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是個神仙,這是毋庸置疑的。
神仙的家真會是間小草屋?
也許格調是重要的,但內涵也同樣重要。
倪悅和白朮走進去後就發現這小小草屋卻是大有不同。也許站在外面看來也就是十五平方米的大小,但當倪悅置身其中時就不得不驚歎,恐怕一百五十平方米都有了吧?
不過雖然大,但也雜。
光是大廳裡就堆滿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作用也是千奇百怪讓人目不暇接。
不過最有趣的還是那些小藕人,儘管他們只有倪悅的一個手掌大,可五官樣貌各有不同和真人幾乎沒什麼兩樣。倪悅看得有趣,隨手抓起一個帶着蝴蝶結的紅裙子女孩,那女孩也不怕生,直接湊着倪悅胳膊爬上了她的肩膀。
白朮在旁邊笑着,蓮生則跑上來拎起倪悅肩上的小藕人放到了一邊,“怎麼那麼皮,掉下來還不是要師父幫你療傷!”
那紅裙子可憐兮兮地看看倪悅,又看看蓮生,最後撅着嘴跑開了。
倪悅嘿嘿地笑着,這實在太有趣了。不僅是那些有七情六慾的小藕人,還有那個看上去脾氣超級爛的蓮生。明明是在擔心卻硬要死鴨子嘴硬,可也挺鬱悶的,爲毛這天庭怎麼盡出彆扭少年阿。
可再怎麼彆扭也是個聽師傅話的好徒弟。
客廳裡,倪悅笑嘻嘻地接過蓮生遞來的茶水,至於那張抽搐的臉她則是自動跳過了,其實也挺喜感的不是?
如果說倪悅是暗爽,那白朮就是明樂。
他悠哉地看着端着茶水的蓮生,也不接手,只是在旁邊笑得愉悅。蓮生的臉黑得夠嗆,不過大概是不想丟師傅的臉所以仍忍了下來,垂頭把茶水放到白朮面前的桌案上後就轉頭走到了太乙的身後。
“太乙真人,我們來這兒是爲了……”鏡子這時已經被倪悅收進了懷裡,沒了這個潛在因素的威脅她也算是鎮定了下來,要不然倪悅還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漏出了類似“老頭”這種亂七八糟的話來。
“造哪吒用的蓮花梗?”太乙也直接,喝口茶整以暇地看着倪悅和白朮,“若是如此,恐怕二位要失望了。”
“怎麼?你用來煮湯喝了?”白朮大大咧咧地站起來,瞥了眼太乙身邊的蓮生說,“該不會是你在介意我們弄壞了你的法器所以故意刁難吧!”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蓮生氣急敗壞地喊起來,圓鼓鼓的可愛臉蛋漲得通紅,“我師傅纔不是這樣的人呢!”
“白朮用的是疑問句不是?”倪悅在一邊傻笑着打圓場,同時側頭瞪了眼白朮讓他收斂點。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就算是個小孩子也不能得罪……更何況誰知道他會不會是個歲數上千的老小孩呢?
“哼!”蓮生抱胸扭頭冷哼了一聲,隨後沒好氣地說,“那蓮花梗早被小鵲仙拿去當玩具了,想要的話找她要去。”
“蓮生你說笑吧?”白朮的臉色登時青了,可蓮生卻不搭理他,自顧自地在爲自己師傅添茶捶背。倪悅沒放過那位嘴邊的壞笑,相信白朮也看見了,但他沒法子。撓頭想了半天只能把目光放到還是一臉雲淡風輕的太乙身上,“太乙真人……”
太乙微微揚頭,若有所思地晃晃腦袋,“小徒所言句句屬實。”
……
倪悅和白朮離開了玉清仙境,一路上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倪悅只管跟着白朮走,至於白朮……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他想,是去找小鵲仙還是找小鵲仙的監護人,前者方便卻也麻煩,後者麻煩卻也方便……
最後倪悅忍不住拉住了白朮的袖子,“去哪呀!”
白朮握拳發狠了,“找小鵲仙去!”
小鵲仙是誰呢?白朮一路上爲倪悅做出了一個簡單的解釋,“織女和牛郎的女兒。”
“那他們的兒子呢?”
“死了。”白朮聳肩,很無所謂地說道,“他們兒子繼承了牛郎的凡人血統,女兒則繼承了仙家的血脈成了雀仙。”
“那牛郎爲什麼……”倪悅有些搞不明白,既然兒子繼承了老爸的血統當了凡人,那爲什麼牛郎卻能昇仙呢?
