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倪悅走進了天河企業的經理辦公室, 看見了那個舒舒服服坐在老闆椅上一臉不懷好意笑得奸詐的陸肖後,她才頓悟了天河集團到底哪裡耳熟,才頓悟了人生果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就算自己是黑無常也玩不過他老人家的這一事實。
陸肖姓陸名肖, 天河集團總經理兼代理CEO。
倪悅見過他, 雖然不是很熟但仍能一眼認出。而看對方那神神在在的模樣, 想來也是認出了自己, 而且還是料定了她會來這兒。倪悅嘆了口氣,她幾乎不用去聯想一下前因就能完全明白後果,平常文件需要給對方公司過目通常都是用傳真或者EMAILL的, 這次破例倪悅開始沒多想,只認爲文件大概比較重要的緣故。
但現在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一直把王寧溪當自己兒子看待疼愛的大叔, 雖然並不瞭解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但……有些事就算不點名也不影響事情的梗概大致。
“陸叔叔好。”二十三歲的倪悅雖然智商和情商的跨度並不太大, 但怎麼說還是比五年前的小蘿莉能耐些。至少就算心慌意亂還是保持面平如水微笑對待的本事還算合格,“這麼久沒見, 您還是和過去一樣帥氣。”
“小丫頭還是很會說話嘛,我都五十歲的人了哪還能說帥氣。”陸肖笑着站起來親自給倪悅倒了杯水,倪悅端着茶水彎了眉眼抿了口水,隨後放在一邊把文件遞了過去,“陸叔叔, 這是許經理讓我給您的!”
陸肖拿過後隨意掃了眼就放到了旁邊, 面貌慈祥但倪悅就是覺得怎麼陰風陣陣的。
倪悅知道陸肖不是個會拐彎抹角的人, 人家生意場上的老油條瞭如果真想拐了自己, 估計她到死還是幫人數錢看有沒有把自己給賣虧了。果不其然, 帥大叔笑了兩聲後就直接步入了正題,然後那叫一個天雷陣陣夏雨雪……
明明每個字都是中文, 明明每個字她都明白。
但怎麼湊在一起就那麼難懂呢?
請問什麼叫——王寧溪快回來了?
倪悅淚奔,大叔你就不能婉轉點嗎!
她這下是徹底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呆呆地看着陸肖,愣愣地牛飲了口水,聲音丟人的開始發顫,“那啥……陸叔叔你沒騙我吧。都這麼久了……”
“可不就是這麼久了嘛。”陸肖笑得越發愉悅,那模樣倒真像是盼着孩子快些回來的慈父德行。倪悅心中有苦說不出,她和王寧溪之間的事情其實說來簡單,甚至還說不上有什麼故事,但許久不見便覺得心裡發悶,若是見了……倪悅覺得會糟糕透頂。
“沒想到當初他會選擇出國。”說到底,她其實一直對王寧溪當初的決定感到驚訝,一個連現代漢語都沒學齊整的小道士幹嗎一個人跑去英國,難道想來個道法的中西合璧不成?
倪悅對這些修道人的心理搞不明白,她只知道各國的神仙都很排外,特別是中國的幾個,上到玉帝王母下到鬼卒小吏全都對國外的一切感到蔑視並且懷抱偏見。
倒也不能怪他們小心眼,當年中國被受欺負的時候他們全都看在了眼裡,甚至好些個都是經歷過的。倪悅對於過去的恥辱史的瞭解侷限於藝術作品,但慣了和那些傢伙插科打諢,耳聽目染的也便對其他國家沒了好感。在王寧溪知道了倪悅的身份後,倪悅也時常八卦的和他灌輸些國仇家恨什麼的,所以雖然那傢伙沒明說但鐵定不會是個崇洋媚外的傢伙。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陸肖嘆了口氣,當年他都幫傻小子聯繫好學校了,可誰知一通電話後他就跟自己說要去英國唸書。問他理由他也不說,神神秘秘的模樣讓陸肖差點被急出心髒病來。
他對王寧溪的事情並不十分了解,但基本的還是知道些的。什麼妖魔鬼怪的他全不在乎,只曉得他做的是隨時都會喪命的行當。不是沒有阻止過,勸也勸了,罵也罵了,但人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小孩,實在管不了阿。
就這麼心驚膽戰的過了五年,總算那孩子出息了,眼瞅着近期就能捧着學位回來打理公司了。陸肖一想到在澳大利亞開馬場的兒子媳婦和小孫子,臉上就止不住地笑開了花,這下,總算是能功成身退了。
之後又聊了些有的沒的,倪悅是沒心思,陸肖也許看出了倪悅的想法,但他卻沒有點破。只是拿着那份文件笑嘻嘻地對倪悅說,“這份文件我很滿意,沒有問題的話我們合作愉快。”
倪悅很想溫柔和熙地笑着說,多謝。
但陸叔叔你好像從頭到尾都只是粗粗掃了眼而已吧?只這樣就決定了據說上千萬的生意?
