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梳在這濃墨如瀑的一頭青絲間從頭至尾輕輕地梳下。
“一梳梳到頭, 無病亦無憂。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比翼共雙飛,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 安寧又富貴……”
城雪手中握着那對龍鳳雙生佩玉輕輕地撫摸着, 脣角不禁微微上揚。耳邊聽得在她的身後正一點點爲她梳頭的明月那口中一句接着一句的喜言。此時, 城雪擡眸去看向了銅鏡中已然披上一身紅袍嫁衣的自己, 心中竟不由得感到生出一絲緊張來。
背上散落下的一頭長髮被全部地盤挽起在頭頂上, 以木蘭玉簪束成了一個揚鳳的髮髻。明月將那鑲嵌着鎏金寶石的插上了髮髻之間九金步搖。
身子只是輕微一個擺動,便會簌簌有聲,那兩邊的金墜流蘇也就隨之輕輕地擺動了起來, 似有若無地碰觸到了女子姣好的側臉上。
素日裡,城雪向來是不常願意去花費太多的心思來給自己很精心地打理這張容貌, 只喜得乾乾淨淨又舒服便可。
然而此時, 城雪端坐在銅鏡前, 默聲地由着明月爲她施上粉黛。
柳眉輕描,朱脣輕點, 胭脂在臉頰兩側輕輕掃開來,變得白裡透紅,甚是精緻。水波一般的眼睛兩側眼角貼上了金色的花鈿,眉心紋繡上一朵宛若新生的紅玫花。
明月看着這張容顏,本就是一張傾國傾城, 可稱爲這普天之下第一美人的絕色之貌, 此刻更是一眼就足以讓人爲之而失魂, 再離不開視線!
萬明月輕輕扶着王妃站起了身來。“王妃, 您真是太美了……王上若是此時親眼所見, 定會爲王妃這般模樣所深深着迷的!”
映照在那銅鏡之中,絕是這天下間最是美豔的新娘子!
“叩叩叩……”門忽而被敲響起來, 明月來到門邊。
“何人?”
“啓稟明月大人。王上特意吩咐屬下等將兩個人帶來見王妃殿下。”
門此時被明月從內打開來,下一刻,就見到了房門外的一個令她瞬間驚喜萬分的人。“——錦娘姑姑!?王妃王妃,是錦娘姑姑回來了呀!”
城雪聽到明月的話時,一瞬間就震驚得轉回過了頭來,立即就看到了這時急匆匆地進了屋子來的公孫錦娘。“姑姑!”
公孫錦娘在前,公孫芷柔緊隨其後,兩人此時一同邁步進了屋中來,跪在了地上道。“公主殿下……”
“姑姑,芷柔姑娘,你們快快平身!”城雪驚喜不已,對於錦娘姑姑的出現整顆心一下就跳動出來一般,眼角邊都不禁含了眼淚。
他們都已是在這世上孑然一身再無親人的孤獨之人。
於炎君而言,他堂堂炎族男兒,已是在磨礪中練就這一身鐵骨石心,早已對過去的尋常感情看淡若水。但炎君就像是能夠看透城雪的心一般,知道她在他的身邊時總是習慣善解人意,不會在他面前說出心底裡難免還是會有的那一點遺憾。
但他什麼都清楚,在她背後就已將一切自己所能爲她做到的事情都一一地爲她全部安排了妥當,也想得週週全全。知她身邊今日只有一個貼心的明月陪侍着,已然沒有了親人在身邊,難免有所失落。炎君於是派人將公孫錦娘給暗中找了回來。
公孫錦娘於清城雪一直都是忠心而貼身照顧的人,可也算得是一位在身邊的親人了。
城雪此時見到了錦娘別提真是有多麼的高興。
此前,她與王君終於在十七年以後得以坦誠相認的事,城雪早已迫不及待就派了暗梟的線人將書信送到了錦娘姑姑手中。後來卻一直都尚未收回到姑姑行蹤的消息。不曾想,原來這是王上爲她所準備的驚喜。
明月與公孫芷柔兩人在一旁幫着錦娘姑姑,將王妃從頭到腳一點沒有疏漏地全都梳妝打扮好了一番。
錦娘從袖間取出了一方絲巾來,呈上公主的面前。“公主,這是一把如意金鎖。是奴婢早就特意爲公主準備好的,一直隨身都帶着。就等着能有一日送嫁公主之時,將它親自給公主戴上。”
“姑姑……”城雪握住錦孃的手,不禁熱淚盈眶。
“公主可不得哭,今日可是您與炎王的大婚之日。奴婢萬幸,能親眼見到公主這般幸福滿足的模樣啊。”錦娘擡手輕摸了摸城雪的鼻樑,微笑道。
“姑姑,您快給公主親自戴上這把如意鎖吧。”公孫芷柔提醒道。
“好,好……”
明月微微頷首,上前來與公孫芷柔一同爲王妃解下喜袍的盤扣來。衣裳微微敞開來,那隱藏在衣裳之下,紋刻在肩頭的白皙的肌膚上的一個金色的“炎”字同時隱約映入四人的眼簾之中。
城雪已然完全不需避諱,此時微微擡起了頭來,神情姿態間盡顯一番別出的高貴和素簡典雅。彷彿將那在她的肩頭肌膚上由炎君親手紋刻下的印記完全當做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金色鋒芒而霸氣的一個“炎”字,儼然已經與她清城雪完全融爲一體了。
此後,誰人見此印記,還會不知這正是炎王寵愛的女人?
