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領隊犀利的目光並不能洞穿易言成的境界。這個灰袍男子從容的微笑,優雅的舉止都告訴這些人。
他,有恃無恐。
這襲灰袍阻斷了領隊們對馮寒的灼灼目光,也阻斷了馮寒對易言成的瞭解,因爲在這之前,他一直不知道傳承符印是一件這麼不可能的事。
他第一個符印的確是靳前輩用奇術傳給自己的。而只有第二符印,只有馮寒知道,那是易言成親手幫他轉移的。
馮寒是個老實人,但也不笨。如果正如宗無名所說,傳承符印是這麼不可能的事情;亦如沈崇年感嘆說是巧詭天地的手段。
這樣看來,易言成存在於乾坤之中未免有些蹊蹺。
易言成之前的回答引人深思,稍後他便反問:“宗宗主還有問題麼?”
“那位前輩他……”宗無名真的問了。
隨後還沒說完,就被易言成打斷道:“如果各位想問哪位前輩出身何門何派、姓甚名誰,易某不妨連他孃親的姓氏也一同告訴在座的各位。”
“易長老!”青龍長老當場喝止,全場寂靜。
雖然青龍長老阻止易言成說下去,不少宗門還是理解易言成的。畢竟符印是人家的,關他們什麼事,問得太多的確不太合規矩。
本來被各位符宗拿來當出頭鳥的宗無名見易言成一下子就將矛頭甩回了南域千宗,心裡踏實不少,多多少少也有些感激,見此機會,便順勢坐下,不再出聲。
三名公證人面無喜怒,見了至簡符印也是這幅樣子,一直沒變過。
青龍長老將僵局打破之後便鄭重地說道:“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也告一段落。我宣佈今天得到資格的是景塵宗凌道桓、蒼古劍宮明曜、景塵宗付雪倩、景塵宗陳廖、景塵宗馮寒……如今前百名的參賽弟子都已經被印上問仙山獨有的印記。明日此時,開始第二輪問仙——千宗鬥法。”
說完,青龍長老長袍一揮,三名公證人消失於公證臺上。
“走吧。”易言成回頭欲帶着景塵衆人離開問仙巔。
周圍之人見寧皇嘯渾身的劍氣已經呈現通天氣象,皆後退三尺,他四周繼而出現短兵相接之聲,渾厚的劍氣震動,發出了寧皇嘯的聲音:“易小兒,你就這麼走了?”
“寧老叔,你想怎麼着。”易言成半面回頭,嘴角帶着冷笑,絲毫不畏懼傲壓迫過來的劍氣。
“劍匣中之物,你配擁有?”寧皇嘯此話令衆人感到無盡的霸道,可是他本人卻又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眼中沒有一點齷齪的意思,好像是在爲這柄劍伸張正義。
面對純正如斯的劍氣,易言成大方承認道:“我從未想佔爲己有,受人所託,只是代人保管。”
“讓我一觀!”寧皇嘯命令道。
蒼古劍宮的弟子很錯愕,因爲知道寧皇嘯的都清楚。他動手更勝過動口。
蘇伊兒輕聲對許鎮寒嘀咕:“師兄,咱們蒼古劍宮也是傳承數千年的大宗,劍冢中的好劍不計其數,宗主不至於連這一把都貪吧……”
許鎮寒默默看向蘇伊兒,冷言冷語地回答道:“閉嘴。”
吃癟了的蘇伊兒乖巧地不講話。
“寧皇嘯,你既然看得出我不配這柄劍,那也應該明白,你自己也不配。”易言成回答得很玄乎,將所有人又帶進了另一種境界的談話。
“的確!”寧皇嘯承認得非常坦率,但還是堅持道:“我只是看一眼。”
無視、轉身、離開。
易言成接下去做得這三件事,逼得寧皇嘯拔劍而起。
兩人相距不足百步,寧皇嘯一記飛劍袖中飛出,周身劍氣席捲而來,劍氣入地三尺,掃起風塵千丈,劍壓一重接一重,捲起易言成的長髮。
如此劍勢,地動山搖。千宗的數位掌門前輩被劍氣逼退三尺,心知寧皇嘯是動了真格。再看易言成,年齡尚在三代,毫無道力相抗衡,局勢是一面倒。
“快走!”星練珀護在易言成身前,對他輕聲也厲聲道。
初日剛剛破曉,滿天繁星閃耀出無限光輝。剛剛被照亮的長空,一下子又似乎回到了諸星將起的黃昏。
“白日起星辰,困仙入黃昏。”易言成從付雪倩口中曾得知,幻宇星雲是星練珀的常用神通,而這一手則是他的成名神通——仙路黃昏。
易言成莞爾一笑,拍着星練珀的肩膀,笑道:“老丈人放心,言成自有對策。”
寧皇嘯一劍將出,星練珀怎麼可能放心得下,他全力而爲也未必能夠接的住這一劍。
劍出,百步一瞬,暗潮洶涌,不見波紋。
試想排山倒海的力量,集中在劍尖上的一點向你刺來,你該如何應對?反正星練珀是不知道該怎麼辦。
正當衆人以爲千鈞一髮之時,易言成終於要出手了!
