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奈何生在帝王家, 一將功成萬骨枯
韓子瑤今年八歲,因是吳國大將韓真的女兒,所以和弟弟一起被送進了王宮當那些皇子皇孫的伴讀。韓真雖是一屆武夫, 但他爲官多年自然也能看出些利害關係來。這皇宮裡最多的便是爾虞我詐, 一些規矩從不擺在明面上但所有人都懂它的深層含義。就好像這伴讀的名號聽起來似是隻和那些天潢貴胄讀書斷句, 但事實上卻是一場權利的歸附之爭。
可以說韓真一生的榮耀都在軍中, 那個殘酷卻血性的地方容不得後宮裡的那些混賬事。每每聽到宮中的傳聞時他都會嘆息, 其實若不是爲了那一雙母親早逝的子女,想必他也不會爲了一條胳膊就離開軍營的。原以爲這輩子就這麼過去了,無風無浪遠離是非。可人在官場, 本就是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
在韓子瑤和韓異術八歲的時候,韓真接到聖旨讓那兩個孩子進宮當夫差的伴讀。
其實這伴讀, 便是縮小了的朝堂。
大王有三個兒子, 分別是太子波, 王子累與夫差。太子波性格溫厚不得大王的喜愛,王子累則驍勇善戰, 一有戰事必定是跟着大王一同出戰,只是生性暴虐不得民心。而夫差可說是三者中最爲平庸的,大王對他的忽視也可說是朝堂中所共見的。
在去宮裡的前夜,韓真對略大些的子瑤千叮嚀萬囑咐,萬不可和那些皇儲們扯上關係。子瑤不懂父親的意思, 但多年來的習慣卻還是讓她沒有問出那個爲什麼變點頭答應了。
轉眼已是兩年過去了, 韓子瑤和韓異術也不是當初那樣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了。他們知道有些話該說, 有些話不該說, 有些事, 即使別人怎麼逼你也決計做不得。韓真是該欣慰的,因爲這兩個孩子做得極好。原先最爲熱門的韓將軍一雙子女因了他們的表現, 口碑逐漸沒落,幾個皇子在數次示好後得到的皆是婉拒,久而久之的他們也就死心了。
學堂下了早課後韓子瑤和韓異術相攜來到了宮裡最爲偏僻的一個小花園,這是他們偶然發現的地方。聽在這裡打掃的宮女說,這兒原先是個貴人的宮殿,後來貴人死了又傳說鬧鬼才逐漸荒蕪了。
只是宮殿雖然殘破了但花園裡的花草卻仍是像當初一般的繁盛,這也多虧了那個老宮女惦記着曾經主子的恩惠才自願留下來照顧的。那老宮女的脾氣差極了,可偏偏子瑤投了她的緣,說她像當初的那個貴人一般機敏漂亮因而才容她和異術兩人在這裡玩耍。
韓子瑤帶着弟弟坐在園子裡的水池邊,時不時地灑出一把老宮女給的魚餌看那水中的鯉魚爭相奪食的模樣嘻嘻笑鬧着。韓子瑤沿着池邊躺下,讓異術能靠着自己的腿,她擡頭閉上眼感受着陽光的照射,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即使閉上眼也能感覺到那種暖暖的光亮。
“噠噠噠。”異術爬起來向着遠處走了,韓子瑤知他必定是跑去抓那些正吵鬧着的蛐蛐,所以也沒在意只是笑笑算是默許了。恰巧此時一陣微風拂過她的頭髮,把那散落的鬢髮帶到了她的鼻尖上,韓子瑤皺皺鼻子翻了個身正對上那塘池水。她把手輕輕地放在水中,緩緩地劃過,冰涼細膩的觸感十分舒服愜意。
小池殘暑退,高樹早涼歸。
韓子瑤開始覺得眼皮子越來越重,耳邊的蟬鳴也越漸雜亂,不知多久後回來的異術看着已然睡着了的姐姐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下又得遲到了。”
雖是這麼抱怨的,但異術卻沒吵醒她,只是像剛纔那樣小心地把頭枕在韓子瑤的膝上閉上眼睛,嘀咕着,“恩……天氣不錯,就算要被責罵也等睡一覺再說吧。”
……
夫差很鬱悶,因爲不知誰用的筆跡寫了篇豔詩放在了先生的枕蓆上。理所當然的,氣急敗壞的先生鑑於他皇子的身份奈何不了他就只能另闢蹊徑想了個別的懲戒方法。說是他聰敏早慧不需再聽他講課,可事實上不就是趕他出門嗎?
夫差百無聊賴地在宮裡四處閒逛,可說是閒逛但又得不被那些多嘴的宮女侍衛看見。他煩了那些人的巴結恭維,也煩了聽他們千篇一律的請安了。就這樣,夫差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地走着,在看到面前那座陌生的園子時他的興趣顯而易見地被吊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個他父王的某個死去妃子的寢宮,也知道這寢宮鬧鬼。但夫差向來不信鬼神,他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想親自過來看看到底是誰在這兒裝神弄鬼的。
什麼十幾年過去了這兒的牡丹依然豔麗,什麼每天的午夜便能見到一個穿着宮裝的女子在殿裡擦灰拭地,可明明這宅子裡的宮女早都在那妃子死去的那個晚上便被一場大火給全燒死了……
夫差大搖大擺地打開了那扇陳舊的院門,“吱嘎”的響聲有些刺耳,但他卻渾然不覺。他開始有些相信某些傳言了,這兒確實不像個荒廢了的園子。這裡的牡丹花豔麗非常,甚至比父王亭子裡的那些還要麗上幾分顏色。而光潔整齊的路面雖然有着些許的落葉,但看模樣卻顯然都是今天落下的。
他仍是不信邪,繼續往前走着,然後立在了一塘池水邊對着某處發起了愣來。
這天氣居然在河邊睡覺?那兩姐弟是傻了不成?難怪先生今天脾氣這樣差,原是爲了還有兩個曠課的伴讀。夫差走過去然後蹲在了那個女孩的邊上,饒有興趣地隨處扯了根雜草後便用草尖搔着她鼻子,看她皺眉聳鼻的模樣倒是解了他方纔不少的苦悶。
“這小丫頭睡得可真沉。”夫差見玩了許久,那丫頭都沒醒不覺有些鬱悶,又蹲了會兒後便覺得累了,眼見四周沒人,他只猶豫了下便就朝着那女孩相反的方向躺了下來。
真的,夫差很久沒有這樣做過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柔軟的草地帶着獨特的青草味,周圍的牡丹,花開豔麗,香味芬芳濃郁。躺在這裡,看着天空,似乎就能忘記一切的煩惱。
忘記父王對自己的冷淡,忘記母妃對自己的告誡,忘記……自己的那兩個哥哥……
“姐姐!”
韓子瑤迷迷糊糊地被異術推醒,睜開眼時,雙眸中甚至還帶着層水霧。她眨眨眼,那層水霧便成了型,淚水黏在她的眼角、睫毛上不肯滴下來,癢癢的有些難受。子瑤用手輕輕地抹了抹眼睛,語氣裡是被人打擾好眠後的委屈,“異術,你做什麼呀。”
“姐姐,有人!”異術指着韓子瑤的身後大呼小叫着,似乎看見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是三殿下夫差,他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和我們一樣逃學了?”
“不許亂說。”韓子瑤回頭一看也吃驚不小,夫差雖說不受大王的喜愛,但他好歹還是個皇子。而韓子瑤他們來皇宮伴讀伴的也正是這位皇子,只是因爲父親的囑咐,她和弟弟才與這位朝夕相處的皇子沒有太多的交情。眼前這個沒什麼交情的皇子就躺在自己的面前,這要是被人看到了也不知會被說成什麼樣。
韓異術見自己的姐姐正在發愁,他心裡本就不待見這個仗勢欺人的皇子,現下沒人在旁他小孩子的心性一上來那更是什麼也不怕了。他走到夫差的身邊,提起腳想了想後又重放下,而改爲蹲下來大力地推搡那個正睡得香甜的皇子,“三殿下,起來了起來了。”
“異術,你這樣……”韓子瑤見了又是後怕又是生氣,扯起了藝術的領子把他拉離了夫差的身邊,“你這樣……”她的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下了,她看向已經睜開眼了的夫差,被嚇得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夫差被推醒原是一肚子火的,但看那女孩又驚又怕卻還立刻擋在男孩身前時的模樣卻又覺得好笑,他剋制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壓着嗓音說道:“韓子瑤,韓異術,你二人可知罪?”
“殿……殿下。”韓子瑤愣愣地看着夫差,然後猛地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雖然宮裡的規矩她早就熟記於心了,但現下卻是除了那聲殿下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韓異術站在韓子瑤的身後,由於近幾年他都被子瑤和韓真保護得很好,因此對一個同年齡的孩子也說不上什麼害怕來,只是見到姐姐那副模樣,自己也不禁害怕起來。
夫差見兩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怕成這樣不禁覺得有趣,他慢慢站起來用只比韓子瑤高一點的身量學着父王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看向韓異術,他早就想這樣做了,只是那些宮女侍衛從不敢正眼看他。異術本來就有些驚慌,這下看見夫差的眼神更是嚇得六神無主,彷彿這時才記起了自己的身份,他“啪”地一聲坐到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