公孫錦娘將如意金鎖釦上了城雪的項間,柔聲道。“公主,這把如意鎖是歷代以來女子出嫁傳統的貼身之物,象徵着女子的忠貞淑德。到了新婚花燭夜裡,得由王上親自來爲您打開如意鎖。如此,纔是真正的託付了終身呢。”
“姑姑,雪兒記住了。”城雪微微低下頭,看着項間繫上的如意金鎖,心底裡只有滿滿溢出心口的溫暖與幸福。
————
天色漸暗,然此時迎親的時辰還仍尚未到。
聽着外邊城中各處鑼鼓喧天的響聲,城雪在房中安靜又緊張地等着。此時忽然就聽到了樓閣外一陣聲勢浩大的聲響,也不知突然發生了什麼。
公孫芷柔率先道。“外面怎麼了?似乎來了很多人?”
明月也很是奇怪,微微欠身道。“王妃,奴婢這就出去看看。”
城雪點了點頭。
“明月姑娘,我隨你一起吧。”公孫芷柔也很是好奇不已,急忙也跟了上去。
明月於是先行出了房門,就一下震驚地看到了在房門外一路自此處通往樓閣外的路上都繫上了紅綢和輕薄的紅紗幔,掛滿了貼着大囍字的紅花燈。
明月此時看着那樓閣外正向這邊走來的一衆將領與將士們,皆人人身穿一身銀色的盔甲戰衣,拿着一柄佩劍的手中居然同時皆握着一束大囍的紅玫花!
這襄城內外,遍地各家中皆是開了這種紅玫之花,彷彿早就在期待着這一場轟動整座襄城的王族大婚。
公孫芷柔也從隨後從裡邊出了來,纔將房門關上回過了頭來,忽而就被眼前此景所深深震撼到。
“拜堂的時辰,可還沒到呢!”明月上前一步,擡着頭來對站在頭前的迎親將軍與將領們打趣道。
“明月大人,爲了見證這王上與王妃的大婚,咱們可就顧不得什麼時辰了!”
“襄城以後會如何,大炎命運又是如何,雖仍然是未知的定數。但王上與王妃的大婚,同是我大炎的普天之慶!”
“咱們的王妃乃是天下第一傾國傾城的美人,誰人此來不想一睹新娘子的絕色天姿呢!”
明月頷首一笑。“那麼諸位將軍——今日迎親的新郎官在哪呢……”
忽而,城中四周的鑼鼓鳴聲彷彿像是提前安排過一般就停了下來。樓閣中站在房前的衆人一同聞聽到了一曲悅耳的笛聲從外頭傳來。
妙音如珠,時而悠揚而婉轉,時而低沉又纏綿——此曲可稱只應天上可有啊!