“牛郎的前世是牽牛星,只是當時犯了事被玉帝貶下凡間。”
“什麼事?”
“引誘仙女不務正業。”隨隨便便的口氣讓倪悅更是摸不着頭腦,她還想問什麼卻突然噤了聲。白朮的食指抵在她的脣畔,“安靜,接下來少說話多做事。”
倪悅不解,但還是乖乖地聽話做了個拉上嘴巴拉鍊的動作。白朮滿意地點點頭,摸了把倪悅的腦袋後重新領着倪悅繼續向着前方的斷崖走去。
倪悅恐高,但也不能說是恐高。
她曾經上網查過資料,資料上說恐高的人會頭暈噁心,可是倪悅不會。當她站在高處俯仰天地的時候卻會有種奇特的衝動——想跳下去。
這實在很糾結,理智告訴她不能跳,情感卻在不停地慫恿。於是怕死的倪悅只能儘量拒絕進行高處活動,因爲她怕自己一個忍不住蹦了下去。所以爬山,海盜船等一向與她無緣。
在發現白朮領着她要去崖邊的時候倪悅試圖過反抗,但不知道白朮是故意的還是自己因爲害怕所以沒力氣,反正就是沒能掙脫開而白朮也像是沒發現倪悅在反抗……
總之最後倪悅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拖了過去,在此期間倪悅試圖閉眼,但她還是沒能忍住稍微睜開了一條縫。
可沒曾想這條縫一開就再也閉不上了。
倪悅半張着嘴連驚歎都說不出口,這裡的美麗已經超出了她能用言語來描述的範圍了。
可以這樣說,如果王母后花園的美,是因爲它奢侈華貴的雍容。玉清仙境的美,是因爲它如夢似幻的飄渺。
那這裡……就是美得蒼涼,美得震人心魄。
此時他們正站在斷崖的邊緣,紅雲在天上翻涌出千般姿態,浪濤在崖下咆哮聲氣勢磅礴。晚風……不,是勁風迎面吹拂刺得人臉頰生疼,就連蒼天古木都在婆娑戰慄。
陽光,已是血色。幾隻禿鷹在一旁的巨巖上桀驁地站着,也不怕額我你,表情古怪似透着點輕蔑與不屑。
“倪悅……”
“恩?”
這種時刻這種氛圍應該發生什麼?
“抱住我。”
“阿?”倪悅驚訝地瞪大眼睛,白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滿是堅定,“抱住我。”
“……”倪悅抱住了白朮,也許是因爲相處以來的習慣。習慣了聽白朮發號施令,因爲往往他都是對的,偶爾的拒絕她通常都會在下一刻得到教訓。上次不顧白朮的警告,倪悅付出了超乎尋常的代價,所以現在……只要白朮說一聲倪悅幾乎都是百分百的順從。
臉有些紅,有些熱。
這個地方的氣氛有些不對頭。
然後下一瞬倪悅就沒了感慨的功夫。他們在下墜,不,確切點說是白朮帶着倪悅跳崖了。就像古裝劇裡的俠客帶着沒法在一起的富家千金一起在某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殉情一樣——乾脆利落。
倪悅嚇傻了,嚇到了極致就是連尖叫都忘記了。
她每次在高處都會想跳下去,想着那是一種怎樣的美好。
可現在……該死的美好,去他爺爺的,倪悅快飆淚了。
最後白朮停在了半空中,倪悅恍然大悟,他們也算是神仙阿,騰空不是小意思嘛?雖然把心頭的大石放了下來,但倪悅還是狠狠地揪了一下白朮的某塊嫩肉。
白朮搖搖頭也不反抗,應該說現在沒法反抗。他抱着倪悅,雙手已經沒了空閒,如果這時候放開——雖然倪悅也會騰空術但就她那小貓膽子估計早不記得要怎麼用了。
“再掐就把你丟下去。”
倪悅放手。
白朮左右打量了下他們四周,略有些猶豫地鑽進了附近的一個小洞穴。
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這是倪悅現在唯一的想法。
她趴在白朮的身上幾乎起不來,整個人到現在還有些發虛。頭上細密的汗珠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分泌,白朮皺眉摸了摸她的額頭,涼得不正常。
“對不起。”白朮有些內疚,但不後悔。
“你事先打個招呼阿……”倪悅怨念,她差點以爲自己就交代在這兒了呢。
白朮聳肩,心想他要是提早交代那丫頭還不立刻把他甩飛了?可誰讓小鵲仙這麻煩精好地方不住偏偏喜歡着鬼地方呢。白朮變出一塊手帕遞給倪悅讓她擦擦汗,自己則走到前面的石壁前有規律地敲打起來。
倪悅猜到等等估計要來人,於是抓緊時間整理了下自己的狼狽樣子。
果然沒多久石壁就移開了,走出來的是個穿着粉紅色蕾絲公主裙的女孩,看年紀也就比自己小兩三歲。女孩出來後沒看倪悅一個正眼,倒是一臉驚訝地圍着白朮兜圈圈。
“龍三爺你來我這幹什麼?”
