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可以聽見窗外冷風吹着枝椏枯葉,簌簌作響。
慕容衝看着上官愛微微蹙眉:“這有什麼可查的,問我不就好了。”
“當時你還小,能記得什麼。”
“我記得是伏曦害死了我阿姐。”男子的聲音微涼,一下收了扇子。
“哦?是麼。那具體是怎麼殺的。”上官愛不管他,兀自的翻着那本史冊。
慕容衝見狀,乾脆拿了凳子坐在了一旁,聽見上官愛說道:“長話短說。”
“阿姐懷孕道六個月大的時候,有一陣子總是睡不好,御醫說什麼孕婦孕中多思,失眠是正常,就開了一些安神藥給阿姐,可是阿姐卻在半個月後忽然腹痛不止,有流產的徵兆。”慕容衝回憶道,“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皇上很生氣,把太醫院千金一科的都叫來了,烏壓壓的跪了一屋子,忙活到第二天才安穩了。可是,當天晚上阿姐就血崩驟然去世了,我跟着太后匆匆進去的時候,只有伏曦在我阿姐牀邊,御醫也是她擅自叫退下的,不是她還能是誰。”
上官愛聞言,擡眸看他,見他面露悽然,輕輕的握住了他的手:“都過去了。”
慕容衝反手握住她的手,抿了抿脣角:“我沒事,我只是恨我當時沒有那個力量給阿姐報仇。”
“不管是誰害了燕皇后都會付出代價的。”
慕容衝看着她,輕輕點頭:“等我找到證據,殺了伏曦,我就帶你走,誰管慕容淵還賜不賜婚,你都是我的。”
女子莞爾:“知道了,我隨意翻一翻,你先回去吧,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可又是一條大罪。”說着揚了揚手裡的冊子。
慕容衝見狀,起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柔聲道:“離慕容玉遠一點,我會不開心的。”
聞言,上官愛微微一愣,等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走了。擡手摸了摸額頭,淺淺一笑:最後一句纔是正事兒吧……
又復低頭看書,目光落在“燕皇后”“薨於孕中突發血崩”“原因不詳”等字眼上,漸漸蹙眉。
“主子。”見慕容沖走後,阿璃纔是上前問道:“有什麼發現麼。”
“沒什麼特別的。”上官愛合上冊子,“可能是因爲是當朝的事情,所以只是略微的帶過了。”可是還沒有慕容衝說的詳盡,爲什麼?
難不成是爲了避諱伏皇后。
想到這裡,上官愛又細細的翻了起來,希望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卻在下一頁看見關於伏曦的記載:
德妃,於燕皇后薨後一個月又八日驟然小產……哀思過度,傷其根本……
“原來是真的。”燭火下,女子微微蹙眉,伏皇后真的因爲燕皇后的去世而如此傷心的話,爲何會讓慕容衝有如此深的誤會?如果只是做戲,也不用做全套吧。
伏皇后自那之後便一直不能生育,膝下只有一個公主,作爲正宮皇后這說不通……
“主子,夜深了,還要看麼。”
“不看了,送回去吧。”上官愛隨意的翻了翻,目光在那些工整的字體間掠過,然後合上遞給了她,叮囑道:“小心一點。”
“是。”
上官愛起身,微微出神。
次日清晨,上官愛陪燕太后用了早膳,又服侍了她用完藥,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她便起身要走了。
“年下了,你也別走來走去了,除夕夜宴再來吧。”臨走時燕太后拉着她的手,柔聲道。
那一刻,上官愛看着這個一手撐起燕家的女人,那麼的蒼老,那麼的無力,又那麼的堅定可靠。不知想到了什麼,鼻子一酸,緩緩點頭:“愛兒給外祖母準備了一盆好花,除夕夜便拿來孝敬您,您可要聽辛嬤嬤的話,把身子養好,知道麼?”叮囑孩子一般。
燕太后心中一暖,迎着晨光,看見她頭上輕輕的搖曳的金鳳釵,恍然應道:“好好,哀家都聽你的,朝和。”
朝和……
陽光正好,上官愛一行人才出了祈壽宮,就看見柳淑妃宮裡的人等在了那裡。
文女官微微行禮:“淑妃娘娘等待多時了,請郡主移駕靜悅宮。”
“請姑姑帶路吧。”
上官愛隨着文女官一路往靜悅宮去,這個自己上輩子的婆婆,在伏皇后死後做了皇太后,對自己並不算照拂,之後上官琪進宮,她倒是挺喜歡上官琪的。
所以她是一直不太與這個前婆婆親近。
靜悅宮,還是記憶裡的樣子。
上官愛一路走來,穿過庭院,長廊,前廳……然後便在書房門口看見了正站在案前寫字的柳雲蓉。
這樣乍一看,眉眼間還真是像極了柳明月。
“素安見過淑妃娘娘。”
“嗯。”柳淑妃微微點頭,然後不急不緩的寫完最後兩個字才擱下了筆,起身看她,卻在下一刻微微一愣。隨即垂眸,溫婉一笑:“你來啦,坐吧。文兒,上茶。”
“是。”
上官愛坐下道:“是素安來的不巧了,叨擾了娘娘寫字了。”心中卻疑惑剛纔是爲何。
“辰光太長,打發時間而已。”柳淑妃垂眸理了理衣袖,“明月最近還好麼。”
