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照理說不該有東西來煩你了。”倪悅亂沒形象地盤腿坐在沙發上, 她也很想洗漱後再出來見客,端杯咖啡弄碟點心,小有情調的聊天磕牙談談正事。但面前的那位顯然沒有這個耐心, 她用眼神剜了下還拉着自己胳膊的破手, “慢慢說, 急什麼。”
許諾抽回自己的手, 咳了兩聲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 “有東西來找我。”說完後他又注意着倪悅的臉色,見她不以爲意不由得有些着急,可說來也怪, 在外面天天騷擾自己的髒東西現在卻一下沒了影子。這點在他進到倪悅的房子以後就發現了,彷彿隔離了一切, 也是因爲這樣他纔會沒叫醒倪悅。
許諾嘆了口氣, 他都兩天沒睡個好覺了。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倪悅撓撓頭, 電視裡在播放有名的《魯豫有約》訪談節目,那個纖細的彷彿火柴棍頂着個球似的女主持咯咯笑着不斷地重複着“真的真的?”
她決定不做這種丟人的事情, 許諾這人……不會騙人。
倪悅端了杯水給許諾,這是主人家的基本待客之道,雖然那水只是涼白開。“它騷擾你了?不會吧,你手鍊沒拿下來?”
“哪敢阿。”許諾苦笑,那兩天裡經歷的一切讓他這個無神論者顛覆了一輩子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他永遠不想再次溫習這恐怖的回憶, 所以怎麼可能把手鍊拿掉?就算他母親暗地裡打探着是不是他女朋友送的, 或者別人瞎想亂猜他都全不介意。只是……都這樣了怎麼還會有髒東西纏着他?
倪悅歪歪嘴, 有殺氣的不會找他, 而能騷擾到他,又會讓他想到找自己的也只有那種類型的鬼了。“那傢伙對你說什麼了?”
“畢夏。”
“這……是人的名字?”倪悅眨眨眼, 鬼找人不奇怪,因爲他們死了之後會忘記很多東西。只會記得執念最深的那件事,或者那個人。通常來說,這種鬼呢叫做怨鬼,不會害人只會遊蕩在人間尋找心中的執念。找不到就會一直找下去,找到了就會自然消散……
不算很麻煩,卻也不簡單。因爲鬼沒有時間觀念,也許他是個百年前就死去的,那他想找的人如果沒什麼意外也早去投胎轉世了。
所謂人海茫茫,鬼海無涯。
“沒錯。”許諾看起來非常苦惱,還帶了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他求我幫他找人,可頭痛的是她只知道人家叫畢夏,問她具體的卻又回不上來。”
倪悅晃晃腦袋,“男的吧。”
“應該說。”許諾擡頭看了看門口,他總覺得門外有個人在看着自己……好吧,他幾乎能猜到是誰,這幾天那個人,或者說是鬼幾乎寸步不離的呆在自己身邊。別的話她不多說,只是固執地跟在他的身後。
那時許諾走在路上,突然一個人走過來對他說,“韓子瑤。”
許諾當時還沒反應過來,他太信任倪悅給的東西了,那條鏈子自從戴上去後確實讓他的身邊乾淨了許多。雖然偶爾還能看到,但也沒被近身過。所以乍一遇到這種情況,他的第一反應是禮貌地點頭笑笑,“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然後轉身就走。
“韓子瑤。”那個人擋在了許諾的面前繼續說着那三個字,許諾本就是趕時間,一時來不及停下便直直的撞了上去。然後……嘴裡抱歉的話語還沒來得及出口便給重新噎回嗓子眼裡了。
他很肯定自己不會穿牆術,那現在?
他退回去,冷清地看了眼對方,冷靜地把文件包遞到左手,冷靜地伸出右手,冷靜地……冷靜地朝對方的肩上伸去。
對方沒有躲開,算不上纖長漂亮,甚至有些粗糙的手就那麼穿了過去。
倪悅說過,對他有惡意的鬼近不了他的身。
那他可以理解爲這鬼對他沒別的想法嗎?
他裝作不在意地繼續向前走着,而那個人也依然頑固地跟他的身後。許諾放棄了,他掏出手機放在了耳側,“你叫韓子瑤?”
再然後,方言書說,“幫我,找到畢夏。”
許諾也許不是個樂於助人的好人,但他絕對是個在芝麻和西瓜不能兩得的情況下絕對會果斷丟掉芝麻的人,所以他決定與人方便,“知道那你知道他在哪嗎?”
“……”對方沒有迴音,她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得讓許諾以爲剛纔的一切說不定是幻覺?他邁開了一步想繞開這個叫韓子瑤的鬼,這次他成功的繞開了,但許諾知道那個鬼還跟在自己的身後。這絕對不是一個長久之計,雖然韓子瑤不會打攪自己,只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後。跟着他回家,跟着他……
事實上這已經是一種非常嚴重的騷擾了,即使對方是個漂亮極了的美人也一樣。
“長什麼樣?”
“……”
“那怎麼找!”