他將手挪到身後,又迅速扔出一個巨大的暗器,投過去。
仔細一看,不是個暗器,而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小老頭。老頭被甩到半空中,表情極爲豐富,先是發呆良久,再瞪大了眼睛,然後抓耳撓腮,最後摔到地上了,就背過身去大罵易言成:“言少,不厚道,要幫忙不會先通知俺啊!”
老頭的手指間夾着一柄劍,正是寧皇嘯的飛劍。
“沒看見我老丈人都快中招了,我還給你申請。得,算我欠你的,你說怎麼辦吧。”易言成搖頭苦笑,他知道只要有老穆在,天下劍氣就不會對他構成威脅。
但凡爲劍者,是不會傷害老穆的。
這驚心動魄的一劍,可謂是將道力壓縮到一種極致,竟然讓這個默默無名的年輕老者輕描淡寫地給接了,就觀骨齡來看,他不過才六十幾歲,是整個問仙山中年齡最小的人了。
“他是怎麼接住這一劍的?”不少宗主長老看得都莫名其妙,都在猜測老穆這個後輩是哪個隱世高手。
唯獨寧皇嘯好像明白了什麼,看着老穆道:“原來就是你奪了我的劍!”說完這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見老穆不給他反應,也就不想留在這裡,獨自轉身走人,蒼古劍宮隊列看着宗主的身影陸續撤出問仙巔。
隨後,易言成當然又得被各種古怪的眼神注視,他面無表情地向後對景塵一干看得意猶未盡的人說道:“沒戲看了,回去吧。”
景塵也離開了問仙巔。
問仙山山體之後,雲煙繚繞。他們遮掩住了世俗的肉眼凡胎,也躲過了修士的通靈慧眼,一個南域最強大最古老的宗門就隱藏於此,彷彿至尊般操縱着南域的一切。
“景塵宗的易言成。他姓易?”一個聲音緩緩開口。
另一個聲音不緊不慢地回答說:“沒錯,應該是了。兩三年前,就是他一腳踏破了朱雀長老剛剛穩定住的氣運,這才讓那個搗亂者有了可乘之機。”
“一腳便如此,是易玄的後人無疑。據說他早在六年前死於北域,經過多方驗證,確信這個消息無誤。現在,他讓他的孫子來南域又想幹什麼?”那個聲音語氣略帶不快,但更多的是畏懼。
另一個聲音又道:“我們擎天只管理南域之事,如今易言成身在南域,我等行事,哪怕是北域易家,也不能說不!”
“何時?”
“問仙之後……”
兩個聲音的主人,氣息漸漸消失。遙隔九天之上,距離天外天最近的某處雲端,一個壯碩的醉酒老頭單手提着一個小酒壺,雙眼半睜,似在半睡半醒之間,他正架起二郎腿盪來盪去,大腳趾上還勾着他的破草鞋一甩一甩的。
大笑之後,他仰望天外天道:“問仙之後,呵呵,問仙之後,南域就該亂了,還輪得到你們這幫千年不變的蠢材。言兒啊言兒,你得快點才行,可別忘了尋找初心啊。”
南域千宗各自回到相應的客棧,當易言成和大家坐在大堂時,就和衆人對視良久,不少的弟子表情都不是這麼自然,易言成隨便叫了一個弟子道:“秋小明,你們覺得今天的客棧有什麼變化麼?”
“這……長老啊。”秋小明面色犯難,不知該怎麼措辭,想了好久才說道:“怎麼說呢?剛剛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每個宗門都拉開了弓箭,但不知道該往哪射箭。現在回來,感覺……感覺他們好像知道了該往哪裡射了。”
“嗯,說得好。”易言成點點頭,接茬說道:“剛來到平安客棧的時候,是山雨欲來的感覺。面對問仙大會的強敵他們有些緊張,但不知道該對誰緊張,所以他們對誰都很緊張。”
說着,他看見外面天空中出現陰霾,很快就席捲成烏雲密佈。
“而現在,咱們景塵的風頭出盡。各宗弟子的排名都出來了,他們的緊張有了針對性,明白該對誰重視,對誰放鬆了。也就是所謂的衆矢之的。”易言成開門見山的很徹底。
“提問。”秋小明身旁的弟子問道:“長老,您夫人呢?”
能提出正經問題的就不是景塵宗了。
易言成一個甩頭,不屑地笑道:“她去孃家人那邊聚一聚……誰說女大不中留的,全是藉口。”
還沒等衆人七嘴八舌起來,居浩謙突然站起來,說道:“出來了!問仙大會第二輪的第一輪比鬥對手分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