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巴了下眼睛,黑暗還是黑暗,只是四周就像真進了巖洞後的場景,倪悅想,這光景倒和電視劇裡的地府有那麼點相像。
可是……很快就不像了。
綠樹,草地,紅花,綠水。
燦爛的陽光,新鮮的空氣,和順的微風,淡淡的香氣。
這地方是地府?你確定不是天堂?
大概是看出了倪悅的疑問,已經從打擊裡走出來的白朮咧着張笑臉說,“其實地府比天堂好多了,你沒見佛祖都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嘛。”
囧……倪悅感到無力,她有些神經質地拉住黑墨的衣袖,輕聲輕氣地問道,“這是假象對不對?這裡其實堆滿了人骨頭,那水其實是血,裡面的游魚壓根都是人的胳膊和腿吧!”
“你的想象力真好。”白朮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倪悅,“小孩子少看點電視劇,看這智商……”
他居然還搖頭……那是什麼表情!倪悅嘴角抽搐,額角抽筋,可還沒等她想好怎麼回嘴更受SHOCK的時間到了。因爲她飛起來了……
“兩位,我有說過我恐高麼?”
“沒有。”
“那現在說還來得及麼。”嚥了口唾沫,倪悅的聲音比用了幾十年的收音機還顫。緊閉着眼睛,倪悅從沒像現在一樣希望自己其實是個五感遲鈍的人。這樣就可以騙自己其實這點高度沒什麼,其實這點高度摔不死人,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某個偉人說的。
爲了見證這位某人的話,倪悅微張了下眼睛,然後嘴角抽了下,繼續閉眼裝遲鈍。太高了……瑪麗隔壁的,摔下去絕對會死人的啊啊啊啊!
強烈的失重感啊……想尖叫啊……可是……怕丟人呀!
所以說面子這玩意兒真是害人。倪悅深深地鄙視要面子的自己,可是人要臉樹要皮,雖然她現在不算人了——頂多就是魂,但習慣這玩意兒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的!就像明知道自己現在身體輕飄飄的,就算掉下去也沒事。
但長久以來身爲人的自覺告訴她——這麼高,掉下去會死。
於是倪悅繼續沒用的害怕發抖,選擇性無視身邊某個小白的偷笑聲。
也不知道飛了多久,倪悅脫離了失重的狀態,第一次,倪悅想五體投地的倒在大地的懷裡……腳踏實地的感覺,對於她這個坐海盜船都不敢的人來說真TMD的好極了!
裝腔作勢地忍住雙腿想要發抖的慾望,倪悅看似沒事地開始打量自己降落的地點。入目的是一幢雖然說不上全金打造,但絕對可以說是金碧輝煌的大宅子。後退兩步,擡頭,上面寫着“閻羅殿。”
真會享受……倪悅嫉妒地打着小算盤,不知道剝幾塊金片下來回人間賣成不成?
“不成。”
瞥……倪悅看着黑墨,眼裡的意思是,“你用讀心術!”很明顯的鄙夷外加控訴。
“你臉上寫着呢。”
“你別笑了,又不是賣的。”
白朮與黑墨,兩個同時認識的人卻讓倪悅有兩種不同的感覺。和白朮在一起吧,倪悅就可以沒大沒小的開玩笑,而面對黑墨……她就會不自覺的嚴肅起來。也許是因爲兩個人本身的性格就那麼經緯分明,於是倪悅便先入爲主得認爲,對誰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
白朮不出聲了,或者說是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是覺得吧,凡間果然越來越恐怖了……一個小女孩居然能說出這種話,明晃晃的一塊鑲金牌匾掛在頭頂,上面四個大字:世風日下。
於是三個人就維持着最高品質進了大殿,倪悅學着電視裡女主角的模樣緩緩得走,緩緩得擡頭,緩緩得準備說,“參見大王。”
可是第三步沒來得及做倪悅就傻了,原來所謂的地府統轄者,電視裡一律都是長鬍子牛眼的大叔閻羅王竟然是個頹廢長髮的中年帥大叔……
黑黑的發來白白的臉,長長的睫毛亮亮的眼,微翹的脣,頎長的身,笑意盈盈勾人魂。
要知道,囧到了一定程度就變成槑(MEI讀第二聲)了。倪悅看着閻羅王,閻羅王看着黑白無常,好半天來了句,“這種事你們自己做主就得了,我還等着和十殿閻王喝茶呢。”
“大人,有些事您應該自己做。”沒有情面的打回,倪悅覺得黑無常這種態度帥極了,不畏強權啊!
