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缺了個角的月亮掛在天上,雖說不上明亮,但柔柔的光亮卻也讓人感覺悠閒平靜。
小區的街道安靜地躺在月光下,每隔五十米就有盞昏黃的路燈,照亮了以它爲中心的小小半圓。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了,難得有人走過也都是低着頭匆匆趕路的或是喝醉了酒顫悠悠地邊哼着歌邊往自個兒家裡挪的醉漢。
又過了會兒,差不多凌晨了,天色有些灰暗,路燈則是通通都熄滅了。
倪悅在牀上翻了個身,朦朧的光從窗戶外照了進來,倪悅張開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許久後來了句,“又失眠了。”
這已經是第十天了,晚上睡不着,白天倒是瞌睡連連,這種應該發生在夜貓子身上的事情現在卻發生在她這個每天九點半不到就躺牀上的人身上。這算什麼?
揉了揉眼睛,雖然很不甘心但倪悅還是無奈地起牀去衛生間準備進行洗漱。
最近,自己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開了燈,倪悅瞪着鏡子裡的自己,蓬亂的齊肩長髮和麥色的皮膚,沒錯,這是屬於她的,但是那兩顆淡褐色的眼珠卻並不應該是屬於她的。
“又淡了。”苦着臉,倪悅開始想象再過不久以後的自己,“沒有了眼黑麼?天啊,我是不是得了什麼奇怪的不治之症了?”
即使是慘叫也是輕得可以,至於原因,倪悅探出身子看了眼右邊走廊盡頭的房間,搖搖頭,裡面傳來的鼾聲已經把所有的問題都給解釋完了。她可不想被父母架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更不想到時候被告知自己得了XX疾病……
人總是喜歡逃避,雖然知道或許早點檢查出來也許會沒事,但打擊同樣存在,就連危險性也是一半一半。
反正也沒感到不舒服不是嗎?只是……作息變的奇怪了點,眼黑變的淡了點而已,謝天謝地,希望只是而已……
海月小區裡的房子都存在了將近幾十年,所以無論是電纜還是房屋結構或者是說外面的油漆都舊得讓人寒心。不過舊房子還是有好處的,那就是一樓的人家都有屬於自己的後院。倪悅家雖然也有這麼一個好處,但偏偏家裡人都沒有養花種草的天賦,於是那裡便成了雜草棲息地,而倪悅一家也沒有打算把它重新改造。
一堆雜草下有東西動了動,儘管他儘量放輕了,但還是發出了“嗦嗦”的聲音。
“老黑,你說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穿着白色運動服的年輕男孩撓了撓頭,臉上有些尷尬,“夜闖私宅,這可算是犯法了。”
“這是人間的法律,你我現在可不是人間的人了。”冷哼了一聲,被喚作老黑的人雖然穿着名副其實的黑色西裝,但面容看上去卻是年輕得很,如果他的嘴角再彎一彎,那看上去幾乎和身旁的男孩差不多大小了。
“可是,你不覺得很丟人嗎?”年輕的那個滿臉不甘願,雖然他生前不是什麼十佳青年,但死後卻也是個有名的鬼差了,這件事如果讓別的鬼知道了那可丟死人了。
“白朮,你不想去的話我一個人也可以。”說完,西裝男便起身走向了倪悅家的窗子,神情自在似乎完全不怕別人發現,並且,也絲毫沒有一丁點擅闖民宅的卑怯感。
“黑墨,你說什麼呢!老大可說了這件事情缺不了我的,你等等我!”於是白朮慌忙走向西裝男,雖然嘴巴是撇着的,雖然眼睛是斜的,雖然心裡是很不服氣的,但那雙腳卻是亦步亦趨地緊緊跟着走在前面的黑墨,就怕跟丟了壞了上面交代自己的事情。
“真是個孩子。”黑墨暗地裡呿了一口,表面上繼續裝着他的冷漠,可心裡卻是對這個搭檔很是無可奈何。想到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了,黑墨只希望下一位黑無常別和白朮一樣沒心眼,不然地府裡恐怕就不能太平了。
“黑墨啊,你說那個女孩子會同意嗎?”白朮扭捏着終於說出了他一直以來的擔心,“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突然讓她到地府當差是不是很奇怪?一般人恐怕很難接受啊。”
“你想那麼多幹嗎,我們只要勾了她的魂不就得了,死人最希望的就是復活和當鬼差。她不用費力就能在下面當個不小的官開心還來不及呢。”
真的是這樣嗎?白朮撓頭,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凌晨可以說是一天裡最涼爽的時候,天陰沉,不熱也不冷。陽光像是透過烏雲照下來的,暗暗的也淡淡的。
風吹過,可黑墨和白朮兩個人卻連根頭髮絲都沒有飄動,路走過,可地上卻連兩個人的腳印都沒有。
倪悅洗漱完了回到臥室,看了眼掛鐘後又躺回了牀上,才2點而已,現在幹什麼都太早,只有睡覺纔是正經的事。可翻來覆去倪悅卻怎麼也睡不着,就連睡前那種朦朧的感覺都是沒有丁點,精神好得像是剛睡了個飽滿的好覺。
於是把枕頭墊在了背後,從抽屜裡拿了本書看起來,書名是《哇!今夜有鬼》。
看了會兒,倪悅揉了揉眼睛,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笑了起來。這時間點看鬼故事的恐怕也只有自己這個怪人了,不過書裡的主角倒是真的不錯,人生短暫要真像他們一樣活得那麼豐富倒也好了。
感嘆完,倪悅突然更想笑了,她剛纔那想法簡直就像她的剛滿十三歲的小妹妹,整天夢想着自己就是美少女戰士,在將來的某一天遇見一隻黑貓,然後成了拯救地球的女英雄。
