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點了點頭,說道:“是啊,事情也就這麼巧合。所幸老天有眼,二十多歲的時候得了神授天書《小木經》,看了三分之一,到如今練成了渾身的法術。在我們這些人當中,就數他道行最高,本事最大。我和你祖父乃金丹派的火居嫡系傳人,都是修煉內丹的人。外人只當我們是親戚,是我舅舅,卻不知道他也可以說是我修行的啓蒙老師,我喊他舅舅或者是老師都是可以的。我六歲開始就跟你祖父修道,迄今四十餘年,他對我來說亦師亦友,我今天所有的一切,都離不開他的細心教誨。我們這些練內丹的,以人身爲丹鼎,以身中之精氣爲藥物,以神爲運用,在自己身中燒煉,使精、氣、神不散而成‘聖胎’。南宗白玉蟾說:‘自家精氣自交媾,身裡夫妻真妙哉’,所謂聖胎,即是內丹。邋遢道長張真人說:‘嗟夫!人身難得,光陰易遷,罔測修短,安逃業報?不自及早省悟,惟只甘分待終,若臨歧一念有差,立墮三塗惡趣,則動經塵劫,無有出期。’至理名言啊!可惜世人大多絲毫不知,到了寶山也是空手而回,百年後終究是一堆朽骨。”
我聽得出神,若有所思,完全插不上話來。
三叔繼續說道:“我們金丹派修煉的書籍寶典主要以《周易參同契》、張紫陽的《悟真篇》爲主,輔以元代陳致虛《金丹大要》,當然也還要學些符籙咒語反厭勝防身。這丹寶大致爲五個級別,分別爲子丹、元丹、大丹、金丹、仙丹。修行到仙丹的時候,三花聚頂、五氣朝元,那時便可以羽化飛昇去了。然而這每修一個級別卻也是非常的不易,一般來說要勤修二十年才能上升一個級別。說來慚愧,我每日裡打坐吐納,行道引氣,修了三十多年才得了棗子大小的元丹一枚。你祖父不同常人,心無旁騖,潛心修行,還不到七十年就接近金丹了,足足有雞子那麼大啊!黃澄澄的……”
三叔一邊說一邊比劃了一個手勢,我見他一本正經的說着,讓人看不出來有半點吹噓的成分,俗話說眼見爲實,我還是有些將信將疑起來。三叔說完,又從一個小櫃子裡面取出來一個小匣子,打開後從裡面拿出一件黃布包裹的東西,攤開布原來是一件白色的石頭香爐,白裡泛黃,磨得有些發光。
他告訴我這個就是那白石丹爐,等我看完後又從神臺下取出一本發黃的線裝古籍書來,書的後背上寫了五個繁體字——《周易參同契》。我接過來翻開一看,從右到左豎着的繁體字一點也看不習慣,看了半天,全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我雖然是學的漢語言文學,但現在讀這樣的書卻也是費神傷腦筋。看了一點點就索然無味,暗暗想來還真佩服三叔,他沒有上過幾年的書,卻能自學看懂、領悟這樣生僻的書籍,可真是不容易!
想想他們那時候的人,學東西沒有一點的摻假,國學功底紮實,完全不似如今學生的得過且過。我見他一個老書架上最上層全是些密密麻麻發黃的書,下面又有不少略新的書本。我仔細的掃視了一下,天文地理,史料文學,百家之言什麼都有,還有幾本野史雜聞摻雜在裡面。
“三叔說:“我沒有吹牛騙你吧!你三叔讀的書雖然不及你祖父,但勝你這個大學生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讀的書遠遠沒有三叔多。”
“時間不早了,改天有時間我再帶你進來詳談,我們上樓去睡覺吧!”三叔說完,我也覺得有了睡意,於是同他上樓睡覺。他把我帶到樓上右邊的一間空的房子,喊我晚上蓋好,然後到中間三嬸和他睡的屋子去了。
第一次穿肚兜,感覺有些滑稽,而且滑滑的絲綢讓人感覺很不習慣,我在牀上翻來覆去很久才入睡。
一大早就被母親喊了起來吃早飯,說她們吃了要趁早趕車進城去。吃完飯,母親又嘮嘮叨叨吩咐我一大堆言語,不過還是那些注意身體的話罷了。她們走後,老太太收拾屋子,餵養着牲口,各自忙她的去了。
這時候,賴端公打來電話,喊三叔去他師父莫端公家裡商量事情。那賴端公真名叫賴光忠,在家裡排行第四,所以長輩們都稱他爲“賴四娃”。我猜想這時候賴端公打電話約三叔前去,一定是要密談那麻油溝鬼怪的事情,於是來了興趣,央求三叔說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帶我一起出去走走。三叔遲疑了片刻,然後答應了。
