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北淵聽到顧天瑜的話後,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做了好朋友,就不能騙你?”
顧天瑜頷首道:“真聰明~”
戰北淵望着手中的糕點,卻遲遲不吃,良久,他將糕點放回圓桌上,拍拍小手,而後有些扭捏道:“雖然我不討厭姐姐,但是姐姐,你是讓孃親傷心的女人,所以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顧天瑜望着一本正經的戰北淵,心中有些好笑,只是,她想到自己那胎死腹中的孩子,若是他平安存活於這世上,是不是......他也會這般貼心呢?
想及此,顧天瑜大好的心情,突然便蒙了一層霧靄。她蹲在那裡,垂下眼簾,原本水波瀲灩的眼底,此時因着那荒蕪的哀傷,如突然熄滅的流光。
戰北淵見顧天瑜抱着胳膊蹲在那裡,臉上滿是悲慼,不由想起自己孃親那時常悲傷的表情,小小年紀的他知道,這叫傷心,遂他上前一步,晃了晃顧天瑜的袖子,滿臉疑惑道:“你怎麼了?因爲我不跟你做朋友,所以你傷心麼?”
顧天瑜擡眸,輕輕笑道:“沒有,你叫什麼名字?”
“戰北淵。”戰北淵見顧天瑜恢復了原本的神情,以爲她已經不傷心了,遂再次驕傲道,“我孃親希望我學識淵博,並心胸寬廣如淵海,遂給我起名‘戰北淵’。”
顧天瑜柔聲道:“是麼?”真好啊,只要提及月夫人,戰北淵的神情總是這般神采奕奕,好似他的孃親是這世界上最厲害,亦是永遠正確的一個。
“那小淵淵你的心胸爲什麼和石縫那麼小啊?”顧天瑜拉着戰北淵來到杌子上坐下,邊打趣道。
戰北淵立時甩開顧天瑜的手,面上滿是不滿道:“誰心胸狹隘了?”
顧天瑜瞟了一眼桌上的糕點,抱着胳膊道:“那你還不和我做朋友,連糕點都不吃。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況且我都說了,我和你爹啊,可比清水還要透明幾分呢,你因爲別人的幾句話,就討厭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戰北淵的嘴巴簡直都要撇到耳朵上了,他惡狠狠地瞪着顧天瑜道:“他們纔沒有胡說!你說,你中午是不是跟我爹一起用膳了?”
顧天瑜單手撐腮,淡淡道:“那是我們有要事商議。”
戰北淵挑了挑眉,又問道:“那你說,你是不是把我爹惹怒了?”
顧天瑜這下一頭霧水,聳了聳肩,有些委屈道:“你聽誰扯淡呢?我可沒有惹你老子不高興,他惹我還差不多。”
戰北淵蹙了蹙眉,大大的眼睛中滿是狐疑,咕噥道:“不是呀,他們說是你惹了爹爹,爹爹纔會找我娘過去,要拿她出氣。”
顧天瑜凝眉,什麼意思?在她走後,戰北野便讓人去叫月夫人了麼?關於這個一直沒有露面的月夫人,顧天瑜讓小六和納蘭雄隨意打聽了一番,才知她是戰北野二十歲時娶進門的,據說當初戰北野對她恩寵有加,雖不溫柔,卻也關切。
加之戰北野本就是冷傲的性子,大家眼中,他對月夫人便是極好的。只是不知爲何,在月夫人懷孕的第四個月,戰北野有一天突然大發雷霆,而後便摔門而去,自此,便再也沒有去月夫人那裡。
月夫人此後便鮮有笑顏,待產下戰北淵後,更是很少出門,漸漸地,除了馨香園的奴僕外,其他人幾乎淡忘了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直到戰北淵咿呀學語,戰北野纔會偶爾來馨香園一兩次,不過,興許是父子連心,戰北淵一直都很喜歡親近戰北野。
只是,因爲月夫人懷孕時心情抑鬱,遂戰北淵自小身子骨便羸弱,雖然這幾年經過調養略好了些,然依舊很容易就生病。
顧天瑜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她一直都很好奇,當年是什麼原因,讓戰北野因愛生恨,竟然棄懷孕的月夫人於不顧。雖說外人皆以爲他是因爲沒了新鮮感,然經過這短短兩日的接觸,顧天瑜已經可以很確定的認爲,戰北野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加之今日......
顧天瑜望着戰北淵,狹長的丹鳳眸中閃過一抹促黠,她故作慍怒道:“小不點,噥,糕點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姐姐我都說了這事跟我沒關係了,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你爹又因爲過去的什麼事和你孃親賭氣了?”
戰北淵見顧天瑜眼中滿是慍怒,加之水霧氤氳的模樣,似是真的很委屈,當下便像泄了氣的皮球,攪着手指頭道:“我爹和我孃親能有什麼事......”
顧天瑜有些失望,看來,戰北淵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了。那麼,月夫人和戰北野之間的恩怨,她該明查呢?還是暗訪呢?他們的事情,與昨夜的不速之客,又有無關係呢?
戰北淵眼巴巴望着那糕點,見顧天瑜在走神,他的小手遂無聲無息爬到桌子上,而後他一把抓起那糕點,美滋滋的啃了一口,而後又偷偷摸摸的放回去。
顧天瑜只當看不到,不過卻實實在在被這小不點給萌到了。她試探着問道:“小淵淵,你自小到大,除了你娘外,還最喜歡那個女人?”
戰北淵幾乎是不假思索,一臉認真道:“啞婆婆。”
顧天瑜揚揚眉,戰北淵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眸中閃過一抹懊惱,而後他放下手,有些舉足無措的搓着手指,囁嚅道:“你不要告訴爹爹哦,孃親說,如果爹爹知道啞婆婆的存在,他會殺了啞婆婆的。”
顧天瑜眼眸微眯,帶笑的眼底此時被冷意侵襲。她秀眉輕蹙,啞婆婆?老女人?難道昨夜那老女人就是這啞婆婆?
“啊哈~你哄我的吧?”顧天瑜突然叉腰,一臉嚴肅道,“要是真有這麼個人,你爹怎麼可能毫無所覺?”
戰北淵自然不樂意顧天瑜露出一副,“你這小子騙人”的表情了,他當下便從杌子上跳下來,拉着顧天瑜的袖子便氣呼呼道:“不相信?我這就帶你去見她。”
顧天瑜此時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她一把甩開戰北淵的手,打了個哈欠,露出一副睏倦的神情,淡淡道:“去去去,小孩子別瞎胡鬧,我可不想去馨香園,待會兒那些丫頭看到了,不僅要說我搶了你爹,還要說我搶了你呢!”
戰北淵搖搖頭,仰着臉望着顧天瑜,大大的眼眸中滿是認真道:“放心吧,她們不會看到你的,啞婆婆住在地底下,我們從另一條小路過去,能避開那些姐姐們的。”
顧天瑜柳眉微蹙,眸中波光流轉,眼底均是燦爛的笑意,戰北淵已經重新牽了她的手,催促道:“快點啊。”
顧天瑜有些猶疑道:“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
戰北淵見顧天瑜至今仍不願意相信她,不由氣急敗壞道:“本世子說了,本世子沒有騙你!你跟我來便是了。”
“不行,你得先告訴我,具體在哪裡,不然的話,萬一他們以爲我把你拐跑了呢?”顧天瑜瞟了一眼窗外,此時不遠處,一襲紅衣的戰北野正風風火火走來,而他身後不遠處,一女子腳步慌張,同樣着了一身大紅宮裝,雖看不清面容,然單那氣質和裝扮,也知道正是那傳說中的月夫人。
顧天瑜知道時間不多了,遂焦急道:“你若是不說,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戰北淵忍不住腮幫鼓鼓的抱怨道:“你真的好麻煩哦。”說罷,他四下看了看,然後趴在顧天瑜的耳畔低聲說着什麼,顧天瑜仔細聽了,戰北淵忙囑咐道:“千萬不要告訴我爹爹,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讓你永遠進不了我們家門。”
顧天瑜:“......”汗噠噠,誰稀罕他家家門?不過爲了讓戰北淵安心,她遂伸出小指頭,一本正經道:“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爹爹的,我們拉鉤。”說至此,她頓了頓,繼而補充道:“對了,你也不要告訴你孃親哦。”
戰北淵的臉上露出幾分狐疑,顧天瑜忙解釋道:“你也不想你娘擔心或是不悅,是不是?”
戰北淵思量一番,方斂眉頷首,似是歷經十分痛苦的考慮後,方緩緩開口道:“好吧,拉鉤,你不說,我不說,一百年不許變。”
兩人拉鉤約定後,門外便傳來“郡王駕到”的喊聲,戰北淵臉色一白,剛剛還滿是高傲的眼眸中,此時露出幾分害怕,顧天瑜見他這個模樣,心中滿是心疼,遂,她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放心吧,你爹爹不會怪你的。”
戰北淵擡首,有些擔心道:“你說的是真的麼?”
顧天瑜忙點頭,篤定道:“當然啦,你可是他最疼愛的寶貝兒子喲。”她拉着戰北淵的小手,感受到他手心冰涼,她微微蹙眉,溫柔的眼底閃過一抹失落的流光,這個孩子,既喜歡戰北野,又畏懼他的靠近,怕是因爲月夫人對戰北野,就是這種心情。
都說母子連心,這種深厚的羈絆,自打孃胎裡便已經存在,孩子因爲孃親的情緒,而對未知的人,產生與生俱來般的喜歡,亦或討厭。
“淵兒!”此時,麝月面色蒼白,遠遠地便喚了戰北淵的名字。
戰北淵聽到麝月的聲音,一把鬆開顧天瑜的手便衝出門檻,卻看到戰北野正斂眉,面沉如水的站在那裡。而麝月,此時站在戰北野的身後不遠處,望着完好無損的戰北淵,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十分害怕。
“郡王爺怎麼來了?”顧天瑜施施然走出,在看到戰北野那鐵青的臉色時,她將戰北淵一把抱起,而後懶懶倚在門上,悠悠道,“我和小世子玩的正歡呢,好好的雅興就被你給攪黃了。”
戰北淵從沒看到臉色如此難看的戰北野,此時就算看到了麝月,也不敢走過去,只是往顧天瑜的懷中靠了靠。