“小鵲,我找你幫個忙。”白朮的笑容十分燦爛,但那叫小鵲的女孩卻是毫不在意,譏諷地看着白朮說,“居然還叫我小鵲?你以前不都喊我死鳥的嗎?龍三你吃錯藥啦!”
這小鵲夠嗆人的……倪悅躲在一邊標準式微笑,她可不擅長對付這種女孩。
“死鳥你不說嗆人會死啊。”白朮翻了個白眼,仗着身高胡亂地揉着小鵲柔順的長髮——現在成了鳥窩頭了。可誰叫比力氣論身高她都輸給了白朮呢,於是手舞足蹈地反抗了一番後最終還是宣告失敗。
倪悅想起自己是有求於人,於是連忙上去拉住了白朮,“喂喂喂,你客氣點。”
“你女人?”
……
白朮狠狠地一個毛慄敲在了小鵲的頭上,“死鳥你是不是女孩子阿!”
……
“關你屁事!”小鵲用拳頭砸在了白朮的胸口上,隨後笑眯眯地轉頭看倪悅,“你有事求我?”
“你怎麼知道?”倪悅驚。
“我還知道你找我是爲了哪吒哥哥的蓮花梗!”小鵲仰起頭驕傲地說着,眉目間是顯而易見的不屑,“剛纔蓮生小鬼已經給我通了消息,你們死心吧!我纔不會把哪吒哥哥送我的東西給你們呢!”
“說吧,怎麼纔給!”白朮咬牙,他當然瞭解這個小丫頭了。只要她認定的事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想讓她放棄A,就必須有一個比A更能吸引她的東西出現。當然前提是這東西肯定很難搞定……
所以與其和她討價還價不如干脆點問出底價,好在她雖然人小鬼大但到底還是個小屁孩,通常給出的要求儘管爲難卻也不是沒有完成的可能性。
只是……大小姐你這個要求也太過分了點吧?
白朮和倪悅灰溜溜地走了,倪悅問白朮爲什麼不答應,白朮說,“織女和牛郎現在基本上是不相見,自能忘。幾百年都沒人趕在他們面前提對方了,還談什麼和好?”
“……”倪悅默默地看着白朮,“我想一個人逛逛。”
白朮點點頭,“那我去找乾孃想想辦法。”
“嗯。”
分手後,路癡倪悅開始胡亂地四處轉悠。轉着轉着不知道怎麼就轉到了不知名的小路上了,這天庭的天色是可改變的,一般是由當地的住戶來決定是個什麼樣的天氣時間。
王母的花園是四季皆春的青天白日,小鵲住的洞穴則是夕陽西下千年如一日的蒼茫景色。
而這種普通的大道上一般是固定的四時變換,除非某神仙特別需要可用法術進行更換。這點倒是和地府蠻像的,當初西施不就是把冥河變成了江南水鄉?
倪悅走累了隨處找了個亭子,那亭子是個八角亭,裡面一張八仙桌上還放着些小點心。
雖然人死了不會餓,但口腹之慾卻是……忍不住的。
倪悅樂得有地方歇腳吃東西,正要打彎的時候恰巧看見對面的路上也有兩個女人向着亭子走去。倪悅停住腳步,索性周圍綠樹成蔭想找個隱蔽的地方不難,不然……還真挺尷尬的。
來人正是小鵲和織女,說起來倪悅都見過,打個招呼也沒什麼,說不定還能坐一起聊天磕牙。但這種可能性的前提條件是大家關係和諧,可現在嘛——那兩個人的表情顯然都十分不悅。
倪悅覺得如果現在去打擾那真是……自找死路!
古人云: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