想到麻油溝的事情,我突然的想起了我那可憐的外公。雖然外公的遭遇對於我那有文化的父母來說是決計不認同的,但是在我們老家,很多人都相信外公是遭了報應。
這事還得從我外公年輕的時候說起,那時候他不信鬼神,十多歲時在山上割草喂牛,看到了一尊石刻的土地神,那時他年少輕狂,於是用鐮刀將土地的雙眼給剜掉了,還在上面撒了泡尿,回去後炫耀此事,在別人面前吹噓他的膽子是如何的大。
哪知道半個月過後,外公的雙手突然開始紅腫麻木,看了很多大夫,也是醫治無效,不出半年,那雙手便如同鳥爪子一樣彎曲,伸不直了。從那以後,每逢陰日雨天,四季變更的時候,他那雙手便會麻木脹痛,如同針刺火燎,鑽心刺骨,每每痛不欲生。
外公活了五十九歲,死的時候形如枯槁,雙眼窩陷極深,五官如同骷髏一般恐怖驚魂。他這後半輩子,每日裡膽小如鼠,從來不得罪任何一個人,日日行善,雖然活得跟個菩薩一樣,但還是終日被病魔纏繞。在他死後,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外公告訴我,說外公這一輩子之所以活得如此造孽,是因爲年輕時候褻瀆了土地神,被天咒了,遭了報應……
我那大外公,最是敬奉神靈,從來都是教育我們不要做壞事,還要敬奉避及鬼神。他歷來和端公巫師打得火熱,我小時候和他很親近,他常常給我說些山精鬼怪的事情。在我的記憶中,最是清晰記得的故事,就是麻油溝的鬧鬼事件。
麻油溝在我們村子的大山後面,是一個人煙荒蕪的地方,那地方很背,基本很少有人去。爲什麼叫麻油溝呢,原來那地方有個水塘,塘底一個窟窿老是冒黑油,然後一層層的漂浮在水面上,散發出惡臭味,老百姓用雞毛把黑油掃到盆裡,可以用來點燈用。小時候不明白那黑油是什麼,現在才知道那其實是石油的原油罷了。四川東部地區石油儲備豐富,這是衆所皆知的事情。
我那時候只記得溝的兩旁全是亂墳,一根根聳立的洋槐樹下面茅草雜生,塞滿了一個個如同饅頭一樣的墳包。墳包的上方有一條羊腸小路,直通一個叫稅家場的小場鎮。
我大外公曾經詭秘般的對我說,說那地方不乾淨,鬧鬼,已經死過幾個人了,如今雖然沒有發生過大的事情,但是隻要天黑經過那裡,不管你是火把還是電筒,都會自然熄滅,絕對打不燃的。我當時聽多了端公捉鬼的故事,於是疑惑的問道:“怎麼沒有人去捉鬼呢?”大外公聽了,渾濁的老花眼瞟了一下四周,沉着嗓子對我講道:“怎麼沒有人去捉,不過捉不住,說是那邊住的一個厲鬼,一般的端公降服不住……”
於是大外公又給我講了一個端公在那邊捉鬼的鬼事,說是他小的時候,一個很有本事的獨眼老端公聽說麻油溝的厲鬼噬人事件後,他本人是個癱子,行走不便,於是派了兩個徒弟過去捉鬼。
哪知道兩個徒弟去後一晚上都沒回來,第二天大家去那邊找人,才發現他的兩個徒弟早已硬挺挺的死在那麻油溝的沙灘上了,兩人盤腿正對着,嘴巴里面塞滿了泥沙,各自的雙手裡面還緊握了一大把沙子。那姿勢,彷彿就是在互相喂吃的一般模樣。
獨眼老端公聽後,面如土色,等安葬了兩個徒弟後,一天中午烈日當空的時候,他讓人用滑竿將自己擡到了麻油溝裡面去了,去之前還吩咐衆人晚上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千萬不要前來半步,又說第二天不管見到他的狀況如何,都不能動他的身子一下。一再的交代,安排妥當後,他便催促那擡他的人回村子去。
當天傍晚時候,大家不放心,於是膽大的村民在村口對着麻油溝的方向望着,等到晚上九、十點鐘的時候,突然聽到那麻油溝的方向傳來聲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那聲音嘶啞悽切,根本分辨不出是人發出來的還是鬼發出來的。尖叫聲時高時低,時斷時續,一會感覺聲源在遙遠的地方,一會又感覺聲源在身旁一般,鬼魅嚇人。這下那村口膽大的人也腿軟了,屁滾尿流的逃回家去,躲在屋內蒙了被子不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