“那只是些參考數據而已,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文件。”陸肖的秘書對提出疑問的倪悅說道,言語裡有些同情,“讓你多跑了一次真是不好意思。”
倪悅笑笑,“沒什麼。”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陸叔叔這是給她打了個提醒呢。
王寧溪……你到底還是要回來這片故土的。
張小雅和林逸是兩個混蛋。
倪悅憤怒地試了下牛奶的溫度,然後小心地倒進了兩個可愛的卡通杯裡,“真可謂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張小雅的爸媽和林逸的爸媽年輕時候就認識,光說是認識也許還不足以描述出他們之間深厚的革命情誼,但如果說是集體婚禮呢?據說張小雅的爸爸曾經爲林逸的爸爸擋過子彈,林逸的媽媽曾經爲張小雅的媽媽打過小抄,所以兩家人的關係就好比德芙巧克力,絲般的柔滑。
這不,四老說什麼好久沒有一起旅行了,不如這次乘着三十年結婚紀念日一起出去玩一圈吧。他們玩他們的,這和倪悅無關,但是偏巧張小雅和林逸的老媽退休後不甘寂寞各找了個小孩回家帶着,美其名曰老而不衰,獨立自強。
倆孩子都是他們各自親戚家的,因爲父母忙所以纔在工作日寄養在張、林兩家的家裡。這次四老出門旅行也是異想天開,孩子的父母們又恰恰忙得分不開神,於是張小雅和林逸自然當起了候補的奶媽奶爸。
說了這麼多,事情還是和倪悅沒關係。
但也不知道許諾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還是怎樣,這節骨眼上居然派張小雅和林逸兩人去鄰市出差。
於是後來果然……
倪悅把牛奶端給兩個小祖宗,“施然,燁燁,來喝牛奶了哦。”
“謝謝姐姐。”——正在看插圖版“傲慢與偏見”的張施然擡頭對倪悅輕輕笑了笑,然後左手牛奶右手書的繼續低下頭,再沒瞅倪悅一眼。
“放下吧。”——正在看插圖版“三國演義”的林燁頭也沒擡地應了聲話,倪悅看見他皺了皺眉毛,但仍然乖巧地端起小杯子放在嘴脣邊時不時地抿上兩口。那模樣那姿態,確是有幾分大家庭裡出來的氣質。
“趁熱喝。”倪悅見兩小孩乖巧也樂得省事,她重新躺回舒服的椅子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看一眼牆上掛着的鐘表,時針和分針一個指在六,一個指在十二,時間尚早,但她怎麼就覺得那麼困呢。
張施然是張小雪的表妹,芳齡留歲,正是活潑天真不問世事的年紀。家裡條件不錯,只是父母忙於打拼沒多少時間管教。本來以爲小姑娘的個性應該任性囂張或者自閉害羞,卻沒想是個進退得體的小大人。
羅燁是林逸家鄰居的孩子,也是六歲的年紀,但如果說施然的個性是讓人汗顏的小大人,那羅燁就是讓人無語的囂張臭小子。目空一切,自視甚高,禮貌待人但總覺得這孩子就連對你說話也是高高在上的德行。
電視上演着不知所謂的家庭倫理劇,那聲聲的哭喊和女主角質問男主角爲毛包二奶的臺詞讓倪悅直接換了頻道,給小孩子看這個……不恰當阿不恰當。
倪悅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知道醒來後就看見了白白的天花板,身邊睡了兩個小破孩,牀邊趴了一個英俊大帥哥。
她呆了一分鐘,然後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疼痛刺激着還未完全甦醒的理智,但是理智回來了可面前的大帥哥還猶自睡得正熟。倪悅側頭瞧了眼兩個小的,最終忍住了沒尖叫出聲。
在倪悅的一陣推搡拍打後,許諾終於醒過來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倪悅,四目相對了大約幾秒種後倪悅無奈地捂住了他的嘴巴。還想叫?拜託這裡最應該尖叫的人是她好不好!
許諾的理智甦醒得很快,所以他撥開了倪悅的手,“別鬧,我找你有事。”
毛事!
倪悅的脾氣上來了,換誰醒過來就見一個大男人睡在自己的枕頭邊都得惱。她翻了個白眼,聲音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先跟我說你怎麼在我家!”
許諾呼了口氣,指指兩個小孩,“他們認得我。”
“所以就放你進來了?”倪悅瞪着眼睛反問了句,看來她得讓林逸他們好好給這倆孩子來個再教育,認識的就能放進來?萬一是什麼變態花時間和他們熟悉了之後再……嘖嘖,雖然許諾這傢伙看上去不像變態,但誰知道心裡面是個什麼模樣阿。
“是。”許諾站起來,太長時間地睡姿不良讓他全身都覺得不舒坦,唯一聊以安慰地就是總算能睡了個好覺。因爲那小小的安慰他好脾氣地錘錘自己的肩膀,好脾氣地對倪悅說,“讓他們繼續睡,我找你有事,關於那些東西的。”
這話一出,倪悅就是有再大的不滿也得乖乖起來。給倆小孩掖了掖被子,倪悅打開臥室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右手無意識地撓着自己的頭髮,就算不照鏡子她也知道現在的模樣肯定糟糕透頂。嘆息,自己苦心經營的高雅形象徹底崩潰,瞄了眼許諾,然後倪悅覺得更憤怒了。爲什麼一樣都是睡覺,她就弄得一塌糊塗,別人就整得這麼有……頹廢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