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悅坐在電腦檯上,看着那個遊戲的小圖標好半天沒挪動一下。
她要收了清源輕而易舉,只消叫白朮過來就成了。但厲鬼在地府是不能馬上就投胎的,即使沒害過人的又有幾個心裡沒有天大的仇怨?想要化解可不是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
你看夫差那老鬼,他心中的恨比誰都大。對於一代國君,被曾奴役過的小國打敗是怎樣的恥辱?倪悅覺得他能看開是因爲經過了千年的修行,以前所執着的東西在今天看來全都分文不值了。
害過他的人全都死了,有的甚至比他還慘。所以又有什麼好記恨的?而且他當鬼那麼久,雖然被封印了將近一千年,但也絕對看多了興盛和衰敗。打個比喻,曾經嬌滴滴的姑娘現在成了一堆白骨,當初的裙下之臣難道還會爲了她鑽進死衚衕不成?
所以想要化解其實也不算太難,但……左手的食指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着桌面。清源不是夫差,她三天成厲鬼,這樣的成就即使在地府也是少見的……
不過要是用夫差那方法,清源說不定也能解脫,可她能等嗎?
夫差在沒悔悟過來前殺的人估計能組成一個國家了,但他命好,有秦廣王照顧而且被神器封印壓制住了戾氣纔沒被鬼差找到。但清源呢?就算自己身份夠了,可她沒神器,而且也忍不了清源去害人。
夫差的方法是偏門,還有個正門,那就是讓地府去解決。
倪悅知道一般的厲鬼被鬼差抓了通常會先被進行一頓素質教育,執行者是地藏菩薩,期限是三天。聽說這教育結束後,程度不夠的就會變成呆呆傻傻的樣子。程度夠的,雖然不再吵鬧但不該有的情緒照樣還有。
於是……他們就會被丟進地府僅剩的幾個地獄裡來次旅遊,什麼時候忘懷了,什麼時候就能去投胎。
她不知道清源會如何,但她捨不得和自己相處了那麼久的好朋友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想到了另一個解決辦法,屬於偏門中的偏門。
扯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倪悅左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撥出了一個有些陌生的手機號。
“喂,王寧溪嗎?”
……
週五下課後,王寧溪和倪悅穿着校服進了一家高級的咖啡館。倪悅張望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正窩在角落裡喝白開水的目標。畢竟在一羣西裝革履、工作制服裡,警服雖然是最廉價的,但不可否認也是最顯眼的。
那個也許叫張弛的小警官大概是聽到了門打開時被風吹響的風鈴了,他從桌前的一大堆文書裡擡起頭,恰好看見了同樣顯眼的兩個初中生。只是……其中一個背後揹着的是劍吧?他有些疑慮,同時也警戒了起來。
倪悅看到他對王寧溪投出異樣的眼神後噗嗤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說你還不如不帶套子呢,這樣反而引人遐想。”
王寧溪左右看看,也發現自他進來後別人若有若無的探視目光。縮縮肩膀,“不是你說怕出問題嘛……”
爲什麼她覺得這對話那麼奇怪——倪悅打了個冷顫,抖抖渾身的雞皮疙瘩,她堅信責任絕對不在她身上!都是那個笨道士的錯!