“我認得。”
“我不是不想幫他……”許諾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他實在是幫不了。他韓子瑤說認得畢夏,但問他長相卻又一點兒都說不出來,非但如此,地址和別的什麼也是一問三不知。他們相處了整整一天,可韓子瑤說的話兩個手指都就得過來。眼看實在沒辦法忍下去了,許諾纔會下定決心深更半夜的去找倪悅。
剛開始的時候那方言書還跟在他的身後,仍然是那平靜如水的模樣。這背景,這人物,在得知對方不是人的情況下,就算許諾的膽子再大也不由得有些發怵。因此本來還有些猶豫的決心一下子就堅定了下來,雖然那麼晚去找人幫忙確實不好,雖然那麼晚去一個女孩子家非常不好,更何況這女孩子還是自己的下屬……
但臉皮這個時侯哪裡比得上後面虎視眈眈的某個東西?
在被兩個小孩放行後,許諾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方言書停止了腳步。
許諾轉身關上門隔離了外面的一切,他勉強自己微笑着把兩個小孩趕去睡覺,剛想叫醒倪悅的時候,其中一個男孩卻讓自己把倪悅搬到裡面的房間去。
“有什麼事也該等主人醒了再說,打擾別人睡覺是不禮貌的行爲。”
不該和小孩計較的,但另一個女生居然也同時用那種……許諾說不上來的眼神掃了過來。
他想或許不會是這個原因,因爲他當時想的是快點讓倪悅解決這個問題。但……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他就把倪悅送進了臥室,然後……
“他現在應該還在門口等着。”倪悅揮揮手止住了許諾的倒敘,她手指向門外,“要不要讓人進來?”
許諾苦笑了一下,“我以前或許還不全信你,但現在卻是信了。他會等在外面,估計是你下了什麼陣法之類的吧。”
倪悅莞爾,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她確實在這裡布了個結界,但也只是隱匿自己陰氣的結界而已。這年頭的鬼都是利益薰心的傢伙,不是好貨色他們還不屑去迫害。像殷劍,像許諾這種的優質品是他們夢寐以求的聖品,而那些普通人,沒有法力沒有陰氣的不過就是沒有味道的草根子,壓根不會有鬼想要染指。
那鬼之所以不進來全是小鵲的功勞,所謂的仙氣阿……她搖搖頭站起來,又狀似不在意地對站在一邊看電視正入迷的小鵲白了一眼,讓許諾鬼使神差地把自己送進臥室的人肯定就是這個死丫頭。至於許諾之所以困到睡在自己的牀頭,一半是因爲他怕方言書進來,另一半八成也和小鵲脫不了干係。
小鵲吐吐舌頭,自覺的收斂了身上的仙氣,“別怪我啊,難道你想讓他看到電視機自己換頻道嗎?”
不想。
“進來吧。”打開門把等了好久的韓子瑤讓進來,倪悅覺得一陣頭疼,這都什麼和什麼啊!仙,鬼,人……爲什麼全都湊在自己家裡呢,還有沒有人管,還有沒有王法了!
韓子瑤靜靜地站在門口,白色的衣褲樣式看起來有些像古代的褻衣褻褲,樣式卻又不盡相同。倪悅覺得這人估計是個古人,那麼……她想找人的願望也變得微乎其微了。
倪悅把韓子瑤讓進屋裡,不可否認她是個漂亮的女人。她的五官精緻小巧,臉盤也是那種最最標準的巴掌臉,纖弱的身體因着那寬大的衣服顯得越加的瘦小,再加上死去後的蒼白膚色和更爲紅豔的嘴脣,大晚上的乍一看還真有幾分午夜豔魂的感覺。
就算再美的人,被這氣氛和場景一襯托,剩下的也只有恐怖了。倪悅深深的理解許諾爲什麼這麼急着找自己,大晚上的身後跟着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心理再堅強也得崩潰阿。
許諾給了倪悅一個“這下你明白了吧”的眼神,然後對逐漸飄進來的韓子瑤說道,“這人估計能幫你。”
倪悅哂笑,一般鬼只要認準了人幾乎就不會輕易的改變。她剛想嘲諷許諾兩句,那韓子瑤卻走過來對倪悅點了點頭……倪悅愣了下,她已經隱了自己身上的陰氣,怎麼這女鬼還是一下就認準了對象呢?
“你見過畢夏。”
“阿?”倪悅有些奇怪,她確定自己身邊沒出現過姓畢的,更何況韓子瑤的打扮還不是個現代人。當然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個叫畢夏的轉世可能還帶着過去的氣息,而自己又恰好送過人去投胎因此沾了些回來。但這世上真有這麼巧的事嗎?輪迴了幾次的鬼身上還帶着過去的氣息……然後又被自己給帶了過去,再然後那懷念氣息主人的女鬼徑自找上了門來……
太巧了!
倪悅還打算問什麼,但那個女鬼卻已經不再說話了。倪悅看向許諾,許諾撇撇嘴,雙肩往後一搭,“她已經說過了你見過畢夏,如果你不能給她的滿意的答覆,她就不會再多說其他的任何話了。”
倪悅冷笑了一聲,“你倒還挺了解的。”
“這不是被逼了一整天嘛。”許諾說完站起來整了整衣服,倪悅心道不好,果然那廝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精神煥發,“既然你找到能幫你的人了,那我就走了。”
“哎……真沒良心。”倪悅的白眼又開始想翻起來了,但對方怎麼說也是自己的上司,嘆口氣打開門,“請吧。”
“明天我準你的假了。”許諾心情極好,對着韓子瑤揮揮手,對着倪悅呲牙笑笑,“好好幫人。”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