“小樣,你也就仗着你爸媽欺負我!”
太詭異了,那委屈的調調好像人家黑無常真把他這閻羅王給怎麼怎麼了似的,不過全場除了倪悅都沒覺得有什麼。可就是這種氣氛讓倪悅十分抽搐,要知道有些事雖然本身不合理,但是見的多了就會覺得其實挺合理的。
倪悅覺得閻羅王說這句話十分不合理,但其他人卻覺得合理,那也就是說,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想再受到震撼教育的倪悅決定言歸正傳,雖然她很好奇黑無常的姨母是閻羅王的誰,但再好奇她也想先把生命給挽留住了……
“那個,我想說,我不想當黑無常。”
帶着咳嗽聲的表白成功引來了這裡最大BOSS的注意,倪悅心虛得微笑着,她怕啊……她怕這個揮揮手就能讓人永不超生的大神把她丟進阿鼻地府來個十八層大廈觀光遊啊……
“你真坦白。”閻羅王笑笑,那笑容堪比四月的春風六月的雨,柔和並且迷人。
只是倪悅總覺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對了,這個裁判別人死活的老大怎麼這麼好說話?怎麼不來個上刀山、下油鍋,拔舌挖眼珠的考驗?
呸呸呸,倪悅啊倪悅,你在想什麼呢!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丫純粹找抽!
這邊倪悅小小的鄙視着自己,那邊閻羅王又發話了,“不過你爲什麼不想當這個地府裡不算小的官?”他歪着個腦袋,模樣無辜至極,讓身爲大叔控的倪悅有些小小的噁心,想想,一個俊美帥大叔用天真小正太的表情看着你,感嘆,不是一般的不和諧啊。
“我沒活夠。”忍住乾嘔,倪悅扯出一抹比哭好看那麼點的笑容,她想,老孃二八年華,別說人生三道坎了,就連戀愛她都還是隻聽聞沒嘗試呢。
“那就別死咯。”漫不經心的回答驚起了千層浪,這句話把所有人都嗆到了。於是倪悅陷入興奮狀態,黑白無常則是抽搐狀態,至於本來在一旁喝茶的判官則是把茶壺掉在了地上一邊咳嗽一邊喊叫着,“大人三思。”
“鬼差不一定要死人啊。”閻羅無辜的口氣就好像他方纔說的是天經地義的客觀真理,修長白皙的手指揉了揉自己本來就已經很亂了的頭髮,“雖然好像沒有前車之鑑,但也不是不可行啊。”
“請您至少和十殿閻王商量下吧。”判官幾乎想撲倒在地狂磕響頭了,還好長期積累的經驗告訴他,這是沒用的……於是他抑制住了這種衝動。
要知道,這位上任沒多久的大人是出了名的喜歡爲人所不爲的事,前面幾屆閻羅王守了幾萬年的規矩到他這裡,用了幾百年就差不多破光了。夭壽哦,偏偏唯一能管他的那對夫妻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唯恐天下不亂,而像他這麼忠心耿耿的官員卻是抵不過人家那三個字的官職……
以前的那些事他可以當作看不見,但是現在……活人當鬼差?這就是追溯到開天闢地的時候也沒出現過類似的案例啊……思來想去,判官覺得整個地府似乎也就只有十殿閻王才能讓這個大人有所收斂。
“韓平,你跟了我那麼久還不知道我的脾氣麼,你以爲那幾個老傢伙會怎麼說我還不知道?”閻羅王笑笑,那眉眼露出的神情像是已經勝券在握了,“既然知道了,你以爲我沒辦法?”
