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個可能,倪悅兀自打了個冷噤,這種猜測可一點不好,不是,是十分不好……
“倪悅,最近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勁?”
倪悅愣了愣,但馬上就明白了閻羅的用意,看來這個白朮不簡單,不簡單到就連這個什麼都不管的閻羅也在顧忌那個“當時”。所謂好奇心害死一隻貓,倪悅不是貓,所以她還知道這件事不能瞎問,想問的話……至少也得和這羣人混熟了再說。
“眼睛。”微微一笑,現在可好了,原來的擔心完全可以打包扔進三途河了。畢竟這位大人問了,既然問了,那這個改變即使不是他動的手腳至少他也是知道原因的。
“一個標記。”閻羅的笑容更加燦爛,“這是當初放在你某個祖宗身上的標記,爲的就是讓我們找到最適合當鬼差的繼承人,而你恰好不幸得被這個標記給出賣了。”
“可以問下是我哪個祖宗麼……”
“李奈川,你祖母。”
“我祖母做了什麼缺德事?”倪悅不解的問,她記得她老爸對祖母可是非常敬佩的。當年社會雖然安定了但是局勢還亂得很,祖父又早死,於是一家大小全靠着祖母在外面打零工賺錢養家。當時老爸和幾個伯父們都發誓等長大了一定要好好侍奉祖母,可好不容易等他們成家立業了,祖母卻連一天的福都沒享就去和祖父團聚了……
據說當時老爸他們幾個兄弟都哭瘋了,就算是現在提起來,這些已經四十多歲的老男人還是一副就要眼紅掉淚的模樣。
反觀倪悅,因爲當時她還沒出生所以對這個全家都十分恭敬的老人並沒有什麼印象,只是從幾個表兄表姐的口中得知是個非常喜歡小孩的老太太而已。
可現在,這個了不起的老太太是做了什麼缺德事報應到自己頭上了?
“你不如自己去問她。”閻羅王鳳眼微眯,左手看似隨意得揮了揮,倪悅只覺得剛纔還纖塵不染得大廳突然變得有些像……唔……煙霧瀰漫?
沒錯,就是煙霧瀰漫,倪悅勉強睜着眼睛四處張望,但發覺……貌似難過的只有自己啊?於是立刻明白了,感情地府裡的傳送方式就是揮手?黑無常是這樣,閻羅王也是這樣,他們不知道這種方式容易破壞視力讓人頭暈想吐麼!
倪悅發着牢騷,但是眼睛卻是乖乖的閉上了。
半晌,傳進耳朵的聲響告訴倪悅她來到了另一個地方,想起先前閻羅王的那句話倪悅覺得等她張開眼睛,看到的說不定就是那個了不起的老太太。
可事實上……這地方是哪?
殷紅的天空上浮着些絲絲縷縷的絳紅色雲彩,沒有太陽但卻還算明亮,只是這亮光透着些詭異的紅。說實話,倪悅覺得很欣慰,總算這情景有些符合她心目中的地府了,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太溫馨了……
如今,倪悅站在一座橋上,回頭望一眼能看到橋頭旁邊有着一塊刻着字的石碑。眯眼看了下,在心裡默讀道……“奈何橋”?
撇嘴,這還真是久仰大名了……撓撓頭,倪悅皺着眉頭思考自己要不要過橋,如果沒猜錯的話閻羅想讓自己見的人應該就在另一邊的橋尾。
算了,去就去吧,總好過在這裡疑神疑鬼的。反正這裡都是地府了,再恐怖能恐怖到哪去?她倪悅就不信這裡還有比閻羅王更恐怖的存在!
*
這座橋很長……
雖然橋面上都漂浮着一些白色的薄霧以至於讓人看不清橋面和橋下的風景,但耳邊傳來的嘩嘩水聲卻告訴自己,這下面是一條絕對可以說得上洶涌的河!並且,這條河的名字有可能就是所謂的忘川河……
那麼,她親愛的祖母大人不會就是鼎鼎有名得孟婆吧?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儘管沒有人,但倪悅仍是小心翼翼得抄拱橋得另一端走去。
視野慢慢得能看到橋頭了,那邊有一個土臺,上面寫着:望鄉臺。望鄉臺旁邊有口大鍋,鍋旁站着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她的手上拿着長得有些不正常得大勺子,不斷得在鍋子裡攪啊攪的……
倪悅的腳步不自禁得變快了,然後她站在了老太太的面前,有些尷尬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倪悅嗎……”老太太的聲音很輕柔,因爲背對着,所以倪悅看不見她的臉,只是私心覺得她必定是個長相慈和的老人。
“恩,是的……”
唔……該叫她什麼呢?
孟婆?祖母?倪悅皺着眉頭,對方現在可還沒表態,萬一認錯的話那實在是有些——尷尬!
