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面相思意闌珊
“我想我大概是知曉了, 你不逃走,並非只爲了你自己。你是個好人,我佩服你, 但我不會做你。”邵隱道, “我不能改變你的決心, 但我想我會去試着改變劍神。”他輕輕笑了笑, “我所知道的是, 在這座城池之中,沒有使用口舌的餘地,所以我打算用我揹負的劍來說話。你不會背棄, 所以我要救你出去。”
他起身欲行,辛鴻忽拉住了他, “請不要, 不要殺了他。”少年的聲音很輕, “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邵隱忽地怔住,父親, 那麼他來這裡是爲了什麼?他自己失去了,也要讓別人失去麼?無論一個父親多麼——不,做人子的,復仇也是應當,而他的劍會裁決那罪的分量, 並且他已決定揹負。他沒有裁決的權力, 自己的罪已足夠多, 多到他不會再懼怕。他不會怕的, 因爲人終有一死, 並且死者不會復生。
邵隱怔了少會,回答, “我不一定會答應你,抱歉。”言畢走去,步子很急。他不看辛鴻,那樣的少年擁有得比他多,但他不羨妒,他擁有的一切已使他滿足。他如今要解救那少年,從這樣華貴的牢籠之中。
他在把自己幹掉之前都不會改變主意。
邵隱穿過長廊,走過園子,走向最高大的主殿。這是自天上下來的人,在七國之間建起的宮闕。他走近那裡,聽見劍鳴,他自己的劍很安靜,但他聽見劍鳴。那些聲音來自何方?他走進大殿,一邊爲那城中的空闊而納悶。他走進去,推開了偏殿的門。這是居處麼?這死城一座,保留着這麼大的地方又有什麼用處?
邵隱看向屋內,他一直對槿國的貴族穿着青衣感覺甚爲不解,而那劍神也穿着青色內衫,披着翠色的外氅,就坐在書桌邊上,望着他的墨色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那確實是天下第一美大叔,邵隱可以這麼評說。那個男子並不似杜蘋那般讓人無法正視,卻是優雅而隱忍的。這是什麼鬼城,他都要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醜八怪了。既然城月來過這裡,她會怎麼評價他們二人呢?
邵隱不想那些,只問,“足下可是非鄞?”
遠處坐着的男子眨了一下眼,靜靜道,“是。”
每一個坐在此地的人都會自許爲神麼?邵隱不知道那些,只輕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何必再請。”那人的話很簡短,“退下。”
“請放了杜藜,放了辛鴻。因爲他而哭泣的少女爲這城池帶來仇恨。”邵隱道,“這世上仇恨已然太多,請放了他。”
“既欲釋伊,必先勝吾,”那男子擡起他墨色的眼,“十二黑衣,誅殺此人。”
什麼嘛,又要打疲勞戰?他今日已打了好幾架了。邵隱冷笑,“既是勝你,叫什麼十二黑衣?”
他輕拍劍鞘,碎心劍應手而出,帶出長長一聲劍吟。“你不要小看我!”邵隱縱劍而攻,因守勢雖是省力,他卻絕不可能贏——他不覺得十二黑衣可能像十二青衣那般只是逼命而非殺人,他也不認爲面前這人比杜蓼更有人性。他出劍,半空之中,忽有一柄劍的尖端,刺上了他的劍,發出輕微叮的一聲。
邵隱一驚,十二黑衣已然趕上他了麼?還未太在意,身後又是一劍,劃傷他的左臂。那絲痛楚讓他不再注意別的,只專心於手中的劍。他就是一柄劍,自那久遠之外的風中而來。他是一柄劍,無論如何也不能折斷在這樣的時間地點。他不會認輸,他絕不甘於失敗,他是邵隱而非楊炯。
邵隱的劍揮出,他唯一所有的,全部的,帶着風與那西北的塵煙。他是塵世之中的人,他不怕那一切。
劍與劍交擊的聲音很是悅耳,邵隱微笑,如今可以逼住那劍神非鄞,讓他放了辛鴻麼?他逼向非鄞,那男子忽地擡頭,目中閃過凌厲光線。
那是什麼?邵隱只見一抹藍光,那是劍神擲出了自己的劍?三顆藍寶石化爲一線,在一剎之間穿透了他的身體。那是燕逸秋刺的同一個傷口?邵隱方覺震怖,劍已直入至柄,而他的身子也不受使喚,尚在空中,卻已爲那劍意帶着直飛出去,他聽見背後的聲響,背脊撞上石牆。
邵隱想慘了,要在這掛着變成人幹了,那時他甚至未感到痛楚,只有胸臆間刻骨的冰寒。他看見十二黑衣圍上前來,這算是他的終結麼?不,他不要死在這種地方,那太難看了。
邵隱不想死,他只是舉起了手中的劍,朝非鄞扔了過去。他擲得很準,然手已無力,劍擲不到一半便落在了地上。這是什麼事?他咳出血來,傷口被自己的重量牽拉着劇痛,劍還插在身上,所以一時間血不會出太多罷,“放了辛鴻罷,他可不會甘心在這裡死掉。”他道。
非鄞擡手,十二黑衣止住動作,那男子問,“汝爲何?”