城雪坐在鏡前,靜靜聞聽得房外傳來的笛聲,心中顫動不已。
那首曲子獨一無二,是多年前她在藥仙山中親自所作,是這十七年後,在那天下花魁大賽之上,他們再度重逢的一段見證。
城雪想不到,不過匆匆一次,他便能記住了她寫下的這首曲子。這隻能說,一切都如同冥冥之中安排的一樣。讓他們在十七年的分離以後,今生還能再度相遇相知,再到彼此交付真心,相愛相守。
“公主,公主!——”錦娘尚未反應過來,就看到此時城雪忽然就從鏡前站起了身來,輕輕提了紅豔嫁衣的一邊裙襬,就衝出了門外去。
“天哪……”
“哇……”
“名不虛傳的天下聖女,這絕世傾城之貌,真是舉世無雙吶!”
城雪站在門前,凝聚的目光唯一隻望向那樓閣之外,耳邊彷彿只剩下那悅耳的笛聲。
她靜靜地等待着那個身影,一會,又過了一會,然後那笛聲一瞬停下。注目望去,城雪就看着樓閣中的將士們垂首下來,整齊地讓開了一條道來。
穿着一身紅色喜袍的男子從人羣后邁着步子向她走來。
當男子越來越近地出現了城雪的眼前,城雪不禁一瞬間就再度熱淚盈眶起來。
炎君微笑着,看着只是方纔聽到了笛聲就已然無所顧忌地從房裡跑了出來,在門前站定等着他出現的新娘子。
那一襲大紅色的素簡嫁衣,襯托得她這一身的曼妙,映着她一張脂粉精心修飾後桃花般白裡透紅的絕色容顏。目光流盼之間彷彿閃爍着絢麗的光彩。
那紅脣皓齒,柳葉細眉,妝飾珠花,在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了令人一眼就爲之心動而窒息的嬌媚。頭戴的九金步搖和那發間星星點綴的紅色寶石在滿閣高掛起來的囍燈光芒之下熠熠生輝,很是耀眼。
炎君君心大悅,滿面紅光,此時手中捧着一束大喜求親的紅綢花邁着穩健堅定的步伐走了來,揚開喜袍衣襬就在城雪的面前半跪而下,徹底讓所有在場衆人譁然震驚!
“五歲那年,我炎君就起誓過,終有一日,娶你爲妻!雪兒,爲了今日這一刻,我已等了十七年了。”炎君伸出手來。“現在,就隨我走吧。”
城雪嫣然笑開,擡手去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過紅綢花來,而是驕傲地擡起頭來道。
“——時辰未到,莫不成,王上這就是要來搶親?”
“是!”炎君此時朗聲一笑,直接起身上前來就將人給橫抱了起來。
城雪不禁嚇了一跳。“啊!”
炎君迅速俯下身來在懷中人兒的眉心間落下一個吻來,笑道。“這新娘子既已先跑出房來了,哪有讓本王再放回去的道理?炎王妃如此傾國絕色,怎能還繼續留在房裡放着?管他這時是何時辰,本王現在已經等不及,就要帶走愛妃前去拜堂成親了。”
城雪笑着挽住炎君的項間,微微頷首點了下頭。
“哇哦!——”
“搶親了——”
炎君立即落下明月與公孫芷柔兩人,抱着城雪轉身就大步地穿過了喧鬧譁然的人羣之中,輕功躍身而起就到了馬背上去,在衆人的雷鳴掌聲之中就要駕馬出閣去。
“王妃!奴婢還沒給您蓋上紅蓋頭呢!”身後,公孫錦娘從屋中拿着紅蓋頭出了來,高聲叫道。
城雪緊緊偎在炎君身前,拂袖笑道。“今日,是本王妃的大婚。我這新娘子,乃是炎王妃!容貌就是要給人看的,怕什麼?”
“——拜堂成親去!”炎君仰頭朗聲一笑,駕着馬就帶着城雪衝出了樓閣。
九金步搖隨風搖動,如同鸞鳳飛天一般。眉角珠花輕點,美人嫣然一笑,只一眼就頗醉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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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菸縹緲,燈燭輝煌,整座襄城之中紅光溢滿,好不喜慶!
那滿城紅玫花開,鑼鼓震天響起。大炎軍民齊齊開道迎親,隨在其後去往了那襄城城頭。
時辰到。
“一拜天地!”
“二拜君親!”
“夫妻交拜!”
“ 禮成!”
十里紅妝莫須有,執手到頭不負卿。
縱有萬千苦,不負相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