……
虧她還老嘲笑那個小妹妹,可現在自己卻也成了個小花癡。
不過誰管呢,誰敢說自己沒有幾個不切實際的想象,雖然……她這想象的確是過了點。
“噠噠噠。”時間繼續走着,倪悅已經把書放好了,畢竟這麼晚了看書實在有些不搭調,更何況她也怕爸媽起來上廁所時會發現自己的不對勁。別的倒是不怕,就怕老媽的囉嗦,到時候自己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那種日子可簡直是比失眠還難受。
“噠噠噠。”
第一次,倪悅覺得掛鐘的聲音真響,在沒有人聲的時間裡就算是最輕的聲音也能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輾轉反側,眼睛緊緊閉着可偏偏眼珠子轉啊轉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裝睡,可偏偏倪悅想當個瞎子把自己給催眠了。
有些不對勁,倪悅張了眼,疑神疑鬼的看着自己的房門,總覺得像是有什麼東西就要過來了。
這種感覺應該不是剛看了鬼書的後遺症,因爲倪悅很清楚的聽到了腳踏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輕得不像是正常人發出的。
越來越近了,倪悅的呼吸情不自禁地停了下來,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引來某些本來只是路過的髒東西。可事實總是傷人的,那些東西在倪悅的房門口停了下來,然後便是長久的靜默。
“哈……哈……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摒住呼吸的倪悅終於忍不住哈起氣來,可儘管如此聲音還是小小的,但在就連中標滴答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的晚上這種呼吸聲哪還有什麼隱秘可言?
門,沒有動,但卻有陌生人站在了倪悅的面前,而且一來就是兩個。
“你們,是鬼吧。”倪悅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居然能說出這種話,果然,自己的確是個怪人。不過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看着那兩個幾乎可以說是極品的美男,倪悅吞了吞口水,勉強自己的聲音保持正常而不是因爲恐懼和花癡造成間歇性顫音。
“我,陽壽盡了?”
“不是。”黑墨搖了搖頭,這個舉動讓倪悅覺得身心輕鬆,看來自己是死不了了。
但……
“那你們來做什麼?”雖然知道自己的生命暫時有了保障,但面對着奇怪的人倪悅還是覺得有些緊張,“還有,你們是鬼吧?”
“恩,你真聰明。”白朮點點頭,臉上是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讓人幾乎可以忘記他的回答是針對哪一個問題。
“啊,謝謝……”倪悅擦擦汗,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請問,我的第二個問題……”
“你願不願意到地府當差?”
這句話是白朮說的,黑墨嘆了口氣,真是有夠直白的。
“當什麼?”
這句話是倪悅說的,黑墨被空氣嗆到,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手臂就被白朮的胳膊肘頂了一下,“對啊,她要當什麼?”
黑墨乾咳兩聲,整了整面上的表情,說,“黑無常。”
……
“開玩笑的吧。”白朮嘻嘻得笑道,不過那表情卻實在有些奇怪,“她當黑無常你當什麼。”這句話幾乎是用吼的,倪悅看着白朮的激動模樣也開始緊張了,“你輕點,我爸媽還在隔壁呢。”
被地府相中可不是什麼好事,而她可以肯定這個家裡的其他人要是知道了必定得嚇掉半條命。說實在的,現在她可沒打算勾自己家裡人的魂,至少十幾年內沒這個打算。
“放心,你父母的房間我們已經下了結界。”黑墨還是那副冰山表情,他轉頭對白朮說,“我從不開玩笑,她既然成了黑無常那我自然是去投胎了。”
“爲什麼。”白朮已經冷靜了下來,雖然他這麼問了但其實他自己早就知道了答案。但實在很不甘心啊……這是第幾個了……天啊,他真想哭一場。
而另一邊的黑墨則是直接無視了白朮的問題,他看向倪悅,“請問,你答應嗎?”雖然說是真誠的疑問句式但倪悅聽在耳朵裡總覺得和命令式沒什麼兩樣。
“我不想死。”倪悅說的更真誠,她還是個二八妙齡少女,現在突然讓她去地府裡當勞什子的黑無常這不是要她命嘛!
“先跟我去地府,閻羅會和你說清楚的。”
“我不要……”倪悅決定堅決反抗,可還沒等她反抗完就被勾走了魂魄,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地上躺着的那個人似乎的確是自己沒錯。於是倪悅終於知道電視裡都是騙人的,哪有什麼勾魂鎖鏈,人家輕輕一揮衣袖,她就立馬從身子裡蹦出來成了個能飄的魂了。
“走吧。”
兩個字餘音嫋嫋,就像是用了立體聲一樣,倪悅幹瞪着眼想着接下來會不會出現個時空黑洞把他們傳送進去。可現實是殘酷的,倪悅就算是眼都沒眨一眨還是沒看見什麼黑洞,只是覺得眼前的房間越來越模糊,就算再怎麼努力得看也還是混沌一片,然後……然後四周就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