“他人之事,我已答應,便當做到。”
“世無全能之事,”非鄞道,“汝不懼死。”
“我怕,”邵隱承認,“我才十七歲,不想變成人乾死在這裡。你有兒子女兒的,讓他們死在這裡你也甘心?”他的傷口很痛,那不是致命的傷,至少上一次燕逸秋沒把他捅死。
“汝負傷前來,爲何?”非鄞問。
“爲了很久之前的一個承諾,爲了天下第一的信念,爲了我所要救出的少年。”邵隱道,“你可以放了辛鴻麼?”
邵隱的聲音不大,他知道在他暈過去之前必須說服面前的人,否則不但性命不保,還完成不了應作的事情。他可不想這麼早就死掉,他剛十七歲,並且——他不想見到城月哭泣。
“你的願望並不是讓父親放了你,而是讓他放了那個與你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你是太過勇敢還是簡單的不知世事?”忽地一個平靜而溫和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那是杜蘋,邵隱知道,而他的頭已經開始往下低了。脖子支撐不住頭殼的重量了麼?他還能不能說話?
“一面之緣又如何?那是答應另一個人的事情,我希望讓他自由——我對小姑娘沒轍,怕見了她哭比死都怕。”他再說不下去了麼?邵隱看見自己胸前的劍柄,很陳舊的劍,這柄劍殺死過很多人麼?他不願去想了。
他怕死,這有什麼辦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腦袋不被斫下來就好。邵隱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那些舊事又來了麼?他記得的,卻是與那明麗少女的初會,那些他忘不掉,不管生死,因爲那是她。
邵隱那一年十五歲,斷了一兩根肋骨用繃帶扎着。他從陽谷出來也不認路,在戈壁灘上轉了兩天兩夜也沒到山獨,水喝完了,只想找個溼地方挖挖,卻又怕沒挖出水來就餓死了。那時日色將曛,他坐在地上想事,白衣變成了土色。
邵隱聽見遠方馬蹄嘚嘚,他擡眼望過去,看見是匹栗色馬兒朝他方向奔來,他想太好了,果然有人了,便揮手叫喊。馬兒朝他來了。他方看見馬上坐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一身男裝,有着鐵色的眼睛。那是個很漂亮的小少女,當然那時邵隱還沒見過幾個女孩,見過的也都是蹦蹦跳跳的小丫頭,遑論分辨妍媸。少女向他揮揮手,“喂喂,你是誰啊,迷路了麼,要我載你一程不?”
這種鄴國獨自出來的小姑娘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邵隱卻忽地覺得那小少女很是面善,不由問,“我們以前是見過的?在下是惠遠人邵隱。”
那小少女在他身邊停下馬兒,彎下身子看了看他,“我小時候是在惠遠和阿媽一起住的,那時候是認識過一個弱弱的小鬼,阿媽還說是陽谷公的兒子,叫我不要欺負呢,那個小鬼不會就是你吧,我是蘇蘅蘇城月啊。”她露出甜甜笑容,“邵隱的話,不是這個國家的名姓,你就是那個小鬼吧。”
邵隱覺得這個小少女他確實是認得的,在很久以前——而如今他們在此地相逢,那是命運之手拽着他們前行麼?他向那少女微笑,“我們既然是認得的,我迷路了,送我一程罷。但我是個壞人,你不害怕麼?”
“什麼是害怕?”少女望着邵隱,“我很厲害,什麼也不會怕啊。舅舅和柳姐姐的阿爹原來是舉世無雙的大英雄,現在柳姐姐罩着我,我自己的劍技也很好啊。你能壞到哪裡去,都打不過我的。”她說着咯咯笑起來,邵隱也覺好笑,道,“那被人放了迷香也不怕?”
小少女摸摸額頭,“不知道,”她道,“沒碰過的事情誰知道呢?現在我也不管那些,只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雖然我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啊。”
“好個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不知道要到哪裡去。”邵隱點點頭,“那跟我一起去中原罷,我終有一天會變得天下無雙。”
他對着那少女露出勝利的微笑,“你是和我有着相同心念的人麼?”