“大人……這個……”名喚韓平的判官冷汗更多了,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這個上司有什麼本領,只是……讓活人當鬼差實在有些那啥,這自古以來就沒先例啊。不過話是不能這麼說出來的……
眼珠子滴溜溜的轉,韓平的視線突然接觸到了那塊掛在閻羅寶座上方的寫着“光明正大”的牌匾,頓了下心神,大聲道:“大人,您可莫要忘了上面的某位呀。”意思是你想胡來也得斟酌下,這裡你是老大,可是在整個天界裡你連小三都排不到。
雖然那位很喜歡裝聾作啞,但是如果是這種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應該會……稍微管一下吧?
“切,你這鬼腦袋倒是想了許多,不過你可知道玉帝到了劫數已經下凡歷練了?”閻羅嘴角微不可見地上揚了三寸,停頓了會兒像是已經說完了。可就在韓平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又幹咳了兩聲,插道,“你可別說王母,當初她可是發了誓以後再不管我地府裡的閒事了,至於太白之類的老神仙,他們愛玩的心思你還不瞭解?你若要弄個投票什麼的說不定還是全數通過呢。”
“哈哈哈。”看着有苦難言的判官,閻羅再也忍不住了那早些時候就已經哽在喉嚨裡的大笑。他這個判官什麼都好,就是看不慣自己搞改革,如果不是因爲他的那些數不清的優點恐怕自己早在上任的時候就把他給革了。
“這麼說,我不用死了?”
“恩,暫時是這樣沒錯。”右手手掌拖住下巴,閻羅對站在下面的倪悅眨眨眼,“只要那邊的老爺爺別再想出什麼奇怪的點子就成了。”
“呃……總覺得無論那位想出什麼點子被你碰上就都沒用了呢。”倪悅回了個笑臉,轉而看向神色還有些黯然的白朮,想了想還是問了句,“閻羅王大人,問下,是不是所有地府的人都會面臨投胎的,難道說鬼差不是神仙嗎?”
“鬼差只算是半個神仙,想真當神仙的話得經歷好幾個劫數。黑墨投胎做人也是他成仙必定要過的一道檻,只是……”閻羅停了下來,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還是那副冷冰冰表情的黑墨,笑着說,“只是沒了前世的記憶,再次爲人的時候別說是性格了,就連理念也會和過去有所差別。所以到時候再回來地府的黑無常說不定就成了開朗活潑的小夥子了。”
“那他回來是不是就升職了?”這話是白朮問的,語氣裡總覺得有些酸溜溜的。倪悅斜睨了他一眼,感情這位是在嫉妒,怕等再見面的時候比老朋友低了個等級。
閻羅也看了眼白朮,似笑非笑的說:“這得看他到下面做了些什麼,如果是強搶民女,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壞胚……那恐怕別說升職了,就算官復原職也是有難度的。你沒見前幾個月來這裡報道的玉帝那臉色有多黑麼,如果不是佛祖在那盯着誰會放着好好的帝位不做跑去凡間?”
“老黑那爲人……”白朮沒信心得低下了頭,“大人,什麼時候才輪到我,都幾千年了……”
“你呀……再修煉個幾萬年也不一定能等來劫數,誰叫你當初的性子太過莽撞了。”從剛從就一直嬉皮笑臉的閻羅這時卻正經了起來,倪悅總覺得他看白朮的目光有些不對勁,像是同情和可惜的結合體……
而且剛纔白朮說幾千年……天啊,幾千年……難道自己也要當個幾千年的鬼差麼?
想到這個可能,倪悅兀自打了個冷噤,這種猜測可一點不好,不是,是十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