“叫我奶奶好了。”老人的語氣裡隱含着一絲笑意,她把大勺子放在了一邊,然後慢慢得從小板凳上走下來。緩緩地——看上去有些踉蹌,但是最後終歸是平安地走了下來。緊接着,老人轉過身,樣貌是倪悅心中所想的那種,只是光滑的皮膚和臉上的笑容讓她的年紀看上去更小一點。
這可能就是屬於地府給老員工的福利吧?
“奶奶……”
“恩,要不要去看看你爺爺?”孟婆調皮得眨了眨眼睛,倪悅看傻了,這種表情還真是……和奶奶的年齡很不搭呢。
不過,爺爺?難道他們一家以後都註定來這裡工作了?真是有趣的家屬福利。倪悅點點頭,她可是非常期待能看到那個能讓前任“白無常”愛上的男人啊。
第一次知道,地府也是有日月變化的。
殘陽如血,和早上看見的景色不同,現在的地府就連周圍的河水樹木都好像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猩紅裡,算不上恐怖,但如果加上“地府”這個名頭的話也能稱得起“詭異”二字。其實吧,倪悅覺得……如果身邊的兩個老人不是那麼慈眉善目的話這裡就差不多符合地府的一般意義了。
知道她的爺爺是誰麼?三途河的撐船人!
傳說中,引領死去亡魂到地府的撐船人……
聽說,他是個鑽進錢眼裡的吝嗇鬼。不但沒錢的生意不接,就連混上船的亡魂也會被狠心地踢到那些含有劇毒的水裡,從此忍受不能投胎轉生的痛苦,並且永遠得成爲這條河的水鬼。
所以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這個撐船人都是絕對意義上的冷血大壞蛋。可是這樣的人現在卻成了她的爺爺——那個父親眼裡體弱多病但卻善良溫和的男人……
“所以說,因爲奶奶你當時的一時意氣我們家的人以後都免不了要到地府當官?”
也許再過幾十年地府就被他們家給包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手握重權,讓誰三更死就絕對不把人留到四更走……說不定某某某還能在經過幾劫幾難後修得正果,從此位列仙班名震四海來着。
可是怎麼都覺得……太可怕了。
孟婆和撐船人倪老頭看了眼臉色死灰的倪悅,同時笑出聲來,說道,“你倒想呢,只有靈魂足夠堅強的人才能成爲地府的官員。倪悅,你被小黑小白帶來之前是不是已經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奇怪的東西?
“在大街上打架的牛和馬嗎?”倪悅想到了某天傍晚看見的奇景,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只是因爲急着回家纔沒上前看熱鬧。現在想想,恐怕那兩個就是名聲不下於黑白無常的牛頭馬面了……
天,當時的自己也太遲鈍了吧……現在想想,那種景已經不是用“奇”來描述了好不好……
“就是那對冤家。他們回來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閻羅,於是……這可不能怪我們倆呀。”說着,孟婆靠在了倪老頭的身上,那咯咯笑着的摸樣讓倪悅非常無奈,但在看到倪老頭那寵溺的目光時卻又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這兩個人倒真的做到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和兩位長輩聊了會兒天,沒過多久白朮就過來找倪悅說認親完畢,接下來要去無常樓與黑無常進行交接。
本來倪悅是打算讓奶奶和爺爺一塊兒去的,但孟婆和倪老頭卻以餓了回家吃飯爲由先行一步。於是倪悅抱着深深的疑惑跟在白無常後面向第一次聽說的無常樓走去,她還真是納悶了,原來死人還要吃飯的?
這是倪悅第一次用走的達到目的地,所以倪悅一路上都在仔細看着周圍的風景,畢竟這裡是地府啊,雖然人人都會來這報到但有多少人能好好的走一遍?通常都是過了黃泉路就直接被送到十殿閻王那裡註冊登記宣判生前罪行,然後無罪的走過奈何橋投胎轉世,有罪的下地獄受苦等洗盡罪孽了再轉世爲人。
這些過程單一得很,於是閻羅爲了不讓那些鬼魂惹麻煩也爲了更方便就下旨建立了直通地道——黃泉路。這項建築的偉大性從幾千年的傳承裡就可以看出來了,用白無常的話來說就是,“那些凡夫俗子還以爲地府就是那麼條單一的小道呢。”
可事實上,其實地府真的很大。
入口是三途河,這是衆所周知的。
出口是奈何橋,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但夾在這兩者當中的就不只是十殿閻王府和閻羅殿了。單單只是著名的枉死城、不怎麼有名但其實在地府權利很大的六合殿、以後倪悅和小白辦公的無常樓、牛頭馬面的牛馬廄與倪老頭夫婦的小草屋就佔地不少了。但這些,還都只是地府裡有官職的人的辦公室兼住宅,至於其他一些小鬼的房子和後來建造的娛樂設施完全可以說是數不勝數……
這個地府,倪悅覺得是一個城市的放大版,現世的縮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