小少女摸摸鼻子,道,“那樣的話,還是你只能做天下第二了,因爲我纔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啊。”她從馬上伸手下來,“嘴裡說了不算,我們就在這裡發誓吧,到時候誰也不可以賴皮哦。”
邵隱笑了笑,擊上了那少女的手掌。她的手很軟,毫不像一個劍客的手,但她就是一個劍者。
我們曾盟誓要做天下第一,你忘了麼?
“邵隱,須臾不敢忘。”
他忽地睜眼,露出了笑,那時他記憶之中的一切和麪前的東西融合在了一起麼?他已什麼也不用懼怕了,到了現在,該來的總會來,所以一切都不用懼怕。“我不會失約,我不會讓你流淚。城月。”他自語,擡手,抓住了胸口的劍柄。
邵隱就抓着胸口刺入的劍,將它一點點從自己身體之中拔出。這一劍連石牆也能刺穿,真是讓人難辦——但他還有掌控自己的力量。
劍尖彈出石牆,少年身子墜落地面,邵隱依舊直立着,將劍拔出血溼白衣。他已足夠疲倦至不再對別人露出痛楚之色麼?傷口一直在流血,這樣流下去會變成乾屍麼?他不去理它,但知道自己再支撐不了多久。劍染了他的血,他聽着自己的心跳,它和劍發出共鳴,那比周遭人說話的聲音都大不是?他不能死在這裡,他要救出辛鴻。
那麼有什麼人有可乘之機麼?他忽聽見一聲輕微的咳嗽,少年按劍而立,那是來自杜蘋的方向——那是他在示意自己麼?他要賭這一把。
邵隱身形忽起,揮劍便向杜蘋。那一剎間他看見年輕人面上一抹說不清含義的笑。那時他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長劍瞬間橫在那年輕人頸項上。他想要相信一次,而他也相信對了人。“你放了你另一個兒子,我就不殺你這個兒子。”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一個承諾,我自己的命就在這裡了,我不在乎!”
邵隱知道比起死自己更難忍受屈辱,他畢竟是那麼一個矜持而孤高的人,手有些抖麼?可不要動呵,不能傷了他,否則一切就完了。他身子挨着杜蘋的身子,幾乎是倚靠在那個年輕人身上,他的血染污杜蘋青衫,“放了辛鴻,我就放他!”
邵隱眼前五彩斑斕一片,看不清非鄞也看不清杜蘋,手中的劍還握得住麼?誰知道呢。他終於聽見非鄞的聲音,“何苦。”
邵隱開口,卻只吐出一口血來,再未說出什麼,整個人就沉重地向前俯倒。杜蘋轉身,單手攔腰攬住那少年身子,另一手點住他胸前穴道,止住流血,“父親,”他道,“這個風之國度來的人,並不無情。”
“彼非傳承者,何必無情。蘋,汝卻多情。”非鄞的聲音很冷淡,“只爲此人,汝便心軟。”
杜蘋淡淡一笑,“何必多言,若可無情,你便不是如今的你,母親也不會是如今的母親。多情無情,我們能做到的又有多少?放了阿藜罷,既然塵世之中的人可以如此,你也不必那樣狠心對自己的兒子。你知道這城中只有我可能承繼你,卻要我的兄弟們踏上死路。”
“汝尚非吾。”青衣的男子沉吟良久,方道,“然此人之事,交汝定奪。”
杜蘋答是,一手攙起邵隱,面上依舊沒有太多表情,就那樣走出大殿去。他身後劍神沉默坐下,揮一揮手,十二黑衣便頷首消失。“爲何如此?”忽地響起少女聲音,“您爲何如此對他?”
“汝已看見。”男子道,“走罷。”他一彈指,少女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請不要殺他,”她含着淚,哽咽道,“不要殺他,他是我青梅竹馬的朋友。”
“吾知曉。”非鄞道,“汝去吾兒處罷,帶他劍去。”
你聽見那些聲音了麼?從各處簇擁上來的人,那種緊緊逼來的恨意。揹負的是什麼,希望的是什麼,你聽見了什麼?那從過去而來的某種聲音,他們從陽谷的風中飄至這江南傷城,你記得讓你離開的是什麼,你忘了你曾與他們提起的話麼?
你自然不用記得,那一切都那麼奇怪,你自然不用再想那些。
噓噓,夠了。
邵隱微微睜開眼,一切都是白色的,如他記憶一般。他的身子很沉重,連手指也動不得。這樣的傷他不是第一次負了,在他知道那意味着什麼的時候他又失去了知覺。
邵隱徹底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的牆依舊是青的,而這屋中也沒有一樣白的東西,除了他自己完全看不見的自己沒有血色的臉。他脣上焦灼,微喚了一聲水。便有隻小手伸過來,用溼帕子拭了拭他的嘴脣。“你現在還不能喝水,你流血太多,現在還隨時可能死掉呢。”
那聲音是蘇蘅?邵隱想看清少女所在的方位,卻實在動彈不得,他這算什麼,竟被那小姑娘看了笑話麼?城月啊,當笑話看就好了。“我不會這麼早死,”他努力道,“還未做天下第一,我可不會死,我不輸給你。”
“噓噓,別說話。”她沁涼的手指放在他的脣上,“你安靜點對我們都好,我還在想事情呢。”
邵隱微笑,不再言語。那潮水一般的疲累又涌了上來,他眼皮愈發沉重,若再醒不過來怎辦,那不是看不見她了麼?邵隱教自己念想嚇了一跳,努力眨眼,卻依舊擺脫不了那種疲乏。城月,什麼也還未對你說,只是——他想開口,又說不下去,便闔目睡了,渾不覺她已握住了他的手,把一滴淚水留在上面。她流了一滴眼淚,便放開了他的手,用那同一塊帕子擦了眼。
他被簫聲喚醒,這城裡有誰在吹着那悲傷的樂器?少年努力想要撐起身子,卻只聽個平靜聲音道,“別費事了,你如今沒了一半血氣,不死已是萬幸,想起來卻須再等個把月才行。”
邵隱知是杜蘋,便輕聲問,“那日爲何示意我攻你?”
“劣者想知道風的國度的人,是否真的已能忘記過去。”杜蘋不緊不慢地道,“劣者亦想知道你在這不可能贏的境地之下,能夠拼到何時。你並不令劣者失望,劣者也看見了你的決心,所以選擇幫助你,而不是殺了你。”
“你並不是無情之人,”邵隱道,“劍多情,風無情,你們是怕多情而傷,才佯裝無情,纔會開始殺戮麼?”
“或許是罷,劣者也不大知曉。殺與不殺,本就只是一念之間。你是劍者,應當知曉。”
邵隱輕輕嘆了口氣,“或許知曉,但一切已晚。我這算是救出辛鴻沒有?”
“劣者已允諾讓他走了。”杜蘋淡淡道,“你這個人鬧得城中亂七八糟,小蓼兒說她唱到動情被你打擾,阿莔說要作畫,卻讓你擋了景緻。不管它們是真是假,你快點從宮城出去罷,走不動讓你友人背一下。”
邵隱笑了笑,“足下知道吾友名姓?”
“檀瞻蕭氏的小孩,方纔還在劣者面前耍了一番小孩脾氣。”杜蘋道,“你盡結交什麼友人。”
杜蘋言語間頗有揶揄之意,說着蕭繭推門進來,一邊喊,“是誰說我壞話?”一邊伸手去摸邵隱額頭,“嗯,沒發燒,可以搬動。”又朝着杜蘋笑笑,“蘋公子,不打擾你了,我們這就走。”說着一把把邵隱橫抱起來,“蘇姐姐就在外面,看你這樣子,也合當讓她發笑。”
蕭繭說着走出門去,差些把邵隱的頭撞到牆上。邵隱沉默許久方道,“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你和蘇姐姐說去!”少年沒好氣地道,“她擔心你,哭了好幾次了,你以爲你該着讓她這麼難過不是?”
“不,不是,”邵隱理虧,低聲道,“我只是沒有料想到。”
“你料想到過什麼?”小少年咄咄逼人,“你這人總是口上說的好聽,到了時候就胡來,這一次是怎麼教人釘牆上了?你當自己不會死怎地,打不過逃還不會麼?我還真想把你扔下去!”
邵隱有氣無力笑笑,“能解恨就扔罷,我也沒氣力阻止你。”
“說得好聽,我真扔了蘇姐姐不吃了我。好啦,你這人總是這樣子,再來一次被別人說我是斷袖怎麼辦?我可是喜歡燕逸秋那小丫頭的。”
“那你扶我就好,我自己也能走的,”邵隱小聲道,“休要說那麼大聲,讓人聽了還當我對你居心不良呢。”
蕭繭笑笑,也不變姿勢,就那樣橫抱着邵隱出了宮城。到了有人的地方邵隱就把頭垂下去眼閉上裝死,也有人問蕭繭要不要買棺材,惹得小少年好不氣惱。蕭繭進了客棧就把邵隱丟榻上去,痛得他幾乎閉過氣。邵隱想這樣不錯,就順理成章暈過去,留下手足無措的蕭繭被蘇蘅一頓好說。
終於又回來了,他在睡着之前思忖,一半的承諾已然履行,他也終於可以離開這座傷城。之後沒大事可千萬別來了,被釘在牆上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那時他看見蘇蘅的眼,和舊日一樣,少女明亮的眼,在他的上方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