙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改邪歸正。”
真是什麼意思?倪悅睜大了眼睛,“他……他不是說了那句……”
“生我之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呵!他倒是會說,可惜到死都沒能看透錢權利這三字。”修明鳳眼像是一挑,語氣裡不禁帶上了點鄙夷,“當時我便是不信的,可偏偏這個笨傢伙和範先生卻因爲愧疚信了他的鬼話!”
“修明,不得對先生無禮。”
“哪是無禮!先生他一世英明,可偏偏心腸最軟,不然當初又怎會留了那寶貝給夫差修煉!又怎會真的以爲他看透世情?”倪悅看的出來修明雖然說的氣憤,但這話其實又何嘗不是在偏單秦廣王?
“所以你們是想讓我帶話回去讓人派兵捉拿夫差?”
“是!”
“且慢!”
這聲喝令讓二妖一人的目光投向了那個本來差不多被忽略的王寧溪身上。其實早在剛纔,聽了一大堆的王寧溪就從開始時的毫無頭緒慢慢地有些瞭解了事情的大致。不過那些都無關緊要,真正讓他在意的是修明說倪悅身上沾了夫差的鬼氣那段——他不管夫差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帝王,他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二位既然想讓倪悅報信,想必是知道那夫差藏身何處吧!在下斗膽一問,那惡鬼是否身在寇天!”
“小道士倒比這笨丫頭聰明些。”修明不在意地稱讚了一下,“但那又怎麼了?”
“若是這樣的話……”王寧溪把目光投到了倪悅的身上,隨後開口道,“二位不介意的話,今夜可去在下家中暫歇。恰巧我和倪悅也有事要和二位言明。”
爲什麼……又要扯到她身上?倪悅欲哭無淚,卻也只能點頭應是。修明和羅倉這兩個本來就很無所謂的人自然也非常無所謂的答應了,於是在倪悅打了個電話報備要去林可家睡一晚上後,二人二妖即刻啓程上路。
於是兩個小時後,就是現在這種情況。
倪悅在王寧溪的冷眼威脅下撤了秦廣王給他設的記憶屏障,過程很簡單,簡單到讓倪悅懷疑這秦廣王是不是有意弄的那麼簡單好像就是故意留着讓她撤下來的一樣。
然後是在王寧溪消化那段經歷的同時,倪悅也不失時機地把殷劍的事告訴了修明和羅倉。
二妖聽到殷劍是天生陰陽眼後都不禁有些詫異,再聯想到他的姓氏後修明更是顯而易見地扯了扯羅倉的袖子,羅倉瞥了修明一眼後沉聲開口道,“他的祖父可是殷誠大師?”
“阿……似乎是叫殷誠。”倪悅奇怪地看了一眼羅倉,他們是熟人?
羅倉聽了這話嘴角上露出一絲苦笑,“沒想到,三十年後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恩人之子。”
“恩人?”
“三十年前夫差老鬼強行突破方匣,若不是殷誠大師恰巧路過助我二人將其鎮壓——今日恐怕是另一番景象了。”羅倉似有些感慨地說道,“他一個修道之人非但不介意我和修明的身份,還以身爲引,用六芒星陣困住夫差。實乃俠之大者!”
“你說,六芒星陣?”倪悅省去了驚訝這個世界太小,直接眼睛一亮插口道,“聽說這陣法除非施陣者魂飛魄散或自願撤陣,否則根本沒辦法破了。但爲什麼當時夫差破了陣?”
“小丫頭倒是很有見識阿,其實本來確是如此。可那村的村長也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的瘋,竟在我和羅倉去崑崙的檔,拆了西施廟門口的石碑!”修明想起來就是咬牙切齒,要不是之後羅倉攔着她還真有拿那村長磨牙的衝動,“你不知那陣法雖然穩固,但要是亂了陣型就會產生鬆動。我和羅倉發現時陣型的北角已經出了裂隙,所幸我們在用盡法力小心彌補後總算是把他給壓制住了下來。可……可……哼!”
倪悅和已經恢復記憶的王寧溪自然之道這聲冷哼的言下之意……原來,他們就是那個中斷了他們亡羊補牢的罪魁禍首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