“嫂嫂很好,只是抱怨大哥把她養的滾圓了。”上官愛含着淺淺的笑意,說道。
“是麼,那就好。畢竟明月是我大哥的掌上明珠,柳氏一族的驕傲,真怕她哪裡過的不如意,大哥大嫂要埋怨本宮了。”柳淑妃倚在貴妃榻上,含笑看着上官愛。
上官愛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姻緣本是天註定,就算兄嫂有什麼不如意的,又怎麼怪的上娘娘呢。”
“是麼,天哪裡有那麼多功夫是操心這些,難道不都是人操心的麼。”柳淑妃話裡有話,卻並不打算再追究當初柳明月爲何會忽然嫁給了上官璟。
文女官上了茶點。聽見柳雲蓉吩咐道:“去把我給明月準備的東西拿來,勞煩郡主帶回去。”
“是。”
“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幾件叫針工局做的衣服鞋襪,明月自小有才情,可是這女紅真是……”柳淑妃莞爾一笑,“眼下就要爲人母親了,恐怕正頭疼呢。”
“娘娘真是瞭解嫂嫂,嫂嫂這些天都在爲一件肚兜費神呢。”上官愛含笑說道,擡眸看見文女官端了一盤嬰孩用的人東西進來。
柳淑妃擡手拿過最上面的一個不大的檀木盒子,朝上官愛招了招手:“你過來。”
上官愛聞言,起身走了過去,有些疑惑的看她。
只見柳雲蓉將盒子遞給她,柔聲道:“打開看看。”
女子依言打開,下一刻,臉色一變,差點兒沒控制住自己的手。聽見柳淑妃笑道:“這對羊脂白玉的龍鳳手鐲是我本宮的娘在本宮進宮的時候送的,本宮一直喜愛異常,想要送給未來的兒媳。”
上官愛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擡眸驚訝的看着她,前世今生的影像重疊,她竟然一時間分不清是夢是醒。
爲什麼?爲什麼又會這樣!
“娘娘。”上官愛勉強維持住了笑容,恭順道,“慶王殿下屬意的是我妹妹,琪兒。”
“本宮知道,但是琪兒空有美貌,不像你,蕙質蘭心,內外兼修。在本宮看來更適合霄兒。”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那對白脂玉的龍鳳鐲,一龍一鳳都雕刻在內側,雕刻精緻,栩栩如生。
當年,她這樣贈與自己的時候,自己都快開心瘋了。
纖細的指尖輕輕的劃過溫潤的玉身,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淡淡道:“淑妃娘娘的意思,是我五妹妹配不上慶王殿下麼。”
柳雲蓉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說的這樣直白。可還是保持着微笑,輕輕的握住她的手:“當然是不及你配得上霄兒。”
聞言,上官愛微微擡眸看她:我自是配得上他,但是他配不上我。
“娘娘謬讚了。”上官愛將盒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笑意淺淺,“可是素安自小跟五妹妹感情最好,五妹妹一心都在王爺身上,我這樣橫刀奪愛不是叫五妹妹傷心麼。”
“你把她當做親妹妹,她可是未必。”柳淑妃忽然說道,從盒子裡拿出一隻手鐲,輕輕的就推進了上官愛的手腕。
上官愛見狀下意識的想要閃躲,卻無奈柳淑妃握的緊,聽見她說:“本宮聽說一些關於四公主遠嫁北漠的風言風語,恐怕和你的五妹妹脫不了干係。這樣的兒媳,本宮不喜歡。”
“娘娘既然說是風言風語,那一定是誤會琪兒了。”
“是不是誤會郡主聰慧,想知道一定會弄清楚的,本宮只是想說,霄兒原先就是中意你的,你也無需相讓他人。”
上官愛不說話了,看着手腕上的玉鐲,不知所想。
“這鐲子你先收下,就像你說的,緣分天註定,說不定呢。”柳淑妃說着,將盒子裡的另一隻戴在了她的左手上,然後說道:“時候不早了,郡主也早些出宮吧。”
上官愛再擡眸,笑意淺淺:“是,素安告退。”
柳雲蓉含笑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文女官送了上官愛出門之後,回來看見柳淑妃的神色不好,不禁問道:“娘娘怎麼了,那鐲子郡主不是收了麼。”
“此女心思深沉,要不是爲了我兒大計,我又何至於如此拉攏。”柳淑妃微微搖頭,恍然又道:“你瞧見她頭上那支金鳳釵了麼。”
文女官想了想:“嗯,很是別緻。”
“乍一看我以爲是皇后賞的,轉而一想朝和公主似乎也有一支,那就是太后賞的了。”柳雲蓉看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道,“我記得,那簪子是燕皇后臨死的時候捏在手心的。”
窗外,一道黑影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消失在了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