不過顯然王寧溪並沒覺得任何不妥,倪悅無奈,但也只能佯裝無事跟前來迎賓的服務員擺擺手,徑自走向了那個小角落,“我是倪悅,你就是張警官吧。”
說話的同時,雙方也在互相打量。在倪悅眼裡,張弛年紀不大,穿上便服和大學生幾乎沒兩樣。只是那故作老成的表情讓倪悅在心裡笑抽了筋。
張弛略有點拘謹地站起來,“你好,叫我張弛就好。”
“王寧溪。”站在一邊被衆人注目的他靦腆地撓撓頭,對外人他一直都是這幅德行。就算在學校和同學一起玩鬧也是聽比說多,用倪悅的話說就是——他的激情只給妖魔鬼怪。
之後一番淺談,倪悅大致瞭解了清源——也就是陳曉的真實情況。
現在她的手裡拿着陳曉的死亡記錄和張弛整理的一些資料,死亡記錄後面還附帶着幾張現場照片,不過倪悅只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就算那個人是清源,她還是覺得噁心,實在看不下去。
王寧溪倒是無所謂,也許是收過更醜的妖怪。接過照片後的他面不改色,連眼睛都沒眨上一下,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蹙着沒看了許久。對此張弛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而倪悅直接翻了個白眼繼續看後面那些資料。
這一看她就立馬驚了,然後心裡是澀澀的疼……
以前清源就十分忌諱說現實裡的情況,但聊天的時候偶爾還是會漏出幾句。因此倪悅也知道個大概,例如清源她父母離異,三歲的時候就變成了個姥姥不疼,奶奶不愛的單親孩子了。
當時倪悅聊表同情卻也沒多說什麼,自覺地轉開了話題。還是那句話,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懂那些過來人的感受。多說無益。
況且單身家庭多了,倪悅的同學裡就一抓一大把的。
清源的現狀倪悅想到過最壞的情況,卻沒想到清源居然是這樣的處境……
父母離異,她然後跟着父親過日子。後來父親死了,因爲遺產上的問題繼母當着陳曉父親家的幾個親戚的面說要帶着她過日子。這時陳曉她媽已經改嫁,其他親戚雖然覺得這繼母不會真心待人但卻也沒想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於是事情就那麼定了。
所以陳曉等於是跟着繼母和繼父生活的,倪悅看着就覺得十分別扭。她這時算是有些明白當時張弛在電話裡說的話了,這種家庭哪可能和睦?童話裡灰姑娘還被繼母欺負呢。
越看倪悅心裡越是悶,最後往桌上一攤,索性等王寧溪的總結還比較方便。
“你說她是自殺?”王寧溪突兀地說出一句,倪悅看向張弛,他雖然還是那副表情但總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揉了揉太陽穴,倪悅覺得一向混沌的腦袋裡突然出現了一根細線明晃晃地吊在那裡。現在想來估計是第一次和張弛聯繫的時候就有了這個疑問,只是當時她完全被清源的死唬住了沒發現罷了。
自殺的人成了厲鬼?天大的笑話!
使勁地砸了下自己的腦袋,在張弛訝異的眼神中,倪悅擡頭直視他的目光,“真的是自殺嗎?你們能確定?”
張弛頓了下,任誰都能聽出這口氣中的“否定”涵義來。不過上面已經下了通知,而且驗屍報告上也寫的很清楚,怎麼看都是墜樓死的沒錯。
“應該是。”
“什麼叫應該是!”倪悅叫起來,王寧溪適時地按住她的肩膀,“冷靜點倪悅,她確實不是自殺。”
張弛皺了下眉,看着他,“爲什麼這麼說。”
“你見過這樣的跳法嗎?”王寧溪拿出最大的一張全景照,“屍體和大樓的間距太大,沒人會把跳樓當跳遠吧?”
“可能有天氣因素之類的……”
“還有……”他挑挑揀揀,最後指着一張近照湊近了遞給張弛。張弛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視線凝固在某一個點上再也動不了了。“即使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也會因爲突然的失重感到驚慌從而手足失措。但她卻是規規矩矩的雙腿併攏……還有那種揹着手的的姿勢……就像……”
“就像被人用繩子綁住。”王寧溪下定最後的結論。而冷靜得差不多了的倪悅聞言也忍住噁心拿過那長照片仔細端詳,“你原來都沒發現嗎?”
張弛訕訕地笑了,他覺得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這些照片是他今天讓同事幫忙纔拿到的,但看了一天了這樣明顯的線索他居然沒發現!而最讓人氣悶的是上頭的人也沒發現,而且還在案發後的第二天就下達了結案的指示。
那些法醫是吃什麼的?
而他們這些所謂的刑警又是吃什